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中年人一看林三七穿得像個香江富豪,旁邊還圍著幾個保鑣,也不敢甩臉色,老實停下腳步:
“這位大佬,你去看看那個招聘信息,上面要求會講國語、粵語和英語,你說這個要求過不過份?知道的你是藥店,不知道的以為你是外事部呢。
還有,更氣人的,這嶺南藥店的招聘,要求年齡不能超過40歲,男的要英俊,女的要漂亮,性格要開朗,還要會計賬、肯吃苦,最好是高中以上文憑。
媽耶,不就是一個賣藥的營業員嗎?以前我們公社供銷社的職工都沒這么多要求,這哪里是招聘?這分明就是來欺負人的。”
林三七也不惱,百姓百姓,有一百條心,怎么可以讓所有人滿意。
但他還是愿意解釋幾句道:
“那可不一定,嶺南藥店的店員,將來是要賣藥給別人的,在香江你不懂粵語,不懂英文,怎么跟人勾通,你說對不對?
至于說對文憑有一定要求,這也好理解啊。
藥物都有說明書,不同藥物有什么作用,什么副作用都要背下來,介紹給顧客的時候要用的。
如果沒有一定的學識和文憑,你讓一個沒讀過書的人來做這份工作,怎么做得好?
如果要求不高,人人都能做,那人家嶺南藥店怎么會開出500元的高薪,還包食宿呢?”
這個中年男人一聽愣了一下,心里知道眼前年輕富豪說得有道理,但嘴上卻打死不承認:
“放屁,天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情?恐怕這嶺南藥店是要把難民營里的帥哥靚女都騙去,然后賣到砵蘭街上做肉體生意去的,這事我可聽多了。哼!”
周圍人一聽,都投來異樣的眼光,顯然被這個中年男人說中了心思。
林三七撓撓頭,對旁邊的王晉說道:
“這人在敗壞我們的名聲,把他拉到旁邊當著眾人打一頓吧,不要打得太狠,皮外傷就行。”
王晉聽了冷笑一聲,過去一把掐住這人的脖子,一個甩手直接把這個男子摔倒在地上。
“啊呀,你們怎么打人?來人吶,香江人打人啦,欺負我們內地人啦”
王晉捏了捏拳頭,對著地上這個賤男,也包括圍上來的人群說道:
“老子不是香江人,也是逃港的廣西人,我們跑到香江來都是混口飯吃。現在嶺南藥店的老板發善心,來難民營招工,還給出500元的高薪。
大家說說,500元的月薪,再加上包吃包住,這樣的條件隨便在香江招工,什么樣的人招不到?偏偏要來這個難民營招?
我告訴你,嶺南醫院的老板也是我們內地人,也是逃港者,只是人家創業成功了,就想著幫著我們同胞一下,你不感恩,反而記仇了?
你這種垃圾居然還造謠污蔑說嶺南藥店招工,是來騙人去賣肉的?大家伙說說,這種撲街該不該打?”
王晉這么一說,本來圍觀要打抱不平的難民們,紛紛都散了開去。
開玩笑,這在背后詆毀人,被人家嶺南醫院的人當場抓住,這不挨打誰挨打?
王晉見眾人都散開了,也不客氣,掄起手掌,啪啪啪就直抽大嘴巴子,打得這個中年男人哭爹喊娘,好不凄慘。
遠處幾個維持秩序的綠軍裝一看到這邊有人打架,吹著哨子趕緊跑了過來。
黃曉吉走了過去,在兩個綠軍裝耳邊說了幾句,又塞了兩包香煙過去,兩個綠軍裝便走開了,絲毫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在香江,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尤其被打的還是一個逃港難民。
林三七也不管這邊的事情,慢慢就來到招聘的攤位前,林六叔和幾個工作人員已經在面試了。
“六叔。”
林六叔看到侄子來了,笑著點點頭:
“你也過來了,來,你來當這個面試官,給我們打個樣,看看你要招什么樣的員工。”
林三七也不客氣,老板打樣也是應該,這樣后面的面試就可以按這個模版進行。
“行,就是咱們的要求比較高,也不知道能不能招到足夠的人。”
嶺南堂要開起碼35家藥店,其中還有一個旗艦店,雖然需要的工作人員從營業員、倉庫保管員、會計財務等等,起碼要兩三百人了。
再多點也要,當人才儲備。
林三七看了一眼等待培訓的難民們,敢過來應酬的,都是40歲以下的青年男女,一個個穿得都是破舊不堪的衣服,一臉菜色。
衣服破舊不要緊,林三七就看衣服干不干凈。
如果衣服上都是污漬,遠遠就能聞到一股子餿味,哪怕是個人才也已經廢了,對生活不抱希望了,這不是林三七要的人才。
這就是第一印象的重要性。
“大家好,我就是嶺南醫院的老板。
這次來招人為什么會設置這么苛刻的要求,是因為我們的藥店工作人員不但要面對廣大市民,到時還會有不少外國顧客。
如果不懂粵語,沒辦法跟香江市民勾通;不懂英文,那就沒辦法跟外國人交流,所以語言關是起碼要過的。
不是我們歧視誰,實在是工作需要,希望大家諒解。
其他的內地同胞們,如果你們想在香江扎根生存,一定要學會粵語。
如果你們能學會英文,那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將來你們一定可以得到一份高薪的文職工作。”
林三七這話一出,現場所有人都沉思了。
廣東廣西人還好說,畢竟語言相近,大致總是能聽懂勾通的。
但其他省份過來的逃港者,如果不會說粵語,那在香江就是兩眼一抹黑,基本工作都沒辦法從事。
“好,下面誰愿意第一個來應聘?”
從人群里走出兩個大約20多歲的青年男女,男的帥,女的漂亮,一看就是一對。
男的坐下后先開口:
“同志,噢不,老板,你好,我叫祁克治,她是我愛人,叫周含章,我們今年都是25歲。
老家是花都的,去年才到的香江。都畢業于中山大學,會英語,也愿意學習藥學知識,希望老板能給個機會。”
林三七有點小小驚訝,因為中山大學可是國家重點大學,這里畢業的學生無一不是天之驕子,分配去最好的單位。
何必要夫妻雙雙把港逃?
“不好意思,我能問一下你們為什么要來香江嗎?不要緊張,我也是花都人,大家都是老鄉。”
祁克治苦笑了一下道:
“我和我愛人原來是同學,本來準備畢業就結婚,過上美好的生活。
可惜啊,天不如人愿,因為我愛人家庭原因,全家要被調去西北工作。
所以我和我愛人商量了一下,決定為了自己的前途搏一搏,這才逃到了香江。
可惜人生地不熟,一直沒有機會出這個難民營,所以非常希望老板能給個機會。”
林三七對這對落落大方的青年男女非常有好感。
自信、獨立,關鍵時刻果斷,就是他理想型的員工。
“我看你們文文弱弱,能從花都跑到香江,一定不容易吧?”
祁克治看了一眼妻子,重重嘆了一口氣:
“我會游泳,我愛人一個女孩不會游泳,當時的情況也不允許我們慢慢學習如何游泳,于是我們只能掏空了身上所有的錢在海邊買了一個輪胎。
偷渡那晚風浪真的大啊,周圍的偷渡客都說是臺風來了,不適合渡海,再等等。
可是沒辦法,因為我們躲藏的那片區域已經被邊防發現了,當時有綠軍裝一片片搜過來了,眼瞅著就要到我們這邊。
如果我們被抓,后果不堪設想,那我和我愛人這輩子只能天涯兩隔,永無再見之日了,所以只能連夜走。
下海的時候,我把麻繩的一端在自己的腋下緊緊打了個死結,又將另一端綁在她的輪胎上,然后不顧狂風巨浪,咬著牙下海了。
我愛人當時雙手攬住救生圈,雙腳用力快速地拍打水面,跟在我身后,我們一起游向香江。”
說到這里,祁克治突然流下了眼淚,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當時跟我們一起下海的人有58人,我們數過,還一起互相打氣,說好大家都要一起上岸。
可是最后上岸的只剩下了9個人,嗚嗚嗚,我們等了一晚,再沒有人上岸,他們永遠都留在了那個大海里。”
這話一落,現場不少人都哭了起來。
顯然對于九死一生的游海經歷都是感同深受,或者又回憶起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浸泡在水中的恐懼。
或許這種恐懼將伴隨他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