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朕能走到對岸嗎!
“你說……什么?”
袁熙的話宛如晴天霹靂,令袁紹剎那間就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雙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臉色變得無比煞白。
“我說他死了。”
袁熙見袁紹失魂落魄,十分開懷的哈哈大笑,“奸賊袁尚,聯合逢紀、辛評、郭圖、意圖弒父奪權,被我當場誅殺,懸首示眾!”
“這個回答,父親可還滿意?”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柄重錘,狠狠砸在袁紹的頭上,令他感到眼前陣陣發黑,胸口也陣陣絞痛。
“畜生!!”
袁紹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他顫顫巍巍地直起身,一手扶著桌案,一手捂著心口,眼神幾乎能夠殺人!
“那是你的弟弟!你的血肉至親!”
“伱一母同胞的手足!”
“你如何能夠下得去手!”
袁紹幾乎是嘶吼著發出這道質問。
手足相殘!
這四個字就像是四把刀子,反復切割著袁紹的內心,他怎么也想不到這種悖逆人倫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自己的幾個兒子當中!
“父親做得,我為何做不得?”袁熙無視袁紹那凌厲的目光,神色平靜地問道。
“你胡說八道什么!我何時——”
“袁術。”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把袁紹還沒有說完的話給堵了回去,令他的表情一時呆滯在臉上。
袁熙目光幽幽地看著他,開口道:“父親為了大義滅親的名聲,親自處刑袁術,難道就不是手足相殘?”
“無論父親怎么粉飾、怎么掩蓋,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因為父親你殺他的目的就是為了名聲,而不是為了什么狗屁大義。”
“所以父親和我有什么區別?”
“父親又有什么資格教訓我呢。”
面對袁熙這平淡的反駁,袁紹嘴唇顫抖,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卻又感覺所有言語都是那么蒼白無力。
因為這是事實。
他殺了袁術,他的手足兄弟。
他可以讓天下人都相信他是大義滅親,但卻沒法讓自己的兒子相信,更沒法讓自己相信。
他沒有資格去教訓袁熙。
“所以……”
見袁紹沉默,袁熙繼續說道:“我不后悔殺了袁尚,因為這就是成王敗寇之爭,我比他狠,所以我活了下來。”
“父親你已經老了,不如就放下身上的擔子,把位置讓給我,這樣大家都體面,我會向你證明我的能力,證明你沒有選錯。”
囚禁終歸不是長久之道,他想要勸說袁紹將冀州牧的位置讓給他,對外公開承認袁尚忤逆奪權之事,讓他能名正言順地得到嗣位,讓他能夠順理成章的繼承袁紹所有的勢力。
袁紹緊閉雙眼,只是輕輕地說出了一個字:“滾。”
袁熙眼中閃過一絲遺憾,嘆道:“罷了,父親你就在這里好好考慮吧,我們有的是時間。”
“不要想著顏良將軍他們會入城來解救你,如今鄴城已經戒嚴,城門封鎖,不準任何人出入,消息也傳不出去半點。而且我用你的名義下達了諭令,讓顏將軍在城外按兵不動。”
“接下來我會入宮向天子請太尉一職,節制兵馬,一點點把父親你的力量都變成我的。”
袁熙早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打算,假如袁紹還是不愿意把嗣位傳給他,那他就直接以其名義下達諭令便是。
再加上天子加封的太尉,也算名正言順,不容外人置喙。
“等等。”
就在袁熙即將走出房間的時候,袁紹開口喊住了他。
“父親改變主意了?”
袁紹面無表情道:“攻打幽州,刻不容緩,決計不能給公孫瓚踹息的機會。戰事部署早已制定,你去向逢……你去向沮授參詳即可。”
“此戰至關重要,關乎能否一統北方。你萬不可貽誤戰機,要按計劃出兵。”
被囚禁的事實已經難以改變,但袁紹仍然放心不下對幽州的戰事,逢紀已死,他痛失一臂膀,但好在還有沮授。
“等等再說吧。”
袁熙一聽不是傳位之事,頓時沒了興趣,“我還需要慢慢掌控父親的力量,在此之前我不會興兵攻打幽州。”
“父親若是著急的話就直接傳位便是,如此一來我必然會按照父親的想法,發兵幽州。”
“愚蠢!”袁紹登時大怒:“你怎能因奪嗣位而影響到大局!如此鼠目寸光,也敢妄圖大事?”
袁熙根本不理會,大步出門。
袁紹望著重重關閉上的房門,臉上的怒色漸漸消散,最終只剩下疲倦與悲哀,還有一絲刻骨銘心的痛苦。
“顯甫……”袁紹輕念袁尚的表字,眼角有兩行濁淚落下。
屋外,風聲嗚咽。
次日早上,袁熙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就起來了。
早膳都沒吃,就將田豐、沮授、審配三人召集了過來。
“我今日要入宮面見天子,你們待會兒隨我一同入宮。”
袁熙知道想要執掌冀州大權,身上必須得有像樣的官職,否則沒辦法名正言順地節制兵馬,總不能一直依靠袁紹的諭令,那樣遲早會惹人懷疑。
所以他必須要向天子索求官職。
太尉,就是他的目標。
至于沮授三人,他肯定是不能放在府內的。
為了保險起見,在這一陣風波過去之前,他必須要時刻帶在身邊,放在眼皮子底下,哪怕入宮也是。
否則以他們三人的智謀,不知道背地里會謀劃出什么針對他的計策。
“諾。”
沮授、田豐、審配神色木然地應道。
見他們如此敷衍的態度,袁熙心中有些不悅,但嘴上卻笑著道:“三位放心,此番入宮,我自會向天子為你們求官封爵。”
拉攏人心無非靠名靠利。
這一點他清楚的很。
只要利益給夠了,他不怕沮授三人不歸心,他畢竟是袁紹的兒子,子承父業有什么不對的?
就在袁熙準備帶著三人出發之際,一名士卒走入堂內。
“二公子,光祿勛在府外求見。”
袁熙聞言臉色一喜,“快快請進來,不可無禮!”
士卒離去不久,賈詡便進來了。
“先生!”
見到賈詡,袁熙熱情無比地迎了上去,根本不避諱一旁的沮授等人,攀著他的手大笑道:
“得蒙先生指點,我昨夜已經鏟除袁尚逢紀等一眾奸賊,成功救下了父親!”
此言一出,沮授等人臉色頓變!
“原來是你!”
審配死死盯著賈詡,恨聲道:“你就是在背后蠱惑二公子的那個人,你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沮授也臉色鐵青道:“大將軍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如此行事?你這個卑鄙小人!!”
“我殺了你!”
田豐更加直接了,紅著眼睛就向賈詡沖了過去!
“放肆!”
袁熙怒喝一聲,左右士卒頓時上前,將田豐給死死按住,并把沮授審配也攔在賈詡前方。
“我一時激動,以致失言,先生勿怪。”
看著向自己賠禮的袁熙,賈詡臉色不變,心中冷笑。
他哪里不知道袁熙這是故意在沮授等人面前說出這番話,目的就是為了把他從暗處暴露出來,切斷所有退路,讓他全心全意地輔佐!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用藏了。
賈詡冷冷看著袁熙,直接問道:“二公子為什么不殺了大將軍,為什么不按照我的計劃行事?”
袁熙臉色一變,沮授等人則是更加憤怒!
田豐怒罵道:“無恥小人!大將軍哪里對不起你了?你怎么有臉說出這樣的話!你唆使二公子弒父殺弟,你不得好死!”
沮授眼中也是殺意閃爍。
“好一個賈文和!好一個毒士!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好得很!”
賈詡對他們三人的謾罵置若罔聞,只是直直地望著袁熙,等待著他的回答。
“那終究是我父親。”
袁熙臉色變幻,沉聲說道:“弒父惡名太重,我背負不了,而且也沒有必要殺,將他囚禁起來,我照樣能以他的名義號令冀州。”
“先生你的想法太激進了。”
賈詡的計劃太狠太毒,他難以接受,在他看來根本沒必要做到那種地步,囚禁住袁紹就可以了。
“愚蠢!”
賈詡冷哼一聲,眼中滿是譏諷,“你以為以你那微弱的威望能夠壓服所有人?能夠名正言順地繼承嗣位?”
“昨天那么好的機會擺在你的眼前,你明明只需要把所有罪名安在袁尚身上,你就能得到一切!”
“但你卻來了個不倫不類的弒弟囚父!”
“還有他們三個!”賈詡伸手一指沮授三人,“他們都是死心塌地效忠你父親的謀士,你父親不死,他們會誠心歸附?”
“二公子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現在趁著消息還沒傳出城去,將他們和你父親一并殺了,一切尚有轉機。否則你父親一日不死,他們就會費盡心思救他脫困。根本不會盡心輔佐你。”
“勿謂言之不預!”
沮授三人大驚失色,這一刻他們深深體會到了賈詡的狠毒,心驚的同時也大為焦急。
“二公子,休要聽他蠱惑!”
審配語氣急促地說道:“你是大將軍的子嗣,我們效忠大將軍,同樣也會效忠你!一切都是為了袁氏!”
“只要你不傷害大將軍,我們便會擁你為冀州牧!”
他是生怕袁熙聽了賈詡的蠱惑,真殺了袁紹,然后再殺了他們,那樣一切都完了!
田豐也急道:“此人就是一條毒蛇!二公子快快殺了他,否則后患無窮!”
三人同仇敵愾,死死盯著賈詡,眼神仿佛能夠吃了他。
“夠了!都閉嘴!”
袁熙直接開口打斷了三人的怒罵,然后對賈詡正色說道:“先生,我敬你對我的幫助,但這種話以后不要再說了,我是不會背負弒父的惡名。”
“不過你放心,之前應允你的一切,我不會食言,先生日后將會成為我的左膀右臂,與我共享榮華富貴!”
袁熙拉著賈詡的手,神色真誠。
賈詡表情復雜,最終嘆息道:“既如此,那我便信二公子一次吧,一切就都按二公子說的做。”
“善!”袁熙聞言大喜。
“本公子接下來要入宮面圣,光祿勛若是有空,不妨隨我一同前去!”
賈詡搖頭說道:“還是不了,讓這三位冷靜一下吧,我怕去的路上他們對我動手。”
袁熙看了一眼滿臉恨意的沮授三人,點頭道:“那便等我出宮,再和先生一敘。先生請自便。”
說完就帶著沮授三人離開了袁府。
等到袁熙等人走后,賈詡也同樣走出袁府,他臉上的神色瞬間變得冰冷,還有難以抑制的怒火。
“蠢材!”
賈詡向著袁熙離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而后深吸一口氣,直接登上馬車,直奔東門而去。
他現在暴露了,已經不能繼續留下,必須要趕緊離開鄴城,去投公孫瓚!
袁熙不肯殺死袁紹,以他那庸人之資,日后必然會被袁紹重新奪回權力。
留在鄴城,死路一條。
宣室,劉協坐立不安,一直在焦急的等待著賈詡的消息。
“陛下,袁熙、沮授、田豐、審配求見。”高覽進門稟報。
“袁熙?”劉協臉色一變,一顆心跌落谷底。
袁紹不死,他頂多只能拿下鄴城以及周邊郡縣,無法染指整個冀州。
“宣袁熙進來!”
高覽領命退下,不多時便領著袁熙進來。
田豐三人,則在殿外候著。
“臣袁熙,參見陛下!惟愿陛下千秋萬代,長樂未央。”
袁熙一見到劉協,就大禮參拜。
“起來吧。”劉協面無表情的說道。
他很確定袁熙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袁紹即便是死,這個秘密也決不會往外說。
面對袁熙,他完全可以以真正的天子身份自居。
“謝陛下!”
袁熙謝恩起身。
“朕聽聞,袁尚伙同奸人挾持大將軍,你不去處理家事,跑來宮中作甚?”
劉協也不給袁熙賜座,斜靠在軟塌上,漫不經心的說道。
“家中丑事讓陛下見笑了,如今奸人已盡數伏誅。”
袁熙此前從他人口中聽聞,天子不過是他父親的傀儡,心中對天子并未有多少敬畏。
可如今一見,那撲面而來的壓迫感,令他深感壓力,讓他不知不覺保持著恭敬的姿態,身體始終微躬。
“大將軍乃四世三公之后,家中居然出了這般悖逆之子,實在是不像話!”劉協大罵一聲,借著袁尚來發泄心中對袁熙的不滿。
做賊心虛的袁熙,縮了縮腦袋,不敢搭話。
劉協瞥了他一眼,對比袁紹,這個豎子的確相差甚遠。
難怪最后關頭都不敢弒父。
似他這般人,如何能成就一番大事?
“大將軍現今如何了?”
袁熙回道:“臣父親怒火攻心,引發舊疾,如今臥病在床。”
劉協點了點頭,似是隨意的問道:“你進宮為何事而來?”
袁熙神情一震,此前話題一直被劉協帶著走。
現在終于能夠說出自己的來意了。
他在心中醞釀了一番,作揖道:“父親臥病在床,命臣總理冀州一應大小事務。臣官職低微,怕遭外人置喙,特此進宮向陛下求一官職。”
“哦?你所求什么官職?”
“太尉。”
“太尉?”劉協的臉色瞬間就拉了下來。
且不說袁紹日后會不會脫困,給袁熙加封太尉,他日會影響在袁紹心中的信任。
就這連父親都不敢殺的豎子,哪來的膽子索要太尉一職?
不敢弒父,豈敢弒君?
劉協雙眼如電,直直的看向袁熙,毫不客氣呵斥道:
“太尉乃三公之一,你有何功績,膽敢向朕索要太尉一職?”
莫說是太尉這等高官,即便是其他稍有權力的官職,劉協也不會賜給他。
不給袁熙封官,讓他名不正言不順,方能利益最大化。
同時也給冀州的那些世家大族釋放出一個信號,天子并不站在袁熙那一邊。
他們倘若遭受袁熙的武力脅迫,又見袁紹被幽禁,為保住自身利益,極有可能投靠過來,請求天子庇佑。
袁熙抬起頭與劉協目光對視,只感覺無邊壓力襲來,瞬間嚇得臉色發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臣不敢!”
“臣只想治理好冀州,為父親分憂,為陛下分憂,望陛下明鑒。”
“哼!”劉協冷哼一聲,頓時如一道驚雷落在袁熙身上,讓他渾身一顫。
他這一刻才明白,天子終究是天子,壓根不是外面謠傳的懦弱傀儡。
他沒有父親袁紹的威望,挾天子以令不臣只是一個笑話。
便是他假借袁紹的諭令調遣顏良率大軍入宮,顏良在沒有聽到袁紹親口下達這個命令之前,也不會照做。
“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