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錢?
李衍看著手中銅錢,眉頭微皺。
他前世喜歡古物,這東西自然知道。
這種花錢又叫“壓勝錢”、“民俗錢”,種類繁多,作用也各不相同,多用于驅邪禳災、祈福迎祥等,不具備流通價值。
但手中的錢幣,顯然不簡單。
李衍只是握在手中,便能聞到一股強烈的味道,好似尖銳的冰凌,還帶著股血腥味。
之前匾額所擁有的香火味,則徹底消失。
這東西氣味十分濃郁,殺氣騰騰,宛如兇刃。
之前的“百戰威武”匾額,似乎只是其刀鞘。
如今刀鞘損毀,利器方才顯露。
吱呀~
就在這時,推門聲響起。
卻是他爺爺李圭醒來,從屋里走出。
李衍看到,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當初平定北疆之亂,冰原追擊,雖然讓爺爺丟了條腿,但也是其一生最大的功績。
他可是知道,爺爺對這“百戰威武”匾額,有多么重視,平日時常擦拭,每逢過節都要上香供奉。
如今看到匾額受損,恐怕受不了。
果然,看到開裂掉皮的匾額,李圭呆愣了一下,張了張嘴,卻只是微微一嘆。
李衍小心問道:“爺爺,你…”
“沒事。”
李圭擺了擺手,隨后又點燃大煙桿子,抽了幾口,搖頭道:“想必是這些日子干燥開裂,找人補一下就是。”
說罷,拄著拐杖,哼起小曲兒,出門去溜達。
看這模樣,不像是在說假話。
李衍松了口氣的同時,也暗中稱奇。
爺爺自父親死后,心情一直不好,氣性頗大,碰到什么不順眼的事,總會罵罵咧咧。
今日怎么有些反常?
當然,他也顧不上多想,把東西收拾一番后,便向著王寡婦家匆匆而去…
…………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王寡婦開門看到他后,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李衍眉頭一皺,“什么意思?”
“進來說。”
王寡婦關上院門,將他領進屋內,也不廢話,直接解釋道:“昨天我們也失了算。”
“那冷壇猖兵現身時,道行又長了一截,應該是將方圓十里的孤魂野鬼全都吞了,更加棘手。”
“本以為你會丟掉小命,沒想到還活著…”
“失算了?!”
李衍聞言,氣不打一處來。
昨晚那玩意的手段,比那仙家所說的不知兇狠了多少,看王寡婦的意思,即便自己沒有失誤,也抓不到對方。
玩命的事,怎么也能弄成這樣?
王寡婦臉色發苦,卻也沒多說什么,再次敲起文王鼓,唱著請神調,請胡三姑現身。
看到他后,胡三姑又是一陣嘰里咕嚕。
王寡婦解釋道:“仙家讓你將昨晚的事細述一番。”
“還有,你身上帶的什么法器,兇煞之氣過盛,讓仙家很不舒服,稍微離遠點,切莫靠近紅圈。”
李衍點了點頭,退后幾步,將昨晚的事講述了一番,又取出三枚銅錢,詢問來歷。
那女童伸長脖子一瞧,眼中有些驚疑,氣急敗壞甩著拂塵,示意他再遠點,隨后才嘰里咕嚕說個不停。
王寡婦則在一旁邊聽邊翻譯。
“仙家說,那冷壇猖兵嗜血狡詐,來頭絕不簡單。”
“還有,你家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李衍微愣,“什么意思?”
王寡婦解釋道:“花錢是很重要的一種法器,各個法脈教派,甚至朝廷,都會花大力氣進行煉制。”
“你手中花錢來頭不小,可曾聽過楊易?”
李衍點頭,“當然,殺神的名頭如雷貫耳。”
前朝大興年間,金帳汗國入侵,占據半壁江山,與大興南北對峙,百年征戰,死傷無數,更是涌現出不少武道宗師。
楊易,便是其中一。
其擅用雙刀,已逆反先天,成就宗師境界。
甚至有民間傳聞,對方已超脫世俗,體悟真道,摸到大宗師的境界,成為那個時代的武林巔峰。
其留下的兩儀六合刀法,至今還有不少人習練。
當然,更出名的還是其殺神稱號。
他是大興朝的將軍,曾率孤軍進入草原,殺得血流成河,晚年又率軍鎮壓冀州叛亂,連屠三城。
在民間傳說中,簡直是惡神般存在。
胡三姑嘰里咕嚕,王寡婦也繼續說道:“民間傳說多有失真,一些事,只有玄門中人才知道。”
“那楊易雖是宗師,但也不足以力壓群雄,于是便請了憋寶人四處查探,找到一天地靈寶,又耗費不少人力,鍛造祭煉,弄出一對魔刀,神鬼辟易。”
“其當時與太玄正教合作,打散了金帳狼國草原薩滿一脈,才為后來的江山一統打下基礎。”
“但這魔刀極兇,楊易晚年也受其影響,嗜血殘暴。在其死后,大興朝便將魔刀融化,鑄就一百零八枚符咒花錢,又于泰山神廟香火供奉,消弭魔氣。”
“此錢名叫三才鎮魔錢,背面刻日月星,正面除去楊易畫像,還刻了咒文:天清地寧、殺鬼滅精、斬妖驅邪、急急如律令。”
李衍聽罷心中一喜,“這么說,是件好寶貝?”
“當然是好東西。”
王寡婦聽著胡三姑所說,解釋道:“此符咒錢雖不是上品,但只要湊夠日月星三才,便可鎮邪殺精。”
“但藏在鎮宅匾額中,卻是種惡毒手段!”
“那匾額,乃是朝廷賜給有功之人,即便要放置花錢,也多是賜福安宅一類,還要香火供奉開光。”
“但三才鎮魔錢是以魔刀煉制,兇煞之氣鎮邪,藏在匾額中,以香火之氣掩飾,就好似綿里藏針,三柄兇刃懸于門頭,算是種高明的壓勝法。”
“如果沒猜錯,你家必人丁稀薄,自你爺爺之后,三代氣運受累,皆有橫死之象,直至血脈斷絕!”
“什么?!”
李衍聽罷,一臉難以置信。
這種關乎氣運,玄之又玄的事,換在以前,他肯定不信,但這些天的遭遇,已讓他知道,這個世界存在著玄妙力量。
胡三姑所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他家一脈單傳,據爺爺所說,曾連生幾子卻全都夭折,只有父親一根獨苗。
他父親是刀客,更是浪子。
家中有老婆,在外頭也欠了一屁股風流債,卻同樣只有他一個獨子,死的時候也有些蹊蹺。
仔細想來,前身小時候莫名半夜死在墳頭,才被他魂穿,何嘗不是橫死之象。
想到這兒,李衍心中一股殺意回蕩,“前輩可知道,這手段是何人所用?”
“別說不知道,知道了你也沒辦法!”
王寡婦搖頭勸道:“這三才鎮魔錢,普通的術士看到后都會眼紅,卻被人用來害你家,還能在朝廷所賜之物中搗鬼,豈是你這娃兒能招惹?”
“報復?先保住小命再說吧。”
說著,又側耳傾聽仙家訴說,眼中露出一絲喜色,開口道:“不過,原本機會渺茫,但有了此物,卻能消除劫難!”
“前兩日所用之法,那猖兵雖未上當,但吞了雄雞腹中桃木,又與你那鎮宅之物硬碰硬,已經傷了神魂。”
“之前的方法,只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那猖兵今晚再來,必然直接找伱。”
“你今晚,就躲到村頭土地廟旁,那里香火旺盛,猖兵想要靠近,必須找個肉身,還會被土地神壓制。”
“仙家會將這三才鎮魔錢,以秘法制成刀穗,到時直接斬掉其肉身頭顱,便可一戰功成!”
說罷,那仙家附身的女童,讓王寡婦取來紅繩。
先是用李衍的鮮血沾染,隨后又滿眼心疼,從手中拂塵上,扯下十幾根白色長絲。
王寡婦按照其吩咐,將白絲和紅繩,編織成一種古怪的繩結,三才鎮魔錢則被串于其中。
一邊編制,一邊還解釋道:“這拂塵所用馬尾毛,乃是有了道行的靈馬所留,我家香堂遭劫,也只剩這么一個了…”
“此結名叫驅邪如意結,與三才鎮魔錢編制作為刀穗,可引動加持你刀中兇煞之氣,斬殺猖兵,普通的邪物,也根本不敢靠近,算是讓你得了好處…”
“但你并非玄門中人,此物不可時常佩戴,不用之時,便放在紅布口袋中,初一十五香火供奉,以免反受其害…”
王寡婦絮絮叨叨,李衍聽得仔細。
經此一事,他哪敢粗心大意。
一個時辰后,繩結終于做好,李衍將其系于關山刀后,眼中頓時一絲異色。
他能聞到,三才鎮魔錢的那股血腥兇煞之氣,竟順著刀柄蔓延至刀刃,握在手中如同寒冰。
不僅如此,這把關山刀原本就是他父親留下,名匠打造,刀下亡魂不少,似乎刀中兇氣也被引出。
微微一晃,寒光刺目生疼。
李衍心中凜然,連忙將刀穗小心摘下,接過王寡婦給的紅布袋,放于其中。
再次仔細詢問注意事項后,李衍才告辭離開。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離開沒多久,那胡三姑附身的女童,便又忽然睜眼,開口道:
“那猖兵來的蹊蹺,或許是對頭所派,此事一了,道路通暢,咱們就立刻離開。”
語調雖尖利,但哪里還是模糊的獸語。
仙家之言,名曰上方語,需弟子翻譯。
但能說人言,已是道行深厚的老油條。
王寡婦一愣,小心詢問道:“三姑,那小子通了靈根,是否要收入門下?”
女童腦袋甩了甩,“不過是個嗅神通,況且年紀不小,早已錯過時機,勉強入道也成不了什么氣候。”
“由他去吧,靈根一通,鬼神窺視,還有高人算計…”
“嘖嘖,即便渡過此劫,也活不了多久…”
說話間,上下眼皮打架,聲音越來越小,再次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