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皇宮,天子寢宮。
劉協剛起床,便坐在案桌前,仔細翻看著劉備從益州送來的奏折,臉上逐漸浮現出驚喜之色。
劉備呈來的這份奏折里,先是恭賀了他擺脫了袁紹鉗制,不再龍困淺灘,其次稟報了益州那邊的情況。
高干和張魯已經打起來了。
盡管高干帶了一萬精兵過去平叛,但奈何益州地勢復雜,張魯只要一打不過就會躲入山林之中。
而只要沒辦法殲滅所有叛軍,過不了多久對方又會重新聚集起力量,而這也正是宗教叛軍的難纏之處。
信徒太多了,兵員補充太簡單。
所以高干現在算是被張魯給纏上了,現在不是他想不想養寇自重慢慢蠶食益州的問題,而是根本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徹底消滅這股叛軍。
劉備和高干的做法完全不同,他帶著天子密詔找到了劉璋后,為他出謀劃策,協助處理州務并改善民生,逐步降低天師道的影響力,因此深得劉璋信賴。
眼下在益州的名聲,也漸漸起來了。
暗中拉攏了不少人心。
“劉備終究是劉備啊,當真是一點都不能小覷,這才多久,就在益州發展的如此順利。”
“再給他個一年兩載,益州怕是還得如歷史上那般易主了。”
劉協看完了奏折后不禁一陣感慨。
自從年初那陣子讓劉備去益州發展并牽制高干后,他就沒再關注劉備那邊的情況了。
沒想到才過去了七個月時間,劉備就在給他呈上的奏折上帶來了這么一個好消息。
目前高干被張魯牽制在益州,要是帶兵回來馳援的話,先前一切努力都將功虧一簣,所以目前完全不用擔心高干能回援袁紹。
而劉備得到劉璋信賴,在益州養精蓄銳、徐徐發展,未來大有可為,前途更是一片光明。
劉璋此人,玩不過劉備。
“呂布在揚州那邊和周瑜打得熱火朝天,劉備在益州也站穩了腳跟,我也不能懈怠了。”
“等把三郡之地拿到手,就可以好好整頓一波兵力,開始想辦法拿下整個冀州,進而將袁紹的基業全部蠶食。”
劉協眼神明亮,心中豪氣萬丈。
拿下冀州,吞并青州和并州之后,無需諸侯相助,只要給他時間,他就能橫掃天下。
“袁本初收到我那封自表身份的密信之后,一點投降的跡象都沒有,想來還是不甘心。”
“就是不知收到朕昨日寄過去的狗爬信,能否影響他的決策?”
此時,甄宓帶著一眾宮女走入寢宮,說道:“陛下,快到上朝的時辰了,臣妾來為陛下更衣。”
劉協點點頭,放下手中奏折,然后在甄宓和宮女們的服侍下換上袞冕。
兩年時間過去,甄宓出落得越發美麗了,和以前相比起來更多了幾分成熟韻味,非要形容的話,就是有少婦味道的少女,有少女味道的少婦,魅力更加上升了一個層次。
當然她之所以能有這么大的變化,劉協的功勞最大,畢竟他可是出了大力的。
看著為自己整理衣冠的甄宓,劉協忍不住笑問道:“今日愛妃怎么親自過來為朕更衣了,莫非是想看看朕有沒有夜宿其他后妃的宮中不成?”
更衣這種事情一般是宮女做的,除非他當晚在哪個后妃的寢宮中過夜,才會由那位后妃服侍。
不過最近事情比較多,他基本上都在寢宮中一個人休息。現在甄宓專門過來為他更衣,他自然以為甄宓又開始吃醋了。
“臣妾在陛下心中就是這樣小心眼的女子嗎?”
甄宓聞言微微有些羞惱,很是不服氣地說道:“陛下去哪位妃子的宮里過夜,臣妾都不會介意的。”
劉協遺憾道:“好吧,朕本來打算今晚去愛妃宮里,既然愛妃都這么說了,那朕今晚去找呂貴人好了。”
“不行!”
甄宓頓時急了,一把抱住劉協說道:“陛下既然都決定要來陪臣妾了,怎能輕易改變?”
“若陛下想念呂貴人,那讓她也一并過來侍寢就好……陛下都已經十天零七個時辰沒來臣妾宮中了,而且上一次去的也是呂貴人的宮里。”
聽到甄宓這精確到時辰的計數。
劉協也是哭笑不得。
甄宓的心思實在是太好猜了,連上次他夜宿哪個宮都記得清清楚楚,還說不在意?
“朕知道了,晚上會去找愛妃的。”
劉協揉了揉甄宓的臉安撫道。
雖然甄宓有些容易吃醋,但心思卻不壞,表面上跟幾個后妃們的相處也很融洽,很有后宮之主的風范。
甄宓這才放心,從劉協懷中抬起頭說道:“陛下,其實臣妾今日前來是有其他事情要稟報。”
劉協挑眉問道:“何事?”
甄宓稍稍猶豫了片刻,才說道:“母親從家中來信了,信上說打造武器裝備供給軍隊的開支太大,族中的財力已經難以支撐。”
“這段日子陛下一直忙于政務,所以沒有來臣妾宮中,臣妾找不到機會告訴陛下。”
自從甄氏開始決定協助劉協之后,尤其是在劉協擺脫袁紹的挾持之后,就開始不計成本地投入。
既供給呂布的后勤,讓其有能力在揚州征戰,又要大量打造武器甲胄,用來武裝軍隊。
除此之外還得從幽州那邊收購戰馬。
雖然劉協提供了全新的冶鐵術和細鹽的提煉術,但前者用在了打造武器裝備上,不可能隨意對外售賣。
后者雖然賺錢,但單單依靠販鹽這一項想要撐起這么大的開支,實在有些困難。
武器裝備的打造實在是太燒錢了,就算甄氏財力雄厚也有些頂不住。
聽聞此言,劉協皺緊了眉頭。
他還是第一次從甄宓口中得知這一消息,甄氏是全心全意支持他的,如果不是沒辦法,肯定不會跟他開這個口。
“單單靠賣精鹽還是不夠啊,主要是如今正值亂世,精鹽販賣的產業還沒有完全鋪開,玻璃的制造也沒有成功。”
“看來得想辦法賺錢才行。”
見到劉協皺眉不語,甄宓以為他是不高興,連忙說道:“陛下無需太過憂心,母親說族中還是能夠堅持一些時日的。”
劉協收斂思緒,對甄宓溫和笑道:“愛妃放心,朕沒有怪罪你母族的意思。”
“甄氏這么長時間來的付出朕都看在眼里,有沒有盡心朕也清楚,供養大軍的開支確實太大了。”
“此事朕會想辦法解決的。”
甄宓這才松了口氣,散去心中的擔憂,她很怕自己給不了劉協什么幫助后,就會失去寵愛。
安慰了甄宓幾句,劉協就離開了寢宮,一邊想著此事一邊前往泰安殿上朝。
泰安殿中,百官們早已提前在殿內齊聚。
劉協走到上方龍椅坐下,開始他每日的例行朝會,聽群臣匯報近日以來的各方事務。
司馬懿率先上前道:“陛下,圣旨發出后,如今魏郡內絕大部分城池都聞風而降,但安陽和濮陽依然由袁紹殘黨把持,不肯迎王師。”
正常情況下天子圣旨送去就夠了。
不投的人全部以逆臣論處。
但是在絕大多數外人眼中,天子依然受到挾持,只不過挾持的人從袁紹換成了袁熙。
不投降的基本上都是忠于袁紹的臣黨,不肯屈從袁熙“假傳”的圣旨,負隅頑抗。
而那些投降的城池全都是墻頭草,直接遵從天子圣旨而投,誰也不得罪,反正誰把持天子他們就聽誰的。
這種情況完全在劉協的預料之中。
之前用袁熙為擋箭牌,有這種副作用是難免的。
但在聽完司馬懿的匯報后,他依舊還是得震怒一番,冷聲道:“不尊圣旨,不迎王師,視同謀逆。”
“太史慈何在!”
太史慈起身出列,雙手抱拳:“臣在!”
劉協道:“朕命你領兵五千大軍,討伐不臣!城破之日,賊首夷三族,傳首魏郡一十三城!”
太史慈大喜,恭聲應諾:“十日之內,臣定踏平安陽與濮陽!”
太史慈退下之后,劉協看向郭嘉和張遼,問道:“文遠軍馬整頓如何?奉孝軍需糧草是否就位?”
郭嘉出列道:“回陛下,一應軍需糧草,皆已備好。”
張遼亦起身出列道:“臣已整頓軍馬,只待陛下一聲令下,隨時可發兵廣平郡和陽平郡。”
劉協滿意的點了點頭,郭嘉雖然最擅長的是謀略而非后勤,但后勤交到他手上,也能管理的井井有條。
“此戰以文遠為主將,儁乂為副將,漢升為先鋒,領一萬徐州軍并兩千羽林衛。明日發兵,兩路并進,收復廣平郡、陽平郡全境!”
張遼,張郃,黃忠紛紛領命。
三人臉上,盡是興奮和激動。
建功立業報效天子,就在今朝。
三人退下之后,楊修又上前稟報:“陛下,幾日前俘虜的六千殘兵已經完成收編。但目前庫房沒有多余的武器裝備分發下去。”
提到這個,劉協感到一陣頭疼。
兵力的確是增加了不少,但是武器裝備的制造速度很難跟得上啊,徐州軍和羽林騎之所以強,大半原因在于武器裝備。
眼下多了六千人,總得把他們給武裝起來,這又是一筆巨大的開支,甄氏那邊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
劉協心里難免有些焦急,大軍多了之后,才發現這打仗打的壓根不是誰的大將猛,誰的謀士更精于算計,誰的士卒更加精銳。
打的完全就是后勤,是錢,是糧!
沒錢沒糧,勇猛如呂布,智謀如陳宮,也無濟于事。
他越發覺得要著手把賺錢這件事提上日程了,總不能全部都指望著甄氏。
好在楊修退下之后,崔琰卻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陛下,臣已從民間招募七百壯士,充入虎賁營。”
“最多年底之前,三千虎賁營便能建制。”
劉協聞言大喜,虎賁營的招募要求,可其他兵種不同。
能入虎賁營的士卒,都是優中選優,精中選精。
這崔琰不愧是清河大族出身,辦事效率就是高。
“此事有勞愛卿多多上心,愛卿的功勞,清河崔氏的功勞,朕一直放在心中。”
崔琰哪里敢居功,連忙說道:“臣既為虎賁中郎將,組建虎賁營乃臣應盡職責,臣豈敢邀功?”
崔琰退下之后,朝堂之上的各項事務還未結束。
一應大小事務,討論了足足兩個時辰,方才結束。
下朝之后,劉協已經有些頭腦發昏,精神不集中。
“僅僅只是這么點地盤,就有這么多繁瑣的事務,日后天下一統之后,朕豈不是要活活累死?”
連續上朝將近一個月之后,劉協已經發自內心的佩服嬴政、李世民、朱元璋這些勤政的皇帝了。
皇帝,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冀州前線。
雖然在鄴城折損了一萬三千多的人馬,但有袁譚領兵前來馳援,彌補了兵力上的不足。
于是經過上次界橋之戰的勝利后,袁紹又打了一次勝仗。
如今已經占據主動,反守為攻對公孫瓚發起了猛烈的攻勢。
這些天來,袁紹大軍一路高歌猛進,公孫瓚接連敗退,最后竟然被趕出了冀州境內,退守易城。
然而,即便公孫瓚退回了幽州,雙方的戰火并沒有因此停息。
袁紹聽取了田豐的建言——囊內必須安外,他已經鐵了心要將公孫瓚徹底擊潰。
夜以至深,易城十里外的袁軍中軍營帳內,依然亮著燭光。
袁紹手中拿著兩封字跡完全不同的信,放在手上反復觀看、比較。
這兩封信都是劉協所寫。
一封是和沮授絕筆信一同寄過來,信中表露身份并讓袁紹投降的勸降信;
一封則是今天剛收到的,和以往一樣的狗爬信。
兩封信上字跡截然不同。
前者龍飛鳳舞、雄渾大氣;后者歪歪扭扭,就像是狗爬一般,還不如蒙童寫出來的字。
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他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心機城府之人,否則兩年半的相處,我豈能一點都察覺不出來?”
“他若真是天子,又怎么會對我一個臣子恭恭敬敬。”
袁紹呢喃自語。
上次劉協寄過來的那封信里說自己就是真正的天子,著實把他嚇得冷汗直流。
可是最初的震驚過后。
他又覺得其中有蹊蹺。
這信里透露著太多問題,先不說字跡的巨大差距,就拿信里的內容說,如果他自裁,袁氏不會受到牽連,還會重用袁熙。
但為什么……偏偏是袁熙?
袁熙與他已經勢不兩立,他恨不得殺了這個孽子;如果是真正的天子,為了說服他投降應該會說重用袁譚才對。
這不得不讓他懷疑。
而且這個轉變太過突然了,一個言行粗鄙、貪財好色,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唯唯諾諾、毫不估計尊嚴和臉面的流民,怎么會是大漢天子?
“莫非上一封信是袁熙那逆子偽造的?就像是那封所謂的公與絕筆信一樣,都是假的!”
“對!絕對是這樣!袁熙那個逆子已經知曉了偽帝的真實身份,既然能偽造公與的信勸降我,為何不能偽造天子的信?”
“他肯定是想借這封信哄騙我自裁,然后不廢吹灰之力奪取我所有勢力!”
袁紹目光陰沉,心念百轉。
他一方面不相信鄴城那個偽帝是真的天子,一方面又忍不住想到過往的種種。
孔融分辨不出真假、天降異象、楊彪撞墻自殺、楊修投靠、那令人震驚的天子威嚴……
“不對,孔融分辨不出是因為偽帝演的太好,天降異象的事偽帝之前的信里也說了,就是袁熙和張遼他們搞的鬼!”
“我不能被騙,那個逆子就是希望我掉進他的詭計當中!”
袁紹牙關緊咬,努力想要說服自己。
桌案上蠟燭的火光跳動不止,光芒打在他的臉上,讓他的面孔看起來忽明忽暗,變幻不定。
沒有沮授在身邊討論,他連個可以傾訴的人都沒有,更找不到人為他分析、幫他出謀劃策,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主公。”
就在此時,田豐走入賬內。
袁紹趕緊將手中的兩封信藏在衣袖當中,故作平靜地問道:“元皓,這么晚了,還有何事商議?”
田豐說道:“后勤方面的事務我已經處理完畢了,還有陣亡士兵的撫恤、兵員的調動以及補充等等,請主公過目。”
他說著將手中的冊子放在案上。
袁紹點頭道:“我知道了,待會兒會看的,你先退下吧。”
“是,主公。”
田豐拱了拱手,看著臉色有些蒼白、黑眼圈深重的袁紹,猶豫片刻后說道:“我知道公與遇害對主公的打擊很大,但希望主公還是要好好保重身體。”
“眼下和公孫瓚的戰事還在進行,主公若是出了什么事,軍中可就沒了主心骨了,此戰也定然會大敗。”
田豐的這番話,要是放在以前袁紹只會覺得刺耳,但如今聽來卻只覺得飽含關切,是難得忠良之言。
望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袁紹忽然鬼使神差地開口道:“元皓留步,我有事情要問伱。”
“主公有何事要問?”
田豐停下腳步,面帶疑惑地看向袁紹。
“我……”
袁紹一時間也不知該怎么說。
他剛剛突然很想把關于鄴城天子的一切都告訴田豐,包括他當初和沮授假立天子之事。
但喊住田豐后他就后悔了。
因為此事實在太過驚世駭俗,哪怕田豐是他眼下最信任、最器重的心腹謀士,他也不敢說出來。
于是袁紹將到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斟酌半晌后才說道:“我昨日做了個很奇異的夢,想讓元皓你為我解一解。”
田豐認真道:“愿聞其詳。”
雖然解夢他并不擅長,但既然自家主公這么問了,他盡力回答便是。
“是這樣的……”
袁紹遲疑了片刻后,說道:“我昨晚夢見曹操那邊的假天子忽然變成真的,假如元皓你是曹操,你會怎么辦?”
田豐聞言一愣,很自然的說道:“主公說笑的,假天子如何能變成真天子。倘若天子當真在曹營,他自然要召集天下諸侯討伐主公。”
聽到田豐的回答,袁紹才意識到自己的這個比喻有點不太恰當,他和曹操的處境完全不一樣。
于是他又換了一個角度,繼續說道:“我后續又做了一個夢,夢到假立天子的人變成了我。可是后續又忽然發現假立的這個天子是真的,元皓認為,我當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