伴隨著青銅鼎當中玉液的快速累積,李觀一可以感知到那一股赤龍氣機的靠近,而在這個時候,李觀一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越千峰的強悍。
此刻李觀一感知中的四象封靈陣都在劇烈波動。
一國朝廷的皇室。
越千峰就在沒有甲胄神兵的情況下殺進來了?
這幫頂尖的名將武夫,都是怪物啊。
少年人看著夜色中不再遮掩,盤旋的火龍,遠遠窺見了亭臺樓閣都崩塌,煙塵彌漫,然后一個個侍衛就如同螞蟻一般被拋飛了,李觀一心中微動,朝著那邊奔去。
越大哥,這一次也得讓你幫我一下了。
李觀一速度極快。
他的一身武功,不是江湖中人的縹緲纏斗,卻是直來直去。
短程爆發,尤其強橫。
很快靠近了赤龍,周圍倒下的侍衛越來越多,其中多有不活了的,當李觀一越過碎石,卻見越千峰一身布衣,周身氣機環繞,似有箭傷,流血,雷霆擊打留下的焦痕。
此刻周圍倒下了許多的金吾衛,越千峰一只手伸出叩住了一個少年金吾衛的頭,那少年猶自不甘,拳打腳踢,憤怒直視,正是夜不疑,雖有少年血勇。
可是面對的人畢竟是不遜色于其父的天下名將。
南朝步戰第一啊。
這個評價就代表著,想要在步戰情況下擊敗他,只能用人命去填,而且是同境界的人命。
越千峰見夜不疑還有戰意,眼底贊許,道一聲好。
然后提起左手,抓住戰劍。
要一劍劈死這少年將種。
即便夜不疑性格沉穩勇武,此刻仍舊產生了一絲絲恐懼。
雖然恐懼,卻又死死咬住牙冠,不肯求饒,仍舊怒視眼前之人,目如寒霜,乃是難得的骨勇之將才,周圍其余金吾衛雖然有心去幫忙,但是在這生死危機之關頭,面對天下聞名的豪雄,他們就像是身子抽離了一般,只是死死握住兵器,不敢更進一步。
就在此刻,忽然傳來一聲暴喝。
打破周圍死寂恐懼。
“住手!!!”
一把劍朝著越千峰拋飛過來,越千峰抖手將其劈斷。
越千峰和夜不疑都微微一怔,看向那邊,是一個少年持戰戟而出,夜不疑眸子瞪大,認出那是誰,忽然激動,大喊道:“跑!跑啊李觀一!”
“你不是他的對手,跑!去找金吾衛大將軍!”
“快跑!”
越千峰老辣,眸子一轉,見李觀一怒視自己。
他可不是那種腐儒死腦筋,不會覺得自己朋友背叛自己,而是從那小子鬼精鬼精的目光里察覺到了什么,心中一轉,抖手把夜不疑扔到旁邊假山上,砸得山石粉碎。
夜不疑咳出鮮血,氣力不支站不起來。
越千峰大呼道:“好小子,不怕死!”
“老子再殺你!”
他猛然起身,撞開了周圍的金吾衛,瞬間靠近了那邊的李觀一,一腳狠狠踹在李觀一胸口。
勁氣磅礴,赤龍沖天。
卻全都是往外推送的柔勁。
在夜不疑等年輕金吾衛目眥欲裂的注視下,李觀一雙臂交錯,被直接打飛,撞塌了亭臺墻壁,越千峰舍了他們大步沖去,煙塵彌散,其余金吾衛去攙扶夜不疑,卻被少年一把推開。
夜不疑扶著墻壁站起身,踉踉蹌蹌奔過去。
卻只見到倒塌的亭臺墻壁,碎裂的甲胄,還有倒插在地上的斷裂戰戟,肅殺慘烈。
夜不疑恍惚了下,周圍的少年金吾衛都緘默。
他們握緊了拳頭,握緊了兵器。
少年人氣血涌動,此刻目眥欲裂,想到剛剛自己竟然恐懼到了沒有膽量上前,一時間心中愧疚,痛苦夾雜,化作了怒意和殺意,想到那個打過架,見過面的少年同僚此刻恐怕已死。
心中的愧疚和痛苦恨意幾乎吞噬了理智。
夜不疑咬著牙關,推開旁邊的朋友。
他俯下身,雙手握住李觀一斷裂的戰戟,起身,死死握著這把兵器,雙目通紅,轉身,怒喝:
“去找人!!!”
“去找人!”
“一定把他救回來!哪怕死,也要找到……”
一座潛藏的宮墻背后。
李觀一和越千峰聽著越來越遠的嘈雜聲。
越千峰一臉絡腮胡子,身上有煞氣殺意,少年一身破破爛爛的金吾衛甲,兩個人一起靠著墻壁屏住呼吸,許久后才松了口氣,越千峰轉頭看李觀一,他伸出手指戳著少年人,咧嘴笑道:
“怎么回事兒?”
“小子,怎么又見著你了?”
“是不是又在這兒做了什么蔫兒壞的事情。”
李觀一咧了咧嘴:“越大哥何必這樣說我?”
越千峰差一點放聲大笑起來,卻只是勉強壓住,笑意不絕,道:“你啊你,說吧,一身破爛的甲胄,是金吾衛,但是恐怕是借助金吾衛的身份,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吧。”
“說說看,伱做了什么?”
“不會是跑去偷皇帝的寶庫了吧?”
李觀一回答道:“我闖了麒麟禁宮。”
越千峰眼角都跳起來。
對眼前這少年的膽子多大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李觀一道:“你做什么了,越大哥?”
越千峰回答道:“我懷疑岳帥被關押到了皇帝老兒的宮中禁忌之地,闖進來看看。”
李觀一道:“不在天牢?”
越千峰認真回答:“我剛從那里出來,不在。”
李觀一額角青筋跳了下。
闖完天牢順便闖禁宮?
對于眼前這大漢的猛有了清晰認知。
越千峰和李觀一幾乎是同時嘆息:
“你小子真膽兒肥。”
“越大哥真膽量大。”
他們對視,然后越千峰咧嘴做大笑狀,摘下了腰間的酒葫蘆遞過去,道:“皇帝御書房里面的好酒,我專門去哪里溜達了一圈,里面有寶藥,對身子好。”
李觀一接過來。
天上群星漫天,整個皇宮里面的衛士舉著火把如同長龍,到處都在呼喊,高手們騰空飛躍,兵荒馬亂般的殺伐場,他們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就在這里,只是聽著刀劍的聲音喝酒。
前方是群星萬象,背后是刀劍和追殺,手中有酒,旁邊是朋友。
男兒的豪氣就在這樣的地方抵達了最高,只是這樣一壺酒,就足以快慰平生,讓兩個陌生的男人成為生死之交的好朋友。
越千峰笑道:“還真是老子的同犯啊!”
李觀一道:“越大哥你膽子也太大了,陳國朝廷里面高手這么多,你不怕自己被抓了嗎?”越千峰接過了烈酒,倒在胳膊上的劍痕上,翻了個白眼,道:“屁。”
“當年陳國皇帝家傳的絕學,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手段。”
“皇室里面,確確實實是高手極多,有許多年輕的時候曾經在江湖上歷練,有護國山莊,算是江湖上的一大勢力,只是十年前那一次大祭。”
“陳國皇室的高手斷代,護國山莊直接被滅。”
“哼,想來是太平公一事導致的。”
“我猜,是太平公一個人把陳國皇室的高手殺斷代了。”
“想要留下那樣的高手,哪怕是一國都要付出代價啊。”
“若是應國皇室,烈烈雄風,我一個人是不敢闖的,不過現在的陳國皇宮,除去了幾個地方,皇帝寢宮,朝廷密林之外,小心點,不至于死,陳國有老怪物,也已看破塵世,基本不會追著我殺。”
“蕭無量那小子,只要不動皇帝,他也很少出手。”
殺斷代……
李觀一眸子微斂。
李觀一道:“金吾衛這一段時間,是大祭前的最后一次換防,越大哥你最好早點出去,我擔心這是個坑。”
越千峰道:“是,確實是誘餌。”
“但是我們也不得不跳下來,我得到確切消息,那皇帝只是為了穩住我等,還是要對岳帥下手,這些不提了……,你小子最近混得不錯啊,哈哈哈,今日見面,你大哥我給你個禮物。”
李觀一怔住。
越千峰道:“我闖天牢,踏禁宮,早已經是名聲爛完了。”
“你小子可還有偌大的前程。”
他伸出手按住李觀一的肩膀,然后騰空而起,赤色的火龍法相在天空中再度炸開,咆哮長吟的聲音震動四方,然后李觀一看到越千峰恣意張狂,撞破了朝廷高手的封鎖。
然后一拳轟殺出去,赤龍法相長吟,轟擊到了麒麟宮上。
讓麒麟宮的陣法被打的一片狼藉。
然后放聲大笑:“聽說麒麟之血,可得裨益,天下的祥瑞之獸,卻原來在這里啊!”有皇室的高人面色剎那變化。
這里匯聚了天下的大勢。
應國,突厥,西域。
越千峰把這一件事情捅穿出去了。
把陳國私自藏著麒麟的事情推到明面上,將大家心中都知道卻沒有說開的事情直接說開,讓局勢變得混亂起來,那老者怒道:“越千峰,你放肆!!!”
老者凌空而起。
有一道道寶劍騰空飛去,化作劍氣洪流,朝著越千峰撕扯過去,劍法的精妙絕倫,在這一招之下展現得淋漓盡致。
“江湖武學?”
越千峰道:“老東西,何其狂妄!”
一拳打出去,氣機糾纏,這些劍氣洪流被打碎。
寶劍折斷,倒插在地上。
那白發白須的老人被打的臉色慘白,吐血砸穿了一座宮殿。
越千峰去復返。
再度落在李觀一旁邊的時候,氣息稍有起伏,身上多了幾道劍痕,道:“老哥哥把麒麟宮闖蕩一頓,如此無論如何,你功大于過。”
耳畔聽到了追殺者的聲音。
越千峰神色一凝,道:“皇宮就如同深海,繼續下去會讓漩渦越來越大,越來越深入其中,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攪出什么潛藏避世的怪物,不能繼續待下去了啊。”
“再待下去,就要到他們無法容忍的級別了。”
越千峰抬手擦過嘴角的鮮血。
李觀一道:“越大哥,你受傷了?”
越千峰道:“一人之力,沒有神兵甲胄闖蕩皇宮,自然不可能不付出什么代價,我走了!”李觀一眼底神色掙扎了下,最后呼出一口氣,拉住越千峰,沒有掩藏和就此離開自保:
“你跟我來。”
越千峰疑惑:“嗯?”
李觀一道:“我懂得這里的布局和陣法。”
“我身后還有薛家有親人,沒有辦法和越大哥你一起恣意。”
“但是我也不能夠知道道路,卻不給你指出來,任由你自己負傷拼殺,你要挾我當人質,最后給我身上來一道赤龍勁,把我打傷,放心,用點勁,無妨。”
越千峰看著眼前少年,只是道:
“好。”
一字千金重。
四象封靈陣的核心在麒麟宮,但是李觀一在薛貴妃行宮的時候,也可以感知到陣點,現在越千峰闖蕩麒麟宮,陣法外逸,侯中玉在之前又把潛藏的節點打開,就算是不能夠用四象封靈陣殺敵。
但是遮掩氣息,提前預知敵人在何處卻也可以做到。
越千峰一把抓住李觀一,如同要挾人質,闖出去,有高手禁衛殺來了,見到被擒拿,渾身甲胄破碎,身上染血的少年金吾衛,一時遲疑,帶頭的認出薛貴妃的侄兒,王通夫子的弟子,一時間面色發白。
手里的兵器都握不住。
留不下這樣高手,反倒連累這少年的話。
他們這些禁衛怕是要背大鍋。
往后少不得被薛家清算。
衛士們心底明白。
吃皇糧的,能臨戰不怯懦,也對得起官家了。
若是和這樣兇人拼命,那些銀子可不夠買自己的命啊,若是得罪了貴妃和薛家……
有皇室高人來,見如此情況,李觀一忽然大喊道:
“不要管我,動手!”
“都動手!”
“我薛家沒有膽怯怕死的男兒,只有戰死的男兒!”
這聲音剛正,少年意氣,被這些皇室的高人,還有禁衛軍都聽得清楚,越千峰不得不心中贊一聲,這樣的話語被所有人聽到,哪怕是后來皇帝打算殺他,也要考慮宗室高手和這些禁衛的想法。
為你賣命,悍不畏死的金吾衛都被你這樣殺了。
我們如何呢?
就在這一瞬間,越千峰已抓住李觀一騰空而起,在少年低語指出陣法節點,迅速狂掠,有白發的皇室高手微怔,旋即大怒:“這是四象封靈陣法的路數。”
“侯中玉何在?!”
有禁衛稟報道:“麒麟宮有異變,侯中玉方士不知所蹤了。”
輩分上算是皇帝遠房叔父的陳承弼一下明白了。
他大罵:“侯中玉賊子,卻和越千峰勾結,一者攻禁宮,一者順勢觸麒麟?!好一個里應外合。”
“被他抓住者是誰!?”
有人回答道:“是薛貴妃侄兒李觀一。”
“正是鎮守麒麟宮者。”
這些信息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本能拼湊出來——鎮守麒麟宮的金吾衛發現了問題,奮力反抗的畫面,再回憶那個少年金吾衛身上甲胄破碎,上面有許多血跡,顯然慘烈。
陳承弼不由動容,道:“是好男兒!”
此刻越千峰正在外逃,陳承弼喝道:“隨我去追!”
李觀一指出道路,越千峰飛掠而出,已經出了宮,那些禁衛為了防止聲東擊西的可能性,不會追擊太遠,越千峰道:“現在,只想法子混出去就行了,不是兄弟你,哥哥我怕是得受傷不輕。”
李觀一回答:
“大哥沒有事情就好。”
越千峰大笑點頭,李觀一掃過前方,想著越千峰如何脫困,想著自己又如何從此事全身而退,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處理——為何越千峰沒有順手一巴掌拍死自己,只是重傷?不然找薛老演個戲?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到聲音:
“兵家貴獨。”
“獨立者,立人所難立;獨往者,往人所難往!”
“是好豪氣!”
越千峰眸子寒意閃過,而李觀一卻是訝異,馬車聲輕響,一輛奢華的馬車自這安靜的地方行駛出來,俊美的青年驅車,道:“我這一脈,擅推演星術,為兵陰陽,今日見白虎七宿蒙塵,位在西北。”
“故而來看看。”
破軍微笑看著那邊的兩個逃難同犯,沒有絲毫害怕。
他微微一拱手,灑脫恣意:
“主公,某沒有來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