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指甲很硬，林三七剪得很費勁，不一會兒，碗底已經積累了不少黑黑的指甲碎。
為什么黑黑的，而不是塑料似的透明？因為老太太是老農民呀，要干農活的，指甲怎么可能干凈？
剪完指甲，有點強迫癥的林三七都想拿出銼刀，給老太太把指甲斷口給磨磨平，那邊施老爺子在催了：
“行了行了，病人還等著呢，把酒精倒一點到碗里，然后用火點燃。”
施老爺子的吩咐讓眾人再次不明所以，但權威的好處這時候體現出來了，因為沒有小丑跳出來BB歪歪質疑。
林三七照做，一根火柴將酒精點燃，碗底馬上就冒起火焰，緊接著指甲也開始火燃燒起來，冒出類似于塑料臭味來，非常刺鼻。
施老爺子把碗接了過來，然后直接就放到了老太太的鼻子下面，讓老太太吸那股子指甲黑煙。
“用力吸，對，不要停，想吐忍著點，繼續吸……”
林三七心想老爺子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指不定是什么偏方，就是不知道療效怎么樣？
所有人跟林三七都一樣的想法，于是紛紛靠近了，想看看老太太會有什么反應。
然后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老太太原本坐在地上干嘔，聞到這股黑煙后，先是突然嘔吐加劇了一下，估計是受不了這股子臭味。
就在眾人以為偏方失敗的時候，老太太隨之而來的是重重吐了一口氣，然后干嘔立即就停止了。
不嘔了，雖然人很虛，癱坐在地上，但已經沒有嘔吐的感覺了。
圍觀的人群瞬間騷動起來，林三七也是眼睛瞪得大大的，奇怪問道：
“老爺子，這聞一下指甲煙就能止呃逆？太神奇啦。”
施老爺子笑呵呵解釋道：
“人指甲點燃后極臭，其氣下降甚速，吸入喉間，是肺氣先通之兆，符合的是欲降先升，升已而降的道理，你可明白？”
林三七小心翼翼問道：“老爺子，這是不是以毒攻毒的意思？”
“對，就是這個意思，現在我是急救，所以用了土辦法。如果講究一點的，應該取麝香5厘，摻到煙絲當中，用火點燃后像吸煙一樣的吸，治療呃逆的效果更佳。”
林三七心里好爽，這中醫偏方又掌握了一個。
老太太雖然還很虛弱，但干嘔停止了，家屬自然是狂喜：
“大夫，我娘是不是已經好了？太神奇了，吸了幾口煙就好了，不虧為是首都中醫院呀。”
施老爺子卻是擺擺手：
“只能說是暫時止住了，我再給你們開個藥方，拿回家后每天一劑，一般不超過3劑就能痊愈。”
“老神仙，謝謝啊”
“太感謝了，我娘的命算是保住了”
潘曄這時候已經乖巧地取來了紙筆，施老爺子已經升為師父，自然是不用自己手寫，而是要讓親傳弟子抄方了：
“炙甘草2兩，附子、干姜、吳茱萸各一兩，標注一下，這三味藥都要清洗7遍才能用。再加公丁香、郁金各三錢，紅參半兩另燉后加入。”
林三七又在旁邊腹誹了，心想中醫真的挺玄的，為啥一定要洗7遍？5遍可不可以？9遍行不行？
幸虧他沒說出來，要是說出來非被老頭子打死這個杠精不可。
“一刻鐘后加姜汁六錢，大棗20枚，加入冷水3斤，文火熬制，取濃汁一斤，少量多次服用。不光藥方要寫明，煎藥步驟和注意點也要寫明，否則效果天差地別。”
潘曄雖然是大學批量生產的中醫實習生，但好歹是有些基本功在的，毛筆字也足夠清秀，老爺子口述的藥方寫得是明明白白。
施老爺子看了頻頻點頭，再抬頭看看傻乎乎的林三七，不禁自嘲般的笑笑。
他已經知道，如果要找關門弟子，衣缽傳人，潘曄有靈氣、肯學習，絕對合格。
而林三七看來只能做為自己未來生存的保障來看待，不能指望太高，當然老爺子們也不會就此把林三七逐出師門。
林三七有林三七的利用價值。
非常時期，保命要緊，糧食就是命，林三七能提供糧食，又是管理他們的小組長，說難聽點這12個老頭的生死可都操控在林三七手里。
如果他要整這些老頭有得是辦法，還是合理合法，無人追究。
比如讓老頭們去農田干活，給他們分配最重的農活，干不完不給吃的，餓不死這些老家伙？
誰能說林三七錯誤？可能上級單位還要表揚他林三七思想正確，表現積極呢。
所以還是那句話，人老成精，老頭們知道林三七有利用價值，自然要積極拉攏。
當然雙方信任基礎還是有的，畢竟林三七也算身家清白、世家子弟、人品端正，否則老頭們也不敢把醫書交給他保管。
這時候藥房小宋已經端著一碗藥汁過來了：
“施大夫，第一方來了。”
施老爺子又走回了5個腸結兒童身邊，對著家屬說道：
“你們馬上給他們喂藥，其他人都讓開一些。”
林三七心想，為什么其他人要讓開一些？
不一會兒他就知道答案了，因為5個小孩喂下藥湯后，不到5分鐘都開始劇烈嘔吐起來，甚至嘔吐物中還能聞到糞便的氣味……
看到老爺子那一臉淡定的樣子，林三七知道第一貼蘿卜芒硝湯的作用就是催吐，用西醫的說法就是胃腸減壓。
否則上面食物殘渣堆在腸胃里，中間腸梗阻堵著，下又下不去，時間長了，食物殘渣就會質變，引起腸道炎癥或壞死。
所以第一步先將食物殘渣催吐出來，起到一個減壓、清腸的作用。
施老爺子看幾個小孩吐得差不多了，藥房小宋又將第二份赭石湯端來了，于是再次囑咐家長道：
“行了行了，別心疼孩子了，治病要緊，趕緊將這第二份湯藥灌下去。”
按林三七掌握的西醫知識，腸梗阻的時候是需要絕對禁食的，包括液體，因為這會加劇胃腸道刺激和負荷。
這又是中西醫之間的一個明顯差異。
家長手忙腳亂繼續給孩子灌藥。
這時候幾個小孩已經吐得天昏地暗，坐都坐不住了，要家長抱著才行。
可憐天下父母心，滿地的嘔吐物臭氣熏天，也只有家長不嫌棄了。
噢，還有一個醫者父母心，三位老爺子同樣沒有退開，而是守在孩子身邊，眉頭都不皺一下。
林三七和潘曄也沒有什么怨言，跟在后面觀察病人反應。
不過林三七還是悄悄摸出一瓶風油精在鼻子旁邊抹了一把，然后又悄悄塞給潘曄，準備用風油精的味道來中和一下嘔吐物的臭味。
藥灌下去后，不到10分鐘，小孩們的肚子開始咕嚕嚕響了起來，聲音非常宏亮，絕對不是肚子餓時候的那種咕咕叫。
林三七有點擔心，“老爺子，這明顯就是腸蠕動在快速增加，到時不要穿孔就麻煩了。”
施老爺子微微搖頭，低聲回道：“沒事，你看好了。”
話音未落，那個小女孩楊二妮突然呻吟了一下：“娘，我肚子又疼了，啊喲”
林三七剛要上前施救，突然就聽到楊小二妮放了一個驚天動地的響屁。
“噗噗噗噗噗”
林三七趕緊戰術性后退，屏住呼吸，別人說響屁不臭，臭屁不響，這句話放在楊二妮這里一點都不適用。
外行看門道，內行看熱鬧，無論是林三七潘曄，還是圍觀的中醫院職工們這時候紛紛都松了一口氣。
因為一聲臭屁響動，也代表著病人的腸道通了。
緊接著，其他四個小孩也開始放屁了，楊小山更是一個屁把屎都給崩出來了，現場那臭氣就不用說了。
林三七想繼續戰術性后退，結果發現三個老爺子都沒動，于是只好又悄悄回到了原地。
施老爺子聽到屁聲后，得意地一笑，對著家長溫和說道：
“行了，腸結已通，記得回去后一天一夜不要吃東西，哪怕要吃也要喝點粥清淡飲食，保管沒事了。”
楊家人一聽自家小孩沒事了，一個個都激動地跪下來直磕頭：
“謝謝，謝謝大夫！”
“您幾位可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吶！”
別懷疑，哪怕是普通老百姓也知道，腸結在古代，或者在這個時代幾乎就是一個絕癥，最后活活痛死。
這幾個小孩也算是運氣，碰到了北平四大名醫，要是碰到林三七這個半吊子大夫，估計只有死路一條。
林三七撓了撓頭，但覺得有些話還是要直說：
“您幾位就甭謝了，還是把醫藥費給結一下吧，就算我們不賺你們掛號費和診金，起碼這藥錢得付吧？”
這是中醫院的第一單，要是第一單就免費，信不信明天整個昌平的病人都來免費求醫了？
公立醫院又沒有開業大酬賓一說，你給了這個免費不給那個免費，老百姓可不好忽悠，那醫院還辦不辦了？
規矩一開始就要定下，以后有困難的病人減免是以后的事情。
楊家和嚴家人也算硬氣，一個個點頭哈腰：“應該應該，多少錢我們馬上去籌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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