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里飛等人所在的山梁并不高。
袁遮天與魈月和尚一前一后,為防止上面弓箭,還不時變幻方位,距離很快拉近。
但更快的,是那些大馬蜂。
嗡嗡嗡!
羽翅轟鳴聲,很快傳入幾人耳中。
呂三眉頭一皺,“不好,這些毒蜂被人煉化,很是煩躁,我無法驅逐。”
“交給貧道!”
王道玄二話不說,手中蓍草纏繞,掐訣念咒,“諾皋,左帶三星,右帶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使汝失心…急急如律令!”
正是千金護身咒。
咒法一成,兇悍氣勢猛然升騰。
嗡嗡嗡!
原本靠近的大馬蜂群,頓時一片大亂,不再攻擊幾人,而是到處亂飛。
“護身咒?”
下方寶道人不屑地冷笑一聲,再次從懷中取出一張黃符,步罡踏斗,念念有詞,拍在葫蘆之上。
葫蘆里面也不知藏著什么,黃符貼上后,立刻左搖右晃,還發出吱吱的聲音,似乎十分痛苦。
寶道人眼中滿是暴虐,“還敢反抗!”
說罷,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黃符之上。
嗡嗡嗡!
天空中的馬蜂群,也隨之再次匯聚,竟扛著對于護身咒的恐懼,再次襲向眾人。
上方,王道玄也是胸口一悶,同時咬破指尖,拿起旁邊鎮魂鈴,迅速畫符后,再次施展千金護身咒。
這是他從李衍那里得來的靈感。
以鎮魂鈴施展,威力更大。
不少大馬蜂還未靠近,便被鈴聲所震懾,啪嗒啪嗒掉落在地,扇著翅膀掙扎,暈頭轉向。
“快,干擾下方術法!”
王道玄能明顯感覺到吃力,心知下方術士道行比自己高,應該有三重樓,遲早失守。
“來不及了!”
呂三起身,抽出腰間骨朵。
卻是袁遮天和魈月和尚已經上山,距離他們不到五十米,很快便會攻來。
“他娘的,急啥!”
沙里飛一看,也立刻放棄接火繩。
他們想法不錯,但臨時準備,終究是遲了。
見此情形,沙里飛干脆直接將火蒺藜點燃,拎著上面鐵索,似流星錘般甩了兩圈,呼嘯扔出。
這才是火蒺藜用法。
按《武經總要》所言,此物乃守城之器。
燃放之時,燒鐵錐烙透,使火球發火,以拋石機射至敵騎必經要沖,借爆炸力迸發鐵蒺藜,以傷馬腿、馬足。
在長安外村莊等待時,那里正好有個燒窯之所,沙里飛之前備了些火藥,就想將此物復原。
當然,他這火蒺藜并非完整版。
真正的軍用乃鐵球,而他卻是以陶罐代替,隨后將尖銳鐵片粘在上面,體型也隨之縮小。
應對江湖爭斗,已經足夠。
袁遮天一介莽夫,哪看過《武經總要》,見那玩意兒飛來,還以為是流星錘。
他一聲冷笑,伸手一撈,用了個巧勁,直接將火蒺藜拽住,想要重新扔回去。
但拿到手中時,卻已察覺不妙。
一聲悶響,銷煙四起,袁遮天被直接崩的倒飛出去,倒在地上,臉上、胸口、腹部,全鑲嵌著尖銳鐵片和陶瓷碎片。
鮮血滲出,整個人好似血葫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哈哈哈!”
沙里飛實在憋不住,笑出聲來。
當然,他也顧不上嘲諷。
王道玄那邊,已經快撐不住,如今最緊要的,便是打斷下面術士施法。
沙里飛著急忙慌,再次取出竹雷箭。
這種距離,燧發火槍根本打不中,竹雷箭威力也有限,但施展術法最忌驚嚇。
氣一亂,說不定術法還會反噬。
但就在這時,那獨眼和尚魈月卻一聲大吼,竄了出來,左手掐佛門無畏印,同時口念誦道:“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
三人聽到聲音,身子頓時一僵。
他們忍不住看向魈月和尚,被對方那慘白獨眼吸引,周圍佛咒聲越來越大,心神也被獨眼迷惑。
“不好,迷魂術!”
王道玄狠狠一咬舌尖,最先清醒,拼命搖晃鎮魂鈴,施展千金護身咒。
一是阻擋馬蜂群,二是想喚醒眾人。
然而,寶道人有三重樓道行,魈月也有兩重樓,憑他一人之力,根本無法阻擋。
魈月和尚一邊念咒,一邊前行,很快就距離眾人只剩數米,滿臉獰笑舉起方便鏟。
就在這時,槍聲再次響起。
只見沙里飛手中,燧發火槍已經舉起,槍口銷煙尚未散去。
再看其眼神,透著狡黠,哪有中術跡象。
“你…”
魈月和尚滿臉難以置信,低頭看向胸口。
心窩處,鮮血涌出,很快染紅僧袍。
呂三此時也已恢復,手中出現飛梭,猛然甩出。
這是他常用武器,以前是飛梭配合匕首,如今又添了個骨朵,正每日練習用法。
噗嗤!
魈月和尚插入飛梭,吭也不吭,直挺挺摔倒在地,沒了氣息。
“賊慫的,幸虧衍小哥給了我這個。”
沙里飛這才松了口氣,從領口拽出一物。
雷擊木法牌,金絲刻滿符箓與神像。
正是熊寶東的六丁六甲符。
李衍可不是什么善人,擰斷熊寶東腦袋時,便順手拿走了此寶。
這寶貝確實不凡,但他們都是術士,佩戴后施展術法會受到影響,于是便交給了沙里飛。
有了此物,再配合火槍,才令沙里飛在這次戰斗中大展神威。
仔細算來,大部分敵人竟都死于他手。
與此同時,王道玄也停止施展千金護身咒,癱倒在地,臉色慘白,額頭滿是汗水。
嗡嗡嗡!
周圍馬蜂群再次匯聚,向著山下而去。
卻見下方,李衍已從墓中出來,將那些放毒煙的刀匪斬殺,又趁機摸到兩名術士身前。
蠱婆“銀蛇”插著一柄飛刀,倒在地上氣息全無,而那寶道人則滿臉驚慌,揮舞燃燒的黃符,操控馬蜂回來守護。
李衍也不著急,甚至就立在原地等待。
他的目的,是幫王道玄等人解圍。
那寶道人當然清楚,但一個能輕易斬殺化勁的高手近身,哪能不令他心慌。召回蜂群的同時,倉啷一聲拔出腰間寶劍,挽了個劍,身體下壓,劍尖對著李衍。
竟還是個用劍的好手!
李衍不為所動,等毒蜂群快歸來時,雙腳猛然發力,踏步前沖,同時長刀一撩,劈向寶道人脖子。
身法似乎也不快么…
寶道人心中疑惑,但剛想舉劍抵擋,耳邊便響起嘩啦啦的鎖鏈聲,同時身子一僵。
他覺醒的正是耳神通,因此才能躲過李衍偷襲,還能聽到勾魂鎖鏈聲。
然而,一切都遲了。
神魂被壓制的瞬間,李衍已錯身而過,長刀一揮,滿頭白發的道人腦袋直接飛起,滾落在地。
這就是陰司神通的威力。
普通的六陽根神通,只能用來探查。
大部分術法,都需要準備材料,步罡踏斗,念咒掐訣,威力越大,準備的時間越長。
而陰司神通,卻能直接施展。
配合武功,已能讓李衍在現階段,占據巨大優勢,趁人不備,甚至能斬殺高手。
寶道人一死,葫蘆上的黃符立刻自燃。
只見那葫蘆好似活物一般,在原地晃了兩晃,密密麻麻的蜂群頓時飛下,環繞其盤旋,似乎在警告李衍不要靠近。
李衍抽著抽鼻子,眼中滿是興趣。
“妖?有意思…”
王道玄端著八卦鏡照向遠處葫蘆,又將黃紙沾濕,手掐法訣,糊在八卦鏡上。
望著上面漸漸出現的紋路,他滿臉驚訝道:“這東西…確實是妖!”
八卦鏡又是照妖鏡,可照妖物原形。
但奇怪的是,紋路出現卻是個葫蘆,里面還有個類似蜂巢的玩意兒。
一旁的沙里飛滿眼放光,“我聽茶館先生講封神,其中便有個葫蘆,能放出毒蜂,難道就是這寶貝?”
王道玄啞然失笑:“那是法寶,況且是后人編撰,與此物無關,這東西是妖!”
“妖?”
沙里飛看著被毒蜂團團圍繞的大葫蘆,滿臉疑惑道:“葫蘆也能成妖…莫非跟琵琶精一樣?”
“兩碼事!”
呂三面色凝重,口中一邊發出古怪聲響,一邊向著葫蘆緩緩靠近。
嗡嗡嗡!
周圍蜂群立刻暴躁不安。
呂三連忙停下,口中古怪聲響不斷,好似歌唱,蒼涼古老,又帶著密集的彈舌音。
李衍聽的熟悉,忽然腦中一亮,
“上方語!”
“沒錯,就是上方語。”王道玄也撫須點頭,笑道:“沒想到呂兄弟還會這個。”
“啥叫上方語?”沙里飛一臉疑惑。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解釋道:“不少精魅妖邪,都是機緣巧合誕生的精靈,他們天生就會上方語。”
“傳聞是古代巫覡、薩滿秘術,北疆出馬弟子,因常與胡黃白柳接觸,也會此語,呂三兄弟的傳承,或許與薩滿有關…”
正說著,那邊又有異動。
那些蜂群不再躁動,同時葫蘆搖晃,里面咯咯噠噠也發出聲響,同樣是上方語。
呂三在那邊側耳傾聽,時而點頭。
過了一會兒,他才起身,對著三人說道:“此妖的根腳弄清楚了。”
“它原本是嶗山孕育出的天靈地寶,后來野蜂筑巢生出靈性,原本要歸于嶗山山神麾下,享一方香火,但卻被寶道人摘取,破了道行,只能化妖。”
“寶道人用了禁妖之法,時常驅使它傷人,它如今動彈不得,十分害怕,求咱們別毀了它…”
李衍三人聽的嘖嘖稱奇。
沙里飛想起方才危險,更是心癢難耐,忽然開口道:“呂兄弟,你跟它說饒過可以,但方才差點要了咱們的命,必須奉你為主!”
“這…”
呂三有些心動,卻有些不好意思。
他知道沙里飛的意思,但對他來說,天地間的動物精靈和人沒什么兩樣。
這么做,總有點趁人之危的感覺。
王道玄一看,撫須笑道:“呂兄弟不必為難。其他人聽不懂它的話,而且動彈不得,萬一自衛傷人,被太玄正教抓到,恐怕會一把火燒了。”
“跟著伱,至少不會殘害百姓。”
“嗯。”
王道玄這理由十分強大,呂三也不再猶豫,上前嘰里咕嚕說了一番。
事實證明,他還是想多了。
這寶葫蘆一聽,立刻答應,唯一的要求就是每日香火供奉,再喂點蜂蜜水果。
而且此寶還有一個特性,便是喜食蠱蟲。
寶葫蘆嘰里咕嚕一番,呂三立刻來到那蠱婆尸體旁,找出幾個竹筒,將里面奇形怪狀的蟲子盡數倒在地上。
嗡嗡嗡!
還沒等那些蠱蟲逃竄,馬蜂群就一擁而上,將其吃的一干二凈,隨后盡數鉆入葫蘆中。
呂三這才上前,將葫蘆蓋子塞好,拎在手中,滿臉喜悅,愛不釋手。
啾—!
伴著清脆的鷹啼聲,空中的鷹隼也振翅落下,站在呂三肩頭梳理著毛發。
沙里飛看的一陣羨慕,“呂三兄弟,你這以后,可得關照著點我啊。”
呂三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那個…你其實也挺厲害,玩火器很有天分。”
“就是…有點話多。”
“嘿,什么叫話多,你可真不會說話!”
沙里飛頓時嚷嚷起來,本想拍呂三肩膀,卻差點被鷹隼叼一口,頓時氣得夠嗆。
或許是得了寶貝,總是木著臉的呂三,也終于再次露出那孩子般笑容……
兩日后,幾人再次出發。
李衍要穩固《北帝陰山法》修煉后的道行,沙里飛三人,則處理那些尸體。
畢竟用了不少火藥,一些痕跡要盡量消除,死尸也堆在一起,全部焚燒。
當然,獲得的戰利品也不少。
寶葫蘆自然不用說。
蠱婆身上蠱蟲被吞噬一空,還有些古怪干草、菇粉之類的玩意兒,他們分辨不清,干脆一股腦打包,上華山后賣給識貨者。
魈月和尚這淫僧,主修迷魂術,脖子上掛的珠串,乃人骨煉成,還裝了一些催情迷藥,全扔進大火里,燒了個精光。
至于寶道人,身上一些用于制符的黃紙、香燭和寶劍,全都被交給王道玄處理。
還有那些刀匪,有幾個火藥包沒炸,被沙里飛拆了,將火藥仔細封存。
當然更重要的,是從三人身上搜出了一萬多銀票,加上賣名額令牌所得九萬兩,還有之前存款。
小隊的資金,已高達十萬多兩。
然而,李衍和沙里飛卻無半點興奮。
他們這次上華山,
要做的事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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