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所內檀香氤氳，紅木屏風上繡著精致的山水圖。
身著青花瓷藍白旗袍的侍者跪坐斟茶，纖纖玉指與青瓷茶具相映成趣。
陳默目光在侍者玲瓏身段上停留片刻，似笑非笑：“沒想到李總好古風，此間雅致，這般風月倒是難得。”
李彥洪輕撫茶盞，神色淡然：“附庸風雅罷了。陳總若是喝不慣這明前龍井，會所里也有咖啡。”
陳默端起茶盞嗦了嗦試了下溫度，隨后一飲而盡，“我這人從小苦日子過慣了，糙得很，什么都喝不挑，不如你們金貴”
茶香在唇齒間流轉，話鋒卻在暗處交鋒。
李彥洪揮了揮手，侍者斂衽退下，他指尖輕叩案幾：“陳總今日前來，想必不是為品茶論道？”
“既然李總如此心急，那我就開門見山。”
陳默笑而不語，從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緩緩推至對方面前：“李總不妨先過目。”
李彥洪拿起文件，目光掃過標題的瞬間，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軀驟然繃直，眉頭緊鎖：“你瘋了？”
“我知道你很急.”陳默慢條斯理地給自己續上茶水，“不妨看完再說不遲。”
李彥洪深吸一口氣，重新低頭翻閱，眉頭卻越皺越深……
C端業務多元化，B端業務垂直專業化、平臺業務生態化、廣告業務陽光化 新的商業化模式，技術共研、資源共享、市場共贏.
這份文件不是他以為的割地賠款的城下之盟。
恰恰相反，而是一份為百度量身定制的轉型藍圖。
這份商業計劃書如果蓋上署名，可以稱得上百度未來三年轉型規劃的完美答卷，就是讓他們內部來搞一份商業計劃書出來，大抵也不過如此程度了。
彼岸或者說陳默會這么好心？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這家伙哪根神經搭錯線，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古箏的泛音在雅室回蕩，陳默眼睛微闔輕扣檀木桌面，指尖隨著節奏起落。
茶煙裊裊間，他偶爾抬眼，饒有興致地欣賞著對方臉上變幻的神色——那嚴肅中透著驚詫，驚詫里藏著困惑，困惑后又歸于嚴肅的精彩表情。
聽著古箏彈奏的《高山流水》，就是不知對面這個家伙今后能不能成為知音.
“啪”的一聲合上文件，李彥洪目光如炬：“陳總這是唱的哪出？”
“這份商業計劃書，是彼岸搜索未來三年的發展規劃，將跟曾經百度走一條不一樣的道路。”
就這么明目張膽把商業計劃直接暴露給競爭對手，如果不是陳默，換做其他人，早就被當成傻子了。
可現在誰敢把陳默當傻子的人，墳頭草估計都一米高了。
而且誰知道這是不是陳默故布疑陣，這家伙別看年輕，一肚子壞水 李彥洪明知故問，“你就不怕百度學了去？”
“給你看，不怕你學，就怕你不學，這份方案不值錢，最核心是彼岸的資源池，另外，我提醒一下，現在優勢在我，彼岸是第一，你現在是老二。”
“合作？”
“不然呢？”陳默翹著二郎腿，茶盞后的眼神意味深長。
“憑什么？”
“華夏搜索市場這么大，完全可以容納兩到三家共存發展，一家獨大不現實，也不允許，即便彼岸繼續發展，百度的今天，很有可能是彼岸的明天.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所以把百度趕出去不是我想要的，合作共贏才是最優解”
“如果我要是拒絕呢？”李彥洪眼神一凝，淡淡道。
陳默顯然對此早有預案，“很簡單，今年我面前坐著的是你，明天我面前坐著的可能是周紅祎，后天就是搜狗的王小川，我想他們對這份合作不止感興趣，而且興趣極大。
屆時彼岸按照這上面的計劃內容跟360或搜狗合作，不知百度還能守住老二么？”
李彥洪臉上陰晴不定，陷入沉默。
“到了現在局面大家都能看明白，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老二我想讓誰當，就讓誰當，你要不信，可以試試！”
陳默身體前傾，“不妨告訴你，彼岸搜索接下來會.”
自古陽謀最難防。
陳默一番開誠布公，明確告訴李彥洪，我接下來要怎么做，要跟誰合作，會達到什么樣的結果。
就像程序員在編寫代碼時預先設定好所有條件參數，每一個可能的結果，每一個潛在的變量，都在他的計算之中。
“合作，我吃肉喝湯，你也有份；不合作”陳默意味深長地頓了頓，“無非是早死晚死的區別罷了。”
說到這里，他忽然展顏一笑，親手為李彥洪斟了杯茶，
“不過說心里話，我對李總的印象可比那個'流氓周'要好得多。畢竟咱們可都是搞技術的，百度也曾是互聯網的黃埔軍校，孕育了大批技術，彼岸不少技術都來自百度，可以說你我雙方也算有同門之誼.”
挖來的同門之誼咩？李彥洪眼角抽動，對對方這個不要臉的說法不置可否。
但不得不承認，陳默的分析確實切中要害，令他有些無奈。
彼岸目前占據大勢，形勢比人強，他心里很清楚確實如陳默所言，絕非危言聳聽，這種有點像是語言性質的話語壓制，令他升起一種無力感，這是經商十幾年從未有過的事情，就連老馬都沒給他這種感覺。
自從去年《贏在華夏》節目后，李彥洪能明顯感覺到小馬哥的態度前后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但騰訊轉型后的市場表現他還是清楚的。
合作意味著可能要直面湖畔系的報復，而且公司轉型，內部必然有強大的阻力，就像一國之變法，存在不可預知的危險。
可不合作，他清楚陳默還是給自己留了臉面，否則接下來的場面彼岸搜索真按照這份計劃發展，現金流沒有彼岸多、資源沒有彼岸廣，按照之前餓了么那種完全免費的運營方式，死的絕對是自己。
除非老馬全力以赴幫助百度，想到這，李彥洪自己第一個就不信。
要不要合作，這是一個問題.
會議室里一時陷入沉默。
或許是性格層面的原因，碰到關乎更勝于人生角色的公司十字路口，李彥洪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茶杯邊緣摩挲，內心陷入天人交戰。
陳默見狀絲毫不急，畢竟買賣不是一錘子的事，仿佛看出對方的顧慮，
“如果擔心阿里的報復，彼岸永遠是你最靠譜的盟友。這一點，雷軍和劉強東都可以作證。”
看來對方陷入掙扎，心理出現劇烈波動，陳默把手中茶杯放在桌上，走過去俯身拍了拍李彥洪肩膀，低聲道，
“話已至此，李總不用急于給我答復，回去跟你那位夫人好好商量一下，再做決定為好，成與不成我等你答復，一周時間！”
該說的話已說完，陳默沒打算拿走那份文件，只是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打算離開。
就在陳默即將踏出會議室時，李彥洪突然開口：“等等.”
陳默臉上出現一抹訝然，駐足回首，“哦？李總這么快就有決斷了？”
“之前網上爆料的患者信息是你們偽造的？事已至此，我就想要個答案。”
之所以有此一問，那波輿情的大量爆發是輿論戰轉折的關鍵節點。
他們之前實地調查過那些檔案資料，發現其中真假參半，許多現實中根本就查無此人，各種賬單、聊天記錄和圖片全是P的，尤其是那個劉健，根本不是什么出身窮困、品學兼優的寒門貴子，現實中不過是個普通的大專畢業生。
原來是這事.
陳默背對著李彥洪，這次沒有回頭，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你猜？“說完隨意地揮了揮手算作告別，
當他的身影消失在廊道盡頭，只留下一句隨風飄來的話：
“這茶，我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