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游洞的棧道,不僅年久失修,還狹窄光滑,寬不過五尺,有些地方木板已經碎裂。
箭如雨落,頓時無處可躲。
李衍面色微變,一個側身翻入洞中。
砰砰砰!
洞外地面,箭矢根根落下,雖未刺入石壁,卻鑿出一個個小坑,碎石四濺。
李衍還未起身,便忽覺身后冰涼。
“嘻嘻…”
同時,詭異尖利的笑聲在他耳邊響起,卻是一只人皮影已然襲來。
人皮傀儡無論煉制時間,還是難度,都極為驚人,能被眾多邪修看上,視為秘術,威力自然不容小覷。
它們一旦成型,便是嗜血精魅。
猖兵雖強,但說到底也只有魂魄,優勢明顯,弱點同樣明顯。
肉身為魂魄之舟,若無肉身,魂魄會無拘無束,但同樣也要受天地間罡煞之氣克制。
就像當初在李家堡偷襲李衍的那頭猖兵,平日里都要依附于惡狼體內,化作魂魄攻擊,連李家大門都進不去。
而人皮傀儡,以人皮為傀儡本體,七情六欲混合陰煞之氣為魂,實力自然比猖兵更強。
那兩頭人皮傀儡,上下翻飛,與猖兵相互糾纏,漸漸將其引開,而另一頭則趁機偷襲。
洞窟內的船工,皆是嚇得臉色慘白。
在他們眼中,李衍身后突然出現一道人影,身著紅色紙嫁衣,面孔如刷了白粉,口唇血腥,雙眼卻是空洞一片。
詭異的笑聲,頓時在洞中回蕩。
與此同時,李衍只覺渾身僵硬,一只冰涼雪白的手從肩膀上緩緩探出,帶著刺鼻尸臭味。
叮鈴鈴!
李衍一聲冷哼,三才鎮魔錢刀穗搖曳作響。
寒意散去,他的身體恢復掌控,斷塵刀挽了個刀花,反手向后一插。
斷塵刀的威力毋庸置疑。
首陽銅精為核,遭天雷百年轟擊,本身就有雷罡殺機,再加上華山隱者精妙手法,已將其鍛造成上品破邪法器。
“呀”
刀鋒未至,人皮傀儡便尖叫著后退。
然而,李衍哪會錯過時機。
嘩啦啦!
無形勾魂索呼嘯而出,空中的人皮傀儡頓時渾身一僵,緊接著便是刀光閃過。
人皮傀儡直接被劈成兩半,陰煞之氣消散,啪嗒一聲落在地上,化作軟塌塌兩塊人皮。
他猛然扭頭,看向洞外飛舞的人皮。
“呀——!”
感受到他的殺機,兩張人皮發出一聲尖叫,迅速隱入黑暗中。
與此同時,在外面棧道之上,操控人皮傀儡的老道一聲悶哼,差點摔倒。
操控兵馬會反噬,這種邪異兇殘的人皮傀儡,又豈會例外。
被李衍破掉一只,頓時令他心神震蕩。
更麻煩的是,趁著這空檔,黑暗中兩道風聲緊隨而至,卻是剩下的兩個人皮傀儡。
老道嚇了一跳,連忙拎起手中法器。
一面小銅鑼,一根槐木桿。
銅鑼,是皮影戲樂團班子所用。
槐木桿,則是用來操控皮影。
邪術煉成之日,這兩樣物件,也就成了克制人皮傀儡之物。
鐺鐺鐺!
密集的鑼聲響起。
其他人聽來,只是有些嘈雜。
但兩個人皮傀儡,卻瞬間痛苦尖叫,上下飛舞兩圈后,不再動彈。
碰到這種詭異的玩意兒,即便周圍龍驤軍,也只覺渾身發毛,心中寒意升騰。
“成道長,擋住對方猖兵即可!”
老乞丐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這些個術士和殺手,都是因躲避朝廷通緝而藏入荊楚山區,隨后又被主上重金聘請,協助他前來完成任務。
狠話說的厲害,關鍵時一個都不頂用。
那老道臉色難看,卻也沒再多說什么,竭力操控著人皮傀儡,與王道玄猖兵糾纏。
眼下,李衍等人被逼入洞中,但三游洞外棧道狹窄,他們人手再多,想要攻進去也沒那么容易。
老乞丐遁法不凡,但吃過一次虧后,他也不敢摸進去,與李衍近身。
想到這兒,他眼中冒出一絲兇光,冷哼道:“準備一下,用瘴煙!”
幾名黑衣人聽到,立刻上前,從腰間解下竹筒,猛然甩向洞口。
與此同時,幾名弓手連續放箭。
砰砰砰!
竹筒被擊碎,粉色的煙塵升騰而起,雖說被山風卷走許多,但也有一些飄入洞中。
“快退后!”
原百戶看到,頓時瞳孔一縮。
眾人紛紛后退,有兩名船工被嚇得發呆,躲閃不及,吸入粉色毒煙,當即渾身抽搐口吐白,臉色變得黢黑。
幸運的是,三游洞面積不小,大洞連著小洞,他們連續退過兩個洞后,毒煙便不再彌漫。
原百戶急聲道:“這是荊楚亂民采林中毒障所煉,毒性甚猛,鄖陽那邊的朝廷軍隊也吃了虧。”
“咱們必須想辦法突圍!”
“洞被堵住了,往哪兒跑!”沙里飛不滿地吼了一句,隨后看向李衍。
裝著火藥的包裹雖然進水,但他是分別包裝,還有一些能用,炸毀站洞口棧道,也能阻敵。
就是這原百戶在,有些礙事。
李衍則微微搖頭,隨后沉聲道:“所有人轉過身去,無論聽到什么,都不要扭頭亂看。”
原百戶和那些船工微愣,不知他要干什么。
“傻愣著干什么,快轉身!”
沙里飛滿眼著急,罵了一句。
至于王道玄和呂三,則早已背身閉眼。
他們知道,李衍要準備召喚陰兵。
這可不是普通的兵馬,而是來自陰司,相當于太玄正教箓兵的存在。
普通兵馬都是陰魂厲鬼、山精邪妖,若無意中沖撞,神魂都會受損,輕一點都要大病一場。
所以當初在上津城攻打山寨時,太玄正教兵馬到來,所有人都被吩咐不要亂動。
而陰司鬼兵,最好連看都別看。
若嚇丟了魂,又是件麻煩事。
待眾人轉過身去,李衍已取出勾牒,掐訣沉聲念道:“慶甲!上黑天,下黑地,黑天無光,黑地無門,陰人出兵,陽人回避,收邪邪退,收鬼鬼亡,吾奉北陰酆都,急急如律令!”
咒法剛落,一道森冷陰氣便從勾牒之中射出,正是用于召喚陰兵的罡令。
這股陰氣落入地下,洞內瞬間狂風大作。
陰冷寒意,升騰而起,周圍地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冰霜,冷意直入骨髓。
他們原本舉著火把,在動中搖曳不定。
而此時,周圍忽然變得黑暗,火把光線也好像被這股黑暗壓制,隨后熄滅,伸手不見五指。
緊接著,更怪異的事發生了。
風聲、雨聲、以及洞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都直接消失遠去,好似天地間只剩他們。
就連李衍,眼前也一片黑暗。
他能聞到一些氣息,但模模糊糊難以感應,耳邊也傳來似有似無的鎧甲聲。
這些就是陰兵么?
李衍心中寒意升騰,死死扣著勾牒。
他發現自己錯了。
這陰司鬼兵和普通兵馬,完全是兩個概念,甚至有些超乎他的理解。
嘩啦啦!
鎧甲響動聲越來越多。
這一下,就連其他人也能聽到。
好像有一支冰冷的軍團出現,從他們身邊經過,卻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任何存在。
此時的洞外,更是亂作一團。
老乞丐覺醒的神通也很特殊,兩眼紅芒閃爍,有點類似透視眼,不過是能看到氣的流動。
他看到李衍等人被毒霧逼退,以為時機已至,便下令進攻,直接沖到洞口,用毒障將所有人弄死。
反正他要的是東西,沒想著抓活口。
然而剛到洞口,心中便有一股恐懼升起。
隨后,肉眼可見的黑暗向外彌漫。
這團黑暗速度飛快,且伴著密集鎧甲聲,所過之處,舉著火把的黑衣人盡數被吞噬。
“快退!”
老乞丐一聲怒吼,連忙后退。
他心中震驚、不解,想不通這些甕中之鱉,怎么還有如此強悍的術法?
那黑暗之中,到底有什么?
老乞丐心中好奇,全力發動神通,兩只眼睛頓時紅光熾盛,在雨夜異常明顯。
隨后,便是身子一僵。
“將軍!”
年輕的龍驤軍小統領林四郎連忙呼喊,扭頭看向老乞丐。
然而,老乞丐卻毫無回應,臉色變得慘白,額頭冷汗如水滴,兩眼之中只剩下恐懼。
林四郎心中發毛,但還來不及細想,周圍就迅速陷入黑暗。
模模糊糊中,他似乎聽到了鎖鏈聲,隨后意識就變得暗淡,好似墜入黑色海洋,不斷向下沉…
“走!”
老乞丐帶來的三名高手,反應自然不慢。
那名儒生轉身就跑,但其拳腳功夫卻一般,甚至沒練出暗勁,沒跑兩步便被黑暗吞噬…
那名女刺客功夫最好,腳下暗勁勃發,竟嗖的一聲,從棧道上高高躍起,半空中一個翻身,從山崖墜落,噗通一聲被滾滾江水吞沒…
而那名操控人皮傀儡的老道,則最為倒霉。
他嚇得膽戰心驚,轉身就跑,然而卻忘了敲擊手中鑼鼓。
人皮傀儡這東西不像兵馬,每次使用時不僅要激發,時刻防止其反噬,結束后也要重新鎮壓。
鑼鼓聲停歇,一具人皮傀儡頓時呼嘯而來,直接整個貼在他后背,好似身后背了個人。
老道士渾身一僵,連著人皮傀儡被黑暗吞噬。
另一具人皮傀儡脫離束縛,“嘻嘻哈哈”怪笑著在空中飛舞,似乎要逃離此地。
然而,黑暗中忽然鎖鏈聲響。
那人皮傀儡,就好像被一只無形大手抓住,猛然間扯入黑暗中,沒了動靜…
只是眨眼的功夫,整個山頭便一片死寂。
另一邊洞窟內,所有人都不敢動。
李衍握著勾牒,咽了口唾沫。
他能感覺到,召喚的陰兵已經完成任務,氣息正隨之迅速消散。
一道罡令,可召喚一營五百陰兵。
他本來還怕不夠,但陰兵強悍遠超預料。
外面近百龍驤軍,都是善于廝殺的好手,還有四名高手,近戰、術法各個難纏。
但面對陰兵,竟毫無抵抗之力…
忽然間,周圍風聲再起。
火把仍閃爍不定,照的眾人身后光影搖曳,在這荒嶺山洞中,氣氛很是詭異。
然而,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和剛才相比,他們竟有種從九幽之地重返陽間的感覺。
眾人面面相覷,向洞口外走。
棧道上,密密麻麻全是死尸,所有人都臉色鐵青,甚至有冰霜凝結,瞪著眼睛,就連臉上的恐懼都被凍結。
那些船工和船頭,自然嚇的毛骨悚然。
眼前一切,已超乎他們理解。
就連原百戶也倒抽一口涼氣,偷偷打量李衍,眼中滿是忌憚。
這種力量,一個千戶所恐怕都擋不住。
怪不得,城隍廟對其如此重視…
“搜,看能發現什么!”
李衍早已揣起勾牒,沉聲道。
沙里飛和呂三雖也震驚,但知道什么更重要,紛紛上前,在那些黑衣人身上摸索。
李衍自然也不例外。
他開啟嗅覺神通,這些人身上有什么,根本瞞不過他的鼻子。
那些黑衣龍驤軍倒無所謂,沙里飛和呂三搜到幾枚放毒的竹筒,便小心將其收起。
此物的兇殘,他們之前可是看在眼里。
而李衍則闊步向前,直接在那死透的老乞丐身上摸索,頓時找出幾樣玩意兒。
首先就是對方的二胡,是件不俗法器。
隨后,便是一個個藥包,應該是對方用來施展幻術遁法的東西,可惜不知該怎么用…
此外還有一面令牌和一封信。
信箋是用油紙包裹,并未被雨水打濕。
這里光線不好,風雨未停,李衍干脆揣進懷中,等著進洞后再查看。
隨后,他便搜那道士和儒生。
道人身上,雞零狗碎也不少,有一次性法器紙符等,有的則弄不懂是什么。
對方的人皮傀儡,自然也被陰司兵馬鎮殺,此刻已破破爛爛,發出難聞尸臭…
至于那老儒生,則令李衍驚喜。
對方隨身背了個小竹箱,里面除去瓶瓶罐罐,還有幾本書。
“可惜,跑了一個。”
李衍看向下方漆黑峽谷,微微搖頭。
回到洞中后,幾人開始整理戰利品。
李衍先是將那封信取出,隨意打量了幾眼,臉色就越來越凝重,臉色也變得陰沉。
他沒有說話,直接交給了原百戶。
原百戶見他面色,心中已有不妙的感覺,待拿過信看了幾眼后,臉色立刻變得難看。
“狗賊,安敢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