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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玄門之迷

  書稿之上,是關于國祭之禮。

  在華山之時,嚴九齡就曾簡要說過自己的猜測,如今手稿之上,講的更明確。

  嚴九齡是儒生,對玄門有所了解,卻又算不上內行,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從儒家經典出發。

  那便是《周禮》。

  何謂“禮”,廣泛理解,便是人道運轉的一切制度禮儀。

  故禮,為統敘萬事,乃國家運轉之根本。

  “禮”并非一成不變,一旦國家失序,或不符合時代發展,就會禮樂崩壞,導致人道劫難。

  前幾份手稿說的有些抽象,普通人怕是會看的一頭霧水,需要常年學習了解。

  但李衍用前世的目光,就變得很好理解。

  所謂“禮”,同樣也包括生產關系、等級制度、利益分配等,一旦生產關系與生產力不符,自然就會出現問題,引發變革。

  比如《周禮》,原名為《周官》,分為天官、地官,春夏秋冬四官,后儒家將“禮”的意義延伸,《周官》也自然變為《周禮》。

  那么再往前,夏商無“禮”嗎?

  當然有!

  《史記·五帝本紀》中便有記載,堯命舜攝政,“修五禮”,舜命伯夷為秩宗,“典三禮”。

  所以嚴九齡提出個想法,國家概念因“禮”而出現,孕育于遠古,形成于“三代”。

  當然,這些都是明面上的歷史。

  要追溯玄門,就離不開探求本源。

  “禮”之本源,起于祀神,源自上古部落巫道,和如今的玄門一樣,對于一些現象進行占卜、避禁忌、禳解。

  后來,便逐漸發展為吉、兇、軍、賓、嘉的各種儀制,比如“兇”禮,就是如今的白事,發展出玄門的中的杠夫、紙扎匠、陰陽先生等職業。

  這才是玄門體系根本。

  正教之所以稱之為正教,是因為他們掌控著這個時代的“禮”,比如太玄正教掌國祭之禮,儒教、雜教掌百官和國家制度之禮。

  人道劫難,便是“禮”的變化!

  每一次社會變革,都有玄門的暗中爭斗。

  如上古之時,巫道掌控天下,封神之戰很可能就是巫道余暉,隨后慢慢衰落。

  很多跡象表明,周前期時都在盡力抹除商“禮”,遷“殷頑民”、毀殷都,填商墓,滅人祭之禮。

  隨后,周失其禮,群雄逐鹿,隨著朝代更迭,玄門也逐漸變化,形成如今局面。

  這些都是史料中能查到的東西。

  真正讓李衍震驚的,是嚴九齡提出的兩個疑問和猜測。

  一個疑問是來自《山海經》,上面記載有眾多奇珍異獸,且神與人居,巫與王一體。

  他們通常有個稱號,“帝”。

  那些奇珍在這個時代,就是所謂的天靈地寶,但遠沒有當初數量驚人。

  這其中,發生了什么?

  另一個就是周代商。

  夏商之時,雖無具體記載留下,但也從一鱗片爪中得知,他們信奉“上帝”,乃是祖神與天的融合,崇尚人祭。

  周之后,“上帝”就逐漸模糊為“天。”

  自此,神權衰落,諸神遠去。

  嚴九齡根據時間,推測出兩個關鍵節點。

  封神之戰,

  大洪水!

  大洪水之后,神州再無“帝”!

  封神之前,神州崇鬼神而好人祭。封神之后,神權逐漸被皇權壓制。

  所謂封神,或許不是“敕封”。

  而是“封禁”!

  末了,嚴九齡還在書稿中自嘲道,這些都是胡思亂想,甚至不敢拿出來,免得被同門師長嘲諷,笑話他是個瘋子。

  而李衍看到,卻是萬分震驚。

  古代方士集團挖掘封神遺跡,總結出《長生仙庫》,每一種方法都血腥殘酷,需祭祀魔神。

  這些魔神,都被鎮壓在羅酆山。

  祂們,會不會就是封神大戰時,被封禁的那些神?

  還有神秘的“登神者”,

  是否就與這些上古歷史有關?

  一時間,李衍只覺頭昏腦漲。

  他莫名有種感覺,

  自己怕是接觸到了玄門真正隱秘。

  “李公子。”

  就在這時,一個怯怯的聲音打斷他思緒,卻是嚴府婢女不知何時已來到書房。

  這小婢女眼中,滿是敬畏,“酒宴已經備好,府上還來了客人,老爺請您去前堂赴宴。”

  “哦。”

  李衍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跟著婢女走出小院,再看天色,已經有些發暗,卻是到了日暮時分。

  “哈哈哈,好消息啊…”

  還未到前堂,便聽到爽朗笑聲。

  走入堂內,卻見里面已置辦了一桌席面。

  花樣繁多、琳瑯滿目,看起來很是豐盛。

  除了嚴伯年,桌旁還坐著一名男子。

  這男子正值壯年,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國字臉,濃眉大眼,目光炯炯。

  他身著深褐色短打勁裝,領口敞開,露古銅色肌膚,下著黑色粗布長褲,褲腳塞在黑色綁腿里,腳蹬滿是泥塵的厚重牛皮靴。

  滿面風霜,似乎趕了很久的路。

  更關鍵的是,

  對方身上聞不到異味。

  這是個抱丹高手!

  李衍心中,頓時提起警惕。

  見他進入堂中,嚴伯年立刻笑著起身,開口道:“雷兄,老夫為你介紹一下。”

  “這位就是關中來的李少俠,也是犬子好友,拙荊的病,全靠他才治好。”

  “李少俠,這位是來自黃梅縣的雷震,岳家拳掌門,亦是老夫至交好友。”

  怪不得…

  李衍連忙恭敬拱手,“見過雷前輩。”

  岳家拳源自岳家軍,乃岳武穆所創,其子岳震、岳霆定居鄂州黃梅時傳入民間,一直流傳至今。

  在鄂州武行,也是響當當的一個門派。

  鄂州之地,境內有武當,往北有少林,往西有峨眉,能在這種夾縫中生存下來,流傳至今的拳種,哪一個都不可小覷。

  岳家拳源于軍中,以實戰著稱。

  動作簡樸,殺傷力驚人,步法上直來直往,但仍然講究虛實,有七虛七實之說。

  李衍雖早有耳聞,卻從未見識過。

  “關中?”

  雷震眉頭微皺,若有所思道:“鄖陽府張笑山前輩,過年時曾前往長安赴宴,回來后與我談及,有少年刀客,上元夜當街殺惡霸,可是你?”

  李衍抱拳道:“正是在下。那位張笑山老前輩,我也有一面之緣。”

  “哈哈哈,好!”

  雷震聞言,頓時笑道:“當街殺人,千里送藥,長安少年郎俠風依舊啊!”

  “前輩謬贊了。”

  “來來來,快坐下。”

  雙方一陣客套,嚴伯年便拉著李衍坐下。

  這老頭顯然心情很是不錯,親自端起一個老酒壇,拍開泥封后笑道:“這屠蘇酒,本是年時祭祀所用,但老夫那會兒心情不佳,家人又都已送走,就沒有開封,正好用來待客。”

  說吧,給三人各自倒了一碗。

  屠蘇酒乃是孫藥王所創,算是一種藥酒,與椒柏酒一起,同為年節時的祭禮。

  蘇轍《除日》便寫道:“年年最后飲屠蘇,不覺年來七十余”。

  李衍嗅覺靈敏,只見酒色呈琥珀狀,隱有一股藥香,被嚴伯年勸酒喝下后,沒有半點苦澀,反倒是有股醇香。

  就連一旁的雷震,也是一口飲下,吧咂著嘴贊道:“好手藝,是酒將軍杜老頭的窖藏吧?”

  嚴伯年笑道:“正是。”

  雷震頓時一樂,“杜老頭年紀大了,早已是徒弟代勞,他親手釀的酒是喝一壇少一壇。”

  “沒想到嚴兄還藏著這好東西,看來我也是沾了李小兄弟的光啊。”

  嚴伯年啞然失笑,“說的什么怪話?老夫也就弄到兩壇,你若想喝,今天就把它掃光!”

  酒是好酒,菜自然也不差。

  有冬瓜鱉裙羹,以鱉裙和冬瓜精心燉煮而成,湯鮮味美,亦有蟠龍菜造型美觀。

  雞茸筆架魚肚,乃是將雞茸與珍貴的筆架魚肚搭配,魚肚的爽滑,雞茸的細膩,兩相融合。

  還有二回頭、散燴八寶、千張肉…

  這些都是鄂菜中的荊宜菜,嚴伯年顯然是請了高手烹飪,色香味俱全。

  李衍即便中午已吃了不少,也還是被勾起饞蟲,一口酒,一口菜,吃的眉眼都彎了起來。

  光這一頓酒席,今天就沒白來。

  嚴伯年心情不錯,給二人連番敬酒,幾杯下肚,已隱約有點醉意,感嘆道:“犬子交個朋友,千里來送藥,老夫交個朋友,星夜兼程來援手,這輩子值了……”

  “說的什么喪氣話!”

  雷震一碗酒喝下,眼中漸漸升起殺氣,“這幫蠻人,朝廷多有優待,卻仍興兵作亂,早該動手鎮壓!”

  “還有,他們不敢去找朝廷軍隊,卻派江湖敗類對嚴家下狠手,當真是魑魅魍魎。”

  “嚴兄放心,我西北之事已了,就陪伱住在嚴府,看哪個王八蛋敢上門!”

  話音未落,卻見李衍眉頭微皺,猛然起身低聲道:“二位快閉氣,有人放毒!”

  隨后,遠處門口站的家丁和護衛,全都搖搖晃晃,紛紛摔倒在地。

  “好膽!”

  “小兄弟護著嚴兄!”

  雷震沒想到,剛放出狠話,就有人上門打臉,頓時惱火,腳下一頓,身形便飛射而出。

  李衍本要出手,見狀也不再跟出去,而是取出神虎令,迅速掐訣,“諾皋,獨開曾孫王甲,六甲青龍…”

  正是《北帝登山術》。

  這登山術是隱法,用于躲避妖鬼猛獸。

  但李衍,卻是另有他用。

  登山術一出,周圍頓時陰風呼嘯,吹的堂上花草搖曳,碎紙亂飛。

  而李衍卻掐訣不動,故意延長施法時間。

  對方所用,乃一種無形毒霧,味道極淡,借晚風吹入院中,十分隱秘。

  而李衍這一下,正好將其吹散。

  另一邊,雷震速度更是驚人。

  他是抱丹高手,渾身氣不外泄,自然不怕什么毒霧,抱丹成圓,勁道也不會中斷。

  其從前堂縱身而出,一步就跨出七八米,來到天井中,也不走正門,而是雙腿勁道爆發,直接跳起三米高,腳踩廊柱,借力翻身越上院墻。

  李衍看到后,頓時一聲暗贊。

  稱贊的不是對方身手,翻身上梁這種事,他如今也能做到,贊的是對方經驗。

  他已開啟神通,聞到大門之外有幾人端著弩箭,就等開門時放箭。

  雷震沒有神通,靠的只是江湖經驗,便已作出最佳選擇。

  果然能走到抱丹的,沒一個庸人。

  另一邊,雷震跳上房梁,直接順手掀起幾片瓦,嗖嗖嗖甩出。

  以他的勁道,瓦片甚至發出呼嘯聲。

  大門對面,正有幾名黑衣人端著弓弩,只覺風聲傳來,伴著砰砰砰的響聲,腦袋全如西瓜般碎裂。

  “哼!”

  雷震一聲冷哼,目光森冷掃向四方。

  很快,他就察覺到不對勁。

  周圍街道,不知什么時候,早已變得空空蕩蕩,遠處仍有燭光,但似乎所有人都刻意避開了這個地方。

  沙沙沙…

  地面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從四面八方,密密麻麻涌來不少毒蛇,很快就占滿了整個街道。

  同時,遠處出現了一名老乞丐,背著二胡,一瘸一拐緩緩走來。

  黑暗中,一對眼睛竟隱隱閃著紅光。

  看到此人,雷震若有所思,冷聲道:“你是丐幫什么人,報上名來!”

  “落魄之人,無名之輩…”

  老者咳嗽了一聲,在街口停下腳步,從背后卸下二胡,隨意盤坐在地上,淡淡道:“岳家拳雷震?老夫今日并非來找嚴家麻煩。”

  “躲在嚴家那小子,拿了不該拿的東西,讓他交出來,老夫能饒他一命。”

  雷震微楞,沒想到鬧這么大陣仗,卻是來找李衍。

  雖心中奇怪,但他哪會讓步,冷聲道:“不說?先拿下你再問清楚!”

  話音未落,已縱身躍下,沿著院墻迅速飛奔,三兩下便已來到那老丐頭附近。

  其身形一閃,快若光影,一掌拍下。

  岳家拳因其特定歷史背景,故要求“容情莫動手,動手莫留情”。

  這招叫“單刀赴宴,降龍伏虎”,結合身形、技法、地形,有各種變化,好似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乃絕對的殺招。

  雷震身為抱丹高手,江湖前輩,自然沒少遭遇術士,經驗豐富。

  他身上同樣攜帶著護身法器,能抵御尋常法術,只要近身,道行再高的術士也會被他打死。

  然而,老乞丐卻不閃不避。

  雷震一掌拍下,卻拍了個空。

  老乞丐已化作煙霧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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