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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賈詡奉孝,看透陛下心思乃取死之道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袁熙頹然地跪在地上,雙目失神地喃喃自語道。

  他恨極了袁紹,若非袁紹如此狂悖,袁氏豈會慘遭族誅?

  他如今位列三公,若袁氏若在,那袁家便是顯赫至極的五世三公!

  可如今,一切都被袁紹給毀了!

  過了良久,袁熙目光呆滯地站起身,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步履沉重地地走出泰安殿,踏入紛飛的大雪之中。

  沿途退朝的群臣見到他無不避讓遠離,誰都不敢靠近,就像是在躲避瘟神一般。

  郭嘉和賈詡二人也行在路上。

  看著袁熙的背影,郭嘉搖著頭道:“袁紹執迷不悟,妄圖以世家之力令陛下妥協,落得族滅的下場實乃咎由自取。”

  “文和以為呢?”

  賈詡瞥了一眼四周,并未回答,只是笑道:“今日好大雪,奉孝不如去我家一坐?你我二人好久未聚了。”

  郭嘉眼神微動,露出笑容。

  “善!”

  賈府,后院。

  帶著郭嘉回到府上后,賈詡命府內下人們支起爐子,又將一盤盤切好的羊肉、溫好的酒水端上來,并邀請郭嘉入席。

  “大雪時分吃古董羹涮羊肉。”

  “你這老頭倒是會享受。”

  郭嘉見此不由得調笑一句,此乃古董羹,乃是富貴人家冬季流行的吃法,賈詡也算是個老饕了。

  賈詡笑道:“我平生愛好不多,口腹之欲算是一項。這可是小羔羊肉,奉孝你今日算是有口福了。”

  說著給郭嘉酒樽中斟滿酒水。

  郭嘉戒酒有段時日了,聞到酒香,肚子里的酒蟲頓時蠢蠢欲動,但他還是強行壓了下去。

  “給我上茶水吧,我已經戒酒戒五石散,如今滴酒不沾,伱可莫要害我。”

  為了身體考慮,他已經開始養生了,接下來打算慢慢將虧損的身體給補回來,免得英年早逝。

  “倒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賈詡詫異地看了郭嘉一眼,倒也沒勉強,讓人給郭嘉奉上茶湯,然后自顧自地飲了起來。

  郭嘉眼饞不已,只能強行轉移注意力,問道:“今日陛下族滅袁氏,文和怎么看?”

  今日過來做客是其次,最主要的目的還是和賈詡討論一下今天在朝堂之上所發生的大事。

  “還能怎么看?”賈詡砸了咂嘴,看向郭嘉,“奉孝心里應該有數,袁氏必須族誅,世家必須要震懾。”

  “今日朝堂上袁紹為什么那么有恃無恐,敢以世家之力逼迫陛下?無非是因為袁氏四世三公,無非是因為袁氏和其他世家往來密切,利益、姻親方面的牽扯太深,他斷定那些世家不會袖手旁觀。”

  “那些人心里也清楚,他們也在借這個機會試探陛下,看看陛下是否會妥協。”

  “但他們卻低估了陛下的手腕和果決。”

  “世家,這是一整個階層。”

  “如楊彪、荀諶他們維護的其實并非袁氏,而是這個階層的利益。”

  “今天陛下株連袁氏九族,那日后他們若是出了什么事,豈不是也要被誅連九族?”

  “這也是他們求情的根本原因之一。”

  “其次便是試探陛下的態度,以此來判斷陛下的底線在何處,此后他們心里也就有了底。”

  郭嘉深深吸了一口氣,滿臉后怕的嘆道:

  “畢竟一步退,步步退。”

  “陛下如若今日妥協,代表著日后也要在更多事情上妥協。”

  “這是那些世家大族愿意看見的,只是陛下的反應超乎他們的預料。”

  “幸好接連兩次妥協之后,陛下并沒有繼續退讓,而是二話不說就殺了荀諶。”

  “如此雷霆手段、反復無常,不止是朝堂上的那些世家大族,便是我也感到心驚膽顫。”

  賈詡頷首道:“無論是誅十族還是九族,都會給朝堂帶來極大動蕩,可見陛下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族滅袁氏。”

  “但若是一開始就提出族誅的話,就達不到目的了……陛下的帝王之術運用得越發熟稔了啊。”

  株連九族前所未有,便是被族滅的也少之又少,通常觸怒天子最壞都是株連滿門而已。

  天子一怒,伏尸百萬,血流漂櫓。

  從今日始,所有人將會對天子之怒有一個準確的認知。

  那就是族滅!

  不是誅十族,也不是誅九族,而是單單誅你這一族所有同姓之人,不算多么暴虐,卻能讓人明白觸碰到天子底線的下場!

  “不過……我有些擔心,陛下這么做之后,那些世家心中難免有其他想法,荀諶畢竟是功臣。”

  “如今大局未定,會不會為時尚早?”

  郭嘉還是說出了心中的憂慮。

  此時屠戮袁氏,利用好了當然是利遠大于弊,能夠極大提升皇權權威性,更能震懾士族并且傳達出一個信號——

  讓他們收起自董卓亂政、袁紹挾持天子出現以來的某些小心思,皇帝依然是不容挑釁的,是需要高山仰止的神圣存在。

  當然這樣做也是有風險的。

  比如說果斷殺了荀諶這樣有功勛在身的世家代表,搞不好會讓那些世家們人人自危,甚至另投他處。

  “這就是奉孝你拎不清了。”

  賈詡微微一笑,從銅釜之中夾起一筷子涮好的羊肉,沾上些許醬料然后放入口中,細細咀嚼,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

  接著他睜開眼睛看向郭嘉,悠悠說道:

  “袁紹造反不族誅,日后豈不是人人都可以學他?”

  “況且此番陛下擊敗袁紹,挾大勝之勢歸來,又接連退讓妥協兩次,已經給足那些世家面子。”

  “此時陛下若是放棄這個機會不去震懾那些世家大族,那等到天下一統之后,再想對那些世家動手就難上加難了。”

  “須知尾大不掉啊,光武皇帝的先例可還歷歷在目啊。”

  光武皇帝劉秀,毫無疑問的雄主。

  但就是這樣一位馬上天子,只因前期沒有對世家下刀,導致一統后世家逐漸做大、尾大不掉,再想動手已經晚了。

  所以賈詡覺得天子拿袁氏開刀的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

  “而且奉孝你不要忘了,陛下自起事以來,所依仗的乃是呂布、甄家,其余那些世家對于陛下而言并沒有起到多少幫助。他們多數都是望風而降罷了。”

  “只要陛下手中牢牢掌握著兵權,那么誰敢有意見,誰又能有意見?袁紹造反都被族誅,難不成他們還膽敢造反嗎?”

  “即便他們膽大包天,可與袁紹相比又如何?王師一到,頃刻間便能覆滅。”

  賈詡冷哼一聲,滿臉不屑。

  天子可不是董卓。

  那些世家可以聯合起來反抗董卓,但絕不敢聯合起來反抗天子,尤其是一個兵權在握并不依靠他們的天子。

  而且殺了荀諶又如何?

  天子兩次妥協了,荀諶還敢自持身份和功勞,想要以世家之力逼迫天子做出讓步,已有取死之道。

  不殺反而才會生出亂子。

  族誅袁氏,固然會帶來許多弊端,但終究還是利大于弊。

  賈詡年長許多,眼光到底是比郭嘉要毒辣不少的,所以看事情也要更加深刻。

  在他看來,天子這次若是退縮了,日后難免會淪為那些世家大族的傀儡。

  經過賈詡這么一番剖析后,郭嘉也放下心來,感慨道:

  “陛下年紀輕輕,手腕卻是格外的高明。”

  “我越來越看不透陛下了。”

  他遙想當年初見之際,天子還很稚嫩,甚至在誤以為他是袁紹派來的人時都不敢動手殺了他。

  但這才過去短短三年時間,手腕便讓他感到心悸。

  賈詡笑道:“奉孝你著相了,我們不必看透陛下,我們只要遵循陛下意志行事、為陛下著想即可。”

  “記住,陛下就是我們的依靠。”

  “陛下好我們才能好。”

  他就不用說了,出身寒微跟世家毫無牽扯。

  郭嘉雖然出自潁川郭氏,但只是一個旁支中的旁支,早已沒落。

  所以他們和崔琰那群人不是同一陣營的,他們的依靠就是天子,說難聽點他們就是天子的忠犬。

  但能做天子的忠犬又何嘗不是一種榮幸呢?

  天底下多少人想做都沒這個機會。

  郭嘉深深點頭,這時他看見賈詡快要把溫的酒喝光,心中終究是難以容忍,一把將酒壺奪了過來。

  “今日破個例。”

  賈詡哈哈一笑,拍了拍手,又命下人再度送上幾壺酒,笑道:“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郭嘉自是大喜過望。

  接著兩人涮著羊肉喝著酒,一邊觀雪一邊閑聊,直至天黑方才散去。

  在郭嘉臨走之時,賈詡意味深長的說道:“奉孝,我年長你幾十歲,視你為忘年之交,有一句話要贈與你。”

  郭嘉頓住腳步,問道:“嘉洗耳恭聽。”

  賈詡面色肅然道:“不要去嘗試看透陛下的想法,即便哪一天你能看透陛下的心思,也要假裝看不透。需知,此乃取死之道。”

  郭嘉聞言一怔,隨后恍然大悟,鄭重的對賈詡作揖行了一禮。

  “文和放心,郭嘉明白。”

  目送郭嘉離開之后,賈詡微微抬了抬手,一名不起眼的仆從躬身前來。

  “這段時間給我盯好崔琰那群人。”賈詡目光幽深,沉聲說道。

  仆從恭恭敬敬地點頭,接著如同幽靈一般悄然退下,消失在賈府的陰影之中。

  袁府。

  退朝之后,袁熙一路返回府邸。

  他回府后也不去處理頭上的傷勢,就坐在大堂里面發呆,一直坐到外面的天色都完全黑了下來。

  就在府內管家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去詢問一下情況的時候,袁熙緩緩起身,向著袁府深處的一處小院走去。

  那是他母親劉夫人住的地方。

  劉夫人一身素衣,坐在榻上,正低聲誦讀面前擺放著的老子五千文。

  “母親……”

  袁熙來到劉夫人的榻前,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聲音嘶啞地喊道。

  但劉夫人卻跟沒有聽到一般,依然自顧自地誦讀經文,連看都不看袁熙一眼。

  自從袁熙弒弟囚父后,劉夫人就終日呆在屋里,日日齋食誦經,不踏出房門一步,袁熙過來見她她也從不搭理。

  袁熙雙目通紅,自顧自地道:“父親兵敗,被陛下抓住了,今日在大殿上他不但不愿向陛下臣服,反而大放厥詞。”

  “陛下下旨,除我之外,袁氏族誅。”

  “母親,我不明白,我更想不通,父親為什么要如此倔強,他為什么就不肯屈服呢?”

  “他明明做出了挾持天子造反這種事,他明明只要屈服,我袁氏就不會遭受牽連,袁氏一門還能在我手中興旺。”

  “可是他把這一切都毀了!”

  “他不僅害了我們袁氏全族的命,更害了母親!”

  “我恨他,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他!”

  袁熙表情猙獰,淚如雨下。

  袁氏族誅,他母親劉夫人身為袁紹正妻,當然在被誅殺的范圍內,而這也讓他感到無比痛苦。

  這可是生他養他的嫡母!

  他如何能看著生母赴死!

  袁熙流著淚道:“母親恨我殺了三弟、害了大哥,但我做了這些并不后悔,因為這就是生在豪門世家的無奈,我別無選擇。”

  “不管母親認不認我這個兒子,母親始終都是我的母親。”

  “我已經決定了,稍后就會入宮面見陛下,向陛下為母親求情。”

  “孩兒若是回得來,那一切都好,我們袁氏一脈不絕;孩兒若是回不來,那我們母子二人便在刑場上相見。”

  “兒袁熙拜別!”

  袁熙向劉夫人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將傷口再度迸裂開來,在地上留下刺眼的血跡。

  隨后他抬手擦了擦淚水,轉身向屋外走去,但這時他身后忽然響起幽幽一嘆。

  “夠了,顯奕。”

  袁熙虎軀一震,轉身看去。

  只見劉夫人停止誦經,正抬頭看向他,略顯枯槁的面孔上充滿了復雜的神色。

  “母親!”

  袁熙再度跪下,淚流不止。

  自從鄴城事變之后,這是劉夫人第一次與他說話,更是第一次稱呼他的表字!

  劉夫人走下床榻,從懷中取出一方手絹,一點一點、仔細擦拭掉袁熙臉上的鮮血。

  “我死便死了,這是你父親作的孽,我陪他受著。”

  “但等到袁氏族滅后,你就是袁家最后的血脈,你要好好活下去,記住了嗎?”

  “娘不怪你了。”

  輕輕的一句話,卻讓袁熙瞬間嚎啕大哭了起來,哭得肝腸寸斷。

  劉夫人撫摸著袁熙的頭。

  久久無言。

  然而就在此時,管家慌慌張張地闖入院子,急切道:“二公子,府外來了大批兵馬!帶隊之人乃是溫公呂布!”

  袁熙聞言,心中的悲痛更甚。

  他知道這是呂布前來拿人了。

  劉夫人神色如常,說道:“走吧顯奕,送娘最后一程,別讓人家為難。”

  袁熙含淚點了點頭。

  母子二人一同離開小院,來到袁府之外,果然看見府外聚集了大批兵馬,各個皆是全副武裝。

  呂布騎著赤兔馬,手持方天畫戟立于陣前,正居高臨下地俯瞰著袁熙。

  “見過溫公。”

  懷著沉重的心情,袁熙走上前向呂布行禮。

  但還未等他開口向呂布求情寬限幾日時間,呂布就從懷中取出一物丟到了他的懷里。

  袁熙定睛一看,是一封圣旨。

  “陛下有旨,念袁熙功勛卓著,免其母死罪,幽禁府中頤養天年!”

  呂布傳達完旨意后,直接調轉馬頭,對身后一眾士卒們冷聲道:“傳我將令,全城搜捕袁氏族人,凡有包庇者——殺無赦!”

  汝南袁氏一脈,在袁術身死之后基本上都遷到了鄴城,在城內各處居住。

  如今就是甕中捉鱉。

  言罷,呂布帶著大軍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在袁熙呆滯的目光下,向其他袁氏族人的住處奔去。

  鄴城好大雪,正是殺人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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