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使團低著頭小步走入泰安殿。
一行人來到大殿中央后,作為使團代表的去卑深深埋著頭,向上方那道威嚴的身影行大禮參拜。
“尊敬的、至高無上的大漢皇帝,外臣去卑向您覲見,愿您的光輝永遠如太陽一般耀眼。”
去卑的語氣和態度都充滿了恭敬。
匈奴使團的其他人不敢說話,而且他們也不怎么會說漢語,所以只是按照去卑事前教他們的禮儀行禮。
此時此刻每個人心里都很緊張。
因為大殿之內的群臣都在看著他們,那種帶著深深審視意味的目光讓他們感到極為不適。
如果非要打個比方,他們就像是一群闖入狼群中的羊,隨時都有可能被狼群撕碎,這里的一切都與他們格格不入。
但讓他們感到壓力最大的,還是上方那位大漢皇帝。
那種撲面而來的壓力,仿佛有一座巨山壓在胸口,令人喘不過氣來。
此等威嚴,遠不是他們的單于所能比擬。
劉協的目光落在下方的去卑還有一種匈奴使團們身上,打量片刻后,淡淡說道:“都起來吧。”
這句話頓時將殿內肅穆威嚴的氣氛打破,去卑等人都感到身上的壓力為之一松,恭敬謝恩后方才起身。
“你們的作為朕已經知曉了。”劉協看向去卑,開口說道:“殺了高干等一眾逆賊殘黨,的確是大功一件,此事朕很滿意。”
“不過有些事情,朕需要你們給出一個解釋,如當初早護送朕東歸之際,你們趁機在關中劫掠之事。”
匈奴使團這次是過來賠罪的沒錯。
但劫掠關中這件事,不是說把劫掠走的財物還有人口都歸還就能翻篇帶過的。
因為這是對大漢天威的冒犯!
雖然說去卑在來此之前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但聽到劉協的話后,依然忍不住感到緊張。
“尊敬的皇帝陛下。”去卑在心里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后才說道:“此事外臣已經查明了,是幾個部落私下所為。”
“沒能約束好他們,讓他們對大漢的子民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傷害,我們單于感到分外憤怒和自責。”
“所以此番前來覲見陛下,單于不但讓外臣將所有財物和大漢子民全部歸還,還送來了三萬只羊、一萬匹馬、三百箱財寶,作為此事的賠禮。”
“還請仁慈的陛下寬恕我們的罪過。”
去卑言辭誠懇地致歉。
他當然清楚單單歸還所有財貨和人口并不能平息大漢天子的憤怒,所以在來之前他向呼廚泉建議多準備了一些禮物。
“賠禮?”
劉協聞言不禁笑了,對殿內群臣道:“眾卿都聽到了沒有,三萬只羊,一萬匹馬,三百箱財寶,真是好大的手筆。”
“原來我大漢子民的性命就值這些東西,諸位愛卿怎么從來沒跟朕說過?”
殿內群臣無人敢接他的這句話。
誰都聽得出劉協笑聲里的冷漠。
呂布冷哼一聲,看向去卑等人的目光越發不善,似乎只要一聲令下,他馬上就會上前動手。
“陛下……”
去卑被呂布的眼神看得心中發慌,連忙說道:“這只是我們給出的部分誠意而已,具體需要多少賠禮,請陛下示意。”
其實他準備的賠禮已經算很多了。
但既然劉協不滿足,他也只能選擇妥協,給出一些牲畜財寶總比呂布這個殺星親自帶兵過去殺他們要好。
畢竟以他們目前的實力,連大漢任何一路諸侯都打不過,何況是朝廷的軍隊?
就拿圍殺高干來說,不過是一支千人左右的殘兵敗將而已,就讓他們的王庭軍精銳死傷了許多。那要是面對全副武裝的大漢精銳,他們又該如何抵擋?
“朕要的賠禮很簡單。”
劉協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盯著去卑說道:“伱們在劫掠中殺了多少漢人,就給朕還回來多少顆人頭。”
“朕不知道你們殺了多少,但你們給的要是不夠,朕會派溫公親自去取。”
劉協的語氣不重,但卻飽含殺意。
在關中劫掠、屠戮百姓,想賠償一些牲畜財貨就翻篇?天底下哪里有這么好的事!
長此以往,大漢的威嚴何在?
他可不相信去卑對匈奴人劫掠關中之事毫不知情,這次前來賠罪也不是知錯了,只是知道再不賠罪就要死了。
所以殺了多少人,那就還回來多少顆人頭,就是這么簡單的道理,如果給來的數額讓他不滿意的話,他自會派軍隊去取。
必須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面對異族,劉協只信奉一個道理,那就是只有讓他們害怕、畏懼道骨子里,他們才不敢冒犯。
不然的話只要你露出半點衰弱的苗頭,他們就敢于上來試探你的底線。
“陛下,萬萬不可啊!”
去卑聞言大驚失色,連忙跪地懇求道:“我們愿意賠償數倍的財貨牛羊,請陛下寬仁!”
他向劉協深深叩首,苦苦哀求。
那次劫掠關中時死傷的漢人百姓絕不在少數,最重要的是不知具體數額,所以就算要還也不知得還多少。
劉協表情淡漠,沒有任何改變想法的意思,冷冷說道:“朕不是在跟你討價還價,你們只有接受或者拒絕這兩個選擇。”
“告訴朕,你要怎么選?”
要么老老實實送人頭過來,要么就是等待大漢的軍隊過去,除此之外沒有第三條路。
去卑臉色蒼白,額頭都冒出了汗水。
他明白如果他選擇拒絕的話,不但使團的所有人都將死在這里,天子也真的會發兵進攻王庭。
這絕對是他承受不了的后果!
看了一眼猶如鐵塔一般站著、目光不善的呂布,去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艱難開口道:“謹遵……陛下旨意。”
一名使團成員焦急地想要開口勸阻,但是卻被去卑一個嚴厲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隨后去卑恭敬說道:“尊敬的陛下,我們會將參與劫掠關中之人的首級全部送來。”
“同時為了表示對大漢的忠誠,我們單于打算將兩名子嗣留在鄴城為質。請陛下相信,我們絕不愿與大漢為敵。”
“我們永遠是大漢忠實的臣子。”
這般態度可謂卑微到了極點,但此時無疑是最正確的選擇,因為他知道這位大漢皇帝要的就是他這樣的態度。
劉協深深看了去卑一眼,臉上的表情稍稍緩和了一些,“有過要罰,有功也要賞。”
“念在你們上次護送朕東歸,此番又主動出兵剿滅了逆賊殘黨、立下了大功的份上,朕恩準你們與朝廷展開貿易。”
“細鹽、瓷器、綢緞,皆可向朝廷購買。”
為了防止異族壯大,很多物資明面上都禁止對外貿易,只有商隊私底下會偷摸賣一些。
而鹽鐵更是管控的重中之重。
劉協給匈奴人購買細鹽的權利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因為現在國庫空虛需要賺錢,所以必須要放開部分貿易。
“細鹽?!”
去卑聞言瞬間瞪大了眼睛。
心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贊美陛下,贊美長生天!”
劉協懶得聽他這些場面話,一頓大棒甜棗結束,就揮手讓匈奴使團退下了。
接著他讓甄毅負責接收一下匈奴使團送回來的財貨物資以及人口、將他們安排妥當后,便結束了朝會,返回宣室處理政務。
順便也將賈詡給召了過來。
等他進入宣室,劉協便詢問道:“文和,朕讓你派人去尋找諸葛亮之事可有眉目了?”
“回稟陛下。”
賈詡微微躬身,回答道:“臣派出的繡衣使者已經抵達荊州,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把人帶回來,請陛下放心。”
劉協微微點頭道:“記住讓他們不要無禮,恭敬的把人帶回來。”
賈詡恭敬稱是,轉身退下。
劉協將賈詡送走之后,轉身返回龍案后面,看著面前從各地呈上來的、堆積如山的奏折,不禁感到一陣頭疼。
丞相,你可快點來吧。
荊州。
劉琦在得到劉表的授意后,便悄然離開了襄陽城,前往隆中縣。
而為了保持行蹤的隱秘、不被其他人所察覺,他此行輕車簡從、只帶了幾名仆從而已。
但這樣也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因為他只知道諸葛亮住在隆中縣附近,但具體什么地方他也不清楚,只能向當地人打聽。
如此廢了不小的功夫,他才確認這位臥龍先生就居住在隆中縣外附近一座名為萬山的丘陵山附近。
于是他又馬不停蹄地趕過去。
雖然才剛剛開春,但天氣已經轉暖了,而且今天天上的日頭正烈,劉琦身上的衣服還穿得相當厚實。
一路騎馬外加日曬讓他感到身上悶熱無比,于是便暫時停下趕路,在路邊的一處茶攤前休息。
“茶博士,來一壺茶。”
劉琦將身上的大氅脫下交給一旁的仆從,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對茶博士說道。
“好嘞公子,茶來咯!”
茶博士手腳麻利地用毛巾將桌子擦干凈,并且將一壺剛剛煮好的茶水端了上來,“公子請慢用,小心著燙。”
說完就要忙著去招待其他客人。
但這時劉琦喊住了他,說道:“等等,我有件事想問一下,不知茶博士可否為我解惑?”
茶博士忙著去做生意,本來是不太樂意回答的,但見到劉琦衣著氣度不凡,一看就是大家公子出身,便只好陪著笑臉道:“公子不知想問什么?”
劉琦問道:“我聽聞附近有一位隱士,名為諸葛孔明,就住在萬山附近,茶博士可知他的居所具體在何處?”
“諸葛孔明?”
茶博士聞言稍稍一愣,仔細想了想后,恍然道:“公子說的可是諸葛亮?”
劉琦眼睛頓時亮了,連連點頭道:“沒錯,就是他!茶博士聽說過孔明先生?”
茶博士笑道:“當然聽說過,不過公子也太抬舉他了,這諸葛亮就是一自命不凡的狂生,哪里當得起先生二字。”
“還是十七歲的時候就開始學別人在山中茅廬隱居,整日吟誦《梁甫吟》,還自比管仲樂毅,咱們這片兒人哪兒有不知道他的。”
“公子找他作甚?不會真信了他是什么高明的隱士,前來拜訪他的吧?”
劉琦被茶博士這番話說得一呆。
父親不是說這諸葛亮是難得一見的大才嗎,怎么隆中這邊的人都如此評價他?
雖然心中驚訝,但劉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笑道:“我父親與他父親乃是舊識,此番我剛好路過隆中,所以順便拜訪一下故人之子,還請茶博士為我指明他的住處。”
他一邊說一邊從衣袖中取出一小貫錢放在茶桌上。
“好說!好說!”
茶博士臉上馬上就露出了笑容,順手將錢給收了起來,然后指著西北方向道:“公子只要沿著這條路直走三里地,看見一顆歪脖子樹,然后再往東走一陣子就能到了。”
“那諸葛亮就住在那邊的一座茅廬里。”
從茶博士口中得到諸葛亮具體住處的位置,劉琦心中頓時大喜,匆匆喝了一口茶水后,就再度上馬啟程。
但他沒注意到的是,在茶攤的另外一張桌子上,有三名行商打扮的客人,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背影。
“隆中,茅廬,梁甫吟,此處便是孔明先生隱居之處了。只是此人是誰,為何也在尋找孔明先生?”
其中一位瘦削男子眉頭緊皺,邊喝茶邊低聲說道,眼中有著驚異之色。
三人之中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沒有回答瘦削男子的問題,丟下幾枚錢后直接起身道:“走,跟上。”
另外兩人緊跟其后。
他們行走之間,衣擺微微掀起,隱隱露出外面普通衣衫之下,眼下鮮有人知曉的繡衣使標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