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春節，正月初一，一大早。
今天是林三七和潘曄結婚的日子。
東棉花胡同的林宅內，親媽金采鳳和干媽王慧琴一直在給林三七收拾新衣服，這新衣服還是單位發的年貨福利棉衣棉褲。
這個冬天，全國幾乎沒有家庭添置新衣服，所以單位發的新棉衣棉褲當然就成了結婚禮服了。
林三七真是哭笑不得，自己兩個時代第一次結婚，居然穿的是深藍色的，土跟得老農民似的棉服？
“阿媽，干媽，我柜子里可是有香江買的呢大衣，還有阿瑪尼的西裝西褲，結婚了不得穿身好的？”
王慧琴輕打了一下：
“你個呆子，現在什么時期？你看看大年初一早上，路上有沒有拜年的行人？有沒有鞭炮聲？有沒有廟會集市的？這哪像個過年的樣子？
全國人民都這么困難了，就你特殊？你干爹可是說了，你這場婚禮辦得越低調越好，不讓你請客的原因也在這里。現在越高調，就越有人告發，你已經是副院長了，得注意影響。”
林三七站在上帝視角，知道1961年是自然災害最后一年了，過了今年，明年開始糧食危機會緩解。
但別人沒有上帝視角呀，這都熬了兩年了，結果一瞧61年的冬天還是沒下雪沒下雨，就知道這一年收成不會好。
所有人都怕眼前的自然災害跟明末的小冰河一樣，一來幾十年，最后烽煙四起，民不了生為止。
絕望了。
所以這個春節，別說四九城了，整個國家都是死氣沉沉，老百姓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偏偏這個時候林三七要結婚了，再不結婚，雙方家長都怕這兩人一個忍不住偷吃了禁果，萬一大肚子了怎么辦？
潘家書香門弟，非常看重偵節（貞）；
林家老二已經出過這擋子仇事，可不敢來第二次。
所以雙方家長意愿強烈，那就是盡快結婚，結婚了兩人想干嘛就干嘛，想生幾胎就幾胎。
但怎么結婚？
沈院長給的建議就是低調，能多低調就多低調，不準請客吃飯，不準大擺宴席，不準鞭炮齊鳴，甚至不準林三七借小汽車接親。
這就跟命題作文一樣，提綱限制死了，林三七也就沒了發揮余地。
院子里，原來紅星飯店的趙大廚跟兩個徒弟正在忙著燒菜。
盡管沈院長要求不公開辦宴席，但自家人吃一頓總是應該的，更何況是獨門獨院也不怕人瞧見。
大嫂傅木香和二嫂裴雪花則在一邊幫著洗肉摘菜。
林嘉庚和林真真則是滿院子在亂跑，對院子里的一切都充滿了新鮮，玩得不亦樂乎。
裴雪花趁著大伙兒都沒注意，時不時就塞個炸丸子到嘴里，然后低著個頭開始偷偷咀嚼起來。
林苦參大夫這時候正在大門口，在紅色的對聯旁邊，貼了一個大大的喜字，算是告訴左鄰右舍這里有結婚的了。
果然，胡同里的鄰居不少人都圍了過來：
“咦，這不是中醫院的林大夫嘛，林大夫您過年好啊，您這是……”
名醫的人脈就是廣，走哪都有人認識。
“嗨，今天是我小兒子結婚，現在不提倡大操大辦，所以沒請諸位賞臉喝杯喜酒，大家見諒見諒。”
四九城的人要面子，聽到人家名醫都這么說了，一個個表示諒解：
“這年頭誰家結婚敢擺酒啊，都是自家人圍在一起吃一頓，再科室里發點糖完事兒。”
“今年連糖都沒了，以前結婚街道給1斤糖票，今年取銷了。”
“林大夫，您小兒子怎么住這院呀？這院子可有年頭沒人住了。”
林苦參知道這是解釋的好機會，于是指著門口說道：
“我小兒子是首都中醫院的副院長，享受正廳待遇，這不是組織分房嘛，分到這一處了，以后大家都是鄰居，互相幫忙。”
“正廳，中級干部了，按理是能分房了。”
聽到這話，周圍人都議論紛紛起來，某些有小心思的鄰居一聽也打消了。
這要是普通公房，如果讓一戶人家獨門獨院住著，那鄰居可不服，得去街道舉報，否則非要吵著把四合院變成大雜院不可。
但如果人家是高級干部的分房，那普通老百姓是打不著主意的。
四九城的人性子是直爽，但又不是傻子，會傻到跟干部去爭房子。
林苦參大夫也是沒辦法，他可不敢說這宅子是私產，是他小兒子買下來的。
他真要敢這么說，明天各個上級部門都會收到一封又一封的舉報信，絕對會惹來大麻煩。
眾人還在聊天呢，林三七已經推著自行車出來了，后面還跟著大哥二哥，一人一輛自行車。
金采鳳和王慧琴還跟在后面叮囑道：
“老大，一會兒到了女方，你得分煙；老二你分糖。頂多就坐半小時，半小時后就載著新娘子回來，路上可別鬧什么幺蛾子。”
“知道了知道了！”
林三七心想，自己明明有小吉普，偏偏要自行自行車去接親，就這自行車還是跟單位里的人借的。
這不辦酒席也算了，連接親都這么寒酸，這可真如錦衣夜行，渾身不得勁。
這樣子哪像是接新娘子的車隊？這分明就跟平常兄弟幾人出門看電影似的。
三人沿著大街一路往東，不到10分鐘就到了潘家。
潘家這邊同樣沒有任何結婚的喜慶，就是院里擠滿了左鄰右舍，甚至連隔壁院的鄰居都來了不少。
都知道潘家有女人出嫁，姑爺是個敞亮人，每次都不會空手來。
果然，林家三兄弟剛進院門，一群鄰居馬上都圍了上來，說著恭喜客套的話。
“新姑爺來了”
“林院長好，恭喜林院長新婚快樂啦”
“百年好合，永結連理”林甘草做為大哥，趕緊掏出煙盒，給鄰居們分煙。因為人實在太多了，不一會兒一條煙就分沒了。
不少人拿到煙一瞅都一陣驚呼：“嚯大前門，這新姑爺家有面兒嗨。”
林杜仲這邊更夸張，整整半麻袋的糖果幾乎要分完了，實在是現場的女人和小孩太多了，一人兩粒，有些甚至重復來領了。
當然林杜仲自己的內衣外衣口袋里也裝了不老少，這對夫妻，屬于雁過拔毛型。
林三七一個人進了屋子，屋里潘家所有親戚都在，地方小，那真是擠擠一堂。
潘父潘母對這個女婿滿意得不得了，于是趕緊給林三七介紹自家有哪些叔叔伯伯的。
林三七不差錢，每個男親戚都是一盒煙，女親戚是一人一塊巧克力，樂得潘家親戚那都是滿嘴祝福的話跟不要錢似的說出來。
“林姑爺做事大氣，好！”
“還是小曄子有眼光，我大姐以后有福享了！”
雖然不辦婚禮，但起碼的儀式感還是有的，這不，林三七想進新娘子的閨房，就被小孩們給攔起來了。
潘仁帶著三四個小孩攔在門口，然后齊齊喊道：
“新郎要想進得去，沒得紅包過不去。”
林三七對此早就準備，“行，想給紅包也可以，不過你們可都得改口了，誰改口，誰就能拿。”
說完，林三七拿出厚厚一答紅包揚了揚：
潘仁見狀，第一個就投誠了：“姐夫好，祝姐夫姐姐新婚快樂，早生貴子。”
林三七紅包一塞：“說得好，有賞，拿去買糖。”
周圍的大人都笑著一團，潘仁美滋滋接過紅包剛要塞進口袋，結婚發現紅包似乎有點不一樣，于是趕緊打開看了看。
這一看不知道，看了嚇一跳：
“哇，這紅包好大。”
“多大多大？”幾個小孩一聽就興奮了，一個個圍上來數數。
“一張兩張三張……十張，哇，姐夫給了。姐夫大氣，姐夫萬歲，姐夫里面請”
潘仁拿到大紅包，果斷把親姐給賣了。
潘母一聽就急了，趁著沒人注意，一把就把兒子手里的紅包給奪走了：“這么多錢一會兒丟了怎么辦？媽給你保管。”
潘仁也沒鬧，就曉得如果是一毛兩毛，那錢是他的。如果是一百兩百，那這錢他就是過過手。
潘家其他小孩不服了：“不行不行，我們還沒拿到紅包呢，不能進。”
林三七聽了哈哈大笑：“行行行，人人有份，來，說句好放太有紅包拿”
“姐夫好”
“姨父好”
“姑父好”
鬧騰了半天，林三七這才走進了潘曄的閨房，看到新娘子這時候穿著一件紅色的棉衣，難得頭發上別了一朵小紅花。
看到新郎進來，潘岑笑嘻嘻問道：“姐夫，我姐漂亮嗎？”
林三七看著眼前的美人兒，心都要化了：
“漂亮，真漂亮，你姐是我在這個時代見過最漂亮的新娘了，還好是屬于我的新娘，否則我一定會羨慕嫉妒死的。”
呵呵呵潘家的親戚們在門外聽到，又笑成了一團。
潘岑這時候牽起姐姐的手，交到了林三七手里：
“姐夫，那我姐就交給你了，祝你們三年兩個娃，五年三個娃，多為國家做貢獻。”
林三七牽著新娘子的小手，看著笑眼盈盈的潘曄，高興地直接將十多個紅包一鼓腦兒塞到了小姨子手里。
“拿去，買糖吃。”
潘曄還有點責怪：“你這人，給她這么多干嘛？”
林三七悄悄在潘曄耳邊說道：
“呀，這還沒過門呢，就心疼丈夫的錢了？嘿嘿，這是彩禮，你爸媽不收，我就以紅包的形式給了。”
林三七真不差錢，本來就有幾萬的現金放著，這次過年采辦年貨，單位又給了六萬，花不完，根本花不完，他又是不愛錢的清高人。
潘曄的舅舅看了看手表，這才催道：
“時間差不多了，丈母娘趕緊哭幾聲送嫁。”
傳統嫁女兒，母親都要嚎啕大哭一陣，表示對女兒的不舍。哭聲越響，代表女兒在娘家的地位越高，同時希望女婿越重視妻子。
潘母也是第一次嫁女兒沒經驗，存心想要嚎幾聲，表達自己舍不得女兒出嫁。
可是醞釀了半天，把這輩子所有傷心事兒都想了遍，還是怎么都哭不出來，最后反而逗笑了：
“我，我哭不出來，有這么好的女婿，我笑都來不及，對不住對不住。”
哈哈哈 屋里眾人笑得一個個都樂不可吱。(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