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招惹?”
李衍搖頭冷聲道:“現在看來,人家早就盯上了這道觀,以邪法誘拐了玄門弟子。”
“如此處心積慮,山上到底有什么?”
風華子猶豫了一下,“老夫懷疑,他們為的是扳倒井靈竅而來。”
“扳倒井靈竅,傳聞當初葛仙翁藏有寶丹一枚,名為龍虎坎離丹,借紫蓋山洞罡氣滋養。”
“然而,這扳倒井很是奇怪,雖有第一靈竅之名,但和普通水井沒什么兩樣,無非井水煉藥效果好一些,還有云氣蒸騰于上。”
“自西晉戰亂,道場被毀,來扳倒井碰運氣者眾多,但無一人能找到丹藥,直到一個人出現。”
“誰?”
“呂祖呂洞賓!”
“呂祖在如今的鄖陽府竹溪縣附近成道,當時漢水有蛇蟒化蛟,引得河水暴漲,沿岸死傷無數。”
“呂祖大怒,以純陽劍斬蛟,但那蛇蛟已成氣候,精魂難滅,呂祖便手握蛟魄而行。
路過紫蓋山洞,聽聞寶丹之說,便上山查探,如葛仙翁一般,直接將扳倒井掀翻。
但他卻沒拿寶丹,而是大笑三聲,將蛟魄壓入扳倒井,隨后對著關陵拱手,說有勞漢壽亭侯鎮壓。”
“說罷,便飄然而去。”
“此事傳來傳去,在百姓口中,就成了扳倒井中壓著妖魔,但至今無人得見。”
“當陽縣之亂,或許就是為了龍虎坎離寶丹,以及那蛟魄。”
眾人聽罷,面面相覷。
李衍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此事雖聽來離奇,但這么多妖邪窺視,或許真有其事。”
“道長,你們繼續查閱資料,前輩可否帶我去扳倒井一觀?”
“當然。”
風華子也不啰嗦,直接起身,帶著李衍離開,而王道玄等人則留下翻閱典籍,尋找線索。
出門后,就見都尉司人馬牽著守山犬,在道觀和周圍山林中仔細搜索。
道觀被滲透,或許周圍能找到什么。
扳倒井就在道觀之中,距離供奉葛仙翁的后殿不遠。
井口是整塊巨石,打磨光整,如同倒扣的陶碗,“碗底”便是井口,上方建涼亭阻擋落葉,周圍也無水井轱轆。
“見過觀主。”
一名年輕道人正守在井旁,看到二人后,連忙拱手行禮。
“可曾發現什么?”
“回稟師尊,沒有異常。”
“嗯,你先回去吧。”
將弟子打發走后,風華子才搖頭道:“不怕李少俠笑話,這里原本還有轱轆和井繩,但扳倒井名頭太大,上山香客多有好奇者,動輒攀繩而下。”
“前些年,還有一書生死在里頭,不僅污了井水,其家人還在抬著棺材在道觀鬧事。”
“老道一氣之下,便拆了轱轆井繩,里面死過人,井水也不能用于煉丹,也就無人再搭理…”
李衍點了點頭,上前捏動陽訣。
深深一吸,各種味道頓時涌入鼻腔,隨后便眉頭微皺,疑惑道:“就是個普通水井,先天罡氣也無任何異常。”
風華子老道苦笑道:“誰說不是呢?”
“歷代高手,前來探查者不少,神通也是千奇百怪,有可眼辨陰陽者,有耳聽鬼神言者,甚至還有善于通神者,但都沒發現什么。”
“倒是有贛州來的風水大師,曾觀山望氣,說關陵、玉泉寺和紫蓋山洞互為犄角,若將地氣平衡破壞,或許會有發現。”
“但這種事,誰又敢亂來。”
李衍仍是不放心,又請老道取來繩子,綁在周圍涼亭石柱上,順繩而下,進入井中探查。
同樣,什么也沒發現。
就是普通的水井,井壁也無特殊雕刻。
李衍這才徹底死心。
想來也是,如果傳說是真,多少年來只有葛仙翁和呂祖二人能開啟,必然有其玄妙。
以他的道行,還差得遠。
“李少俠。”
剛出水井,鄭百戶便走了過來,拱手沉聲道:“我等已將道觀和周圍查了個遍,并未發現異常。”
李衍看向遠處,“竹山教可查了?”
鄭百戶搖頭道:“畢竟是法脈重地,沒有李少俠命令,我等不好進入搜查。”
李衍若有所思道:“前輩,你與竹山教的人關系如何?”
風華子搖頭道:“法脈與正教的關系,李少俠應該知曉,雖說見面會打個招呼,但也僅此而已。”
“竹山教的總壇,原本在竹山一帶,但那里如今已被天圣教和荊楚流民攻陷,且將山門付之一炬。
紫蓋山洞,今后很可能會成為新的總壇。
老道我說不定,還得防著點…”
話說的隱晦,但李衍豈會聽不出意思,眼中有些不耐煩,搖頭道:“事已至此,哪還顧得上這些,前輩還請隨我前去,把話說開。”
竹山教不同于太玄正教。
法脈行事,有些時候難免肆無忌憚,甚至不講規矩,他不想又是一番爭吵,浪費時間。
“罷了,老道我就隨你去。”
風華子嘆了口氣,沒有反對。
身處這紫蓋山洞,他的身份也很尷尬,若是太過張揚,肯定會引發竹山教反彈,再加上喜好岐黃之術,也就很低調,大多時候閉關修煉。
沒想到,卻弄出這么些事。
此事一旦透露,肯定會丟臉,但事已至此,哪還敢繼續隱瞞。
竹山教的道觀,位于東面山頭。
李衍帶著都尉司人馬和風華子來到時,竹山教的人早已被驚動,守在山門外。
和太玄正教一樣,竹山教的主力,都因西南戰事調走,再加上之前對付河怪,還有秭歸縣的戰爭,如今山上只剩十幾名弟子。
比風華子道觀好不到哪兒去。
為首之人,同樣是一名老道,身穿青綠色漢服,頭戴高冠,面容古拙。
他原本臉色冷漠,但看到風華子也跟著前來,便擠出笑容,拱手道:“風道友,稀客啊。”
“見過魯道友。”
風華子也微笑打了個招呼,隨后給李衍介紹道:“李少俠,這位便是紫蓋山闕魯法清觀主。”
“魯觀主,這位是李衍李少俠。”
“見過前輩。”
雙方一番見禮,氣氛還算和諧。
李衍知道,竹山教乃是繼承了部分漢宮祭祀道統,又結合鄂州本地楚巫,所以道觀名字也承襲漢風,都是什么宮、什么闕。
他們只剩這么點人,都尉司烏壓壓一片人馬,自然讓其警惕。
風華子此時也不隱瞞,嘆了口氣拱手道:“魯道友,當陽城有大禍,貧道失職,以至于妖人藏入觀中作祟,還需道友相助。”
“哦?”
魯法清一聽來了興趣,“出了何事?”
“有逆徒被妖人引誘…”
風華子也顧不上丟臉,將事情大致說了一番。
魯法清原本還一副看熱鬧的模樣,但聽著聽著,臉色就漸漸變得難看。
李衍眼睛微瞇,拱手沉聲道:“這位前輩,當陽縣之亂,皆因正教法脈互相猜忌,被妖人鉆了空子。”
“實不相瞞,在下剛從秭歸縣趕來,那邊早被鬼教滲透,若非機緣巧合,恐怕要出大事。”
“竹山教鎮守西南,竹山總壇被毀,秭歸縣鬼教肆虐,這里又是妖邪遍地,豈有旁觀之理?”
“一旦出事,恐怕損失最大的就是你們!”
“在下話說的難聽,還望見諒。”
李衍的意思很清楚,多地接連出事,竹山教的責任逃不了,朝廷都看在眼里,說不定戰爭過后,就會淪為末流。
魯法清眼中陰晴不定,最終嘆了口氣,咬牙抬手道:“二位請,咱們里面說。”
李衍闊步進入其中,卻見這道觀都是漢宮樣式,與傳統的中軸線不同,他們乃是中央設置一個巨大祭壇,陶土竹木建造,共分三層。
而其他宮闕,都環繞其建造。
這便是大名鼎鼎的“祭天神闕”,《漢書禮樂志》中便有記載,“漢竹宮用紫泥為壇,天神下若流火。”
意思是祭祀神明時,會有火焰升騰,顯出神明虛影,所以才叫“天神下若流火”。
當然,那是漢宮王朝祭祀,才能顯出的氣象,以竹山教如今香火,還遠遠達不到。
李衍特意看了一眼。
果然,這法壇同樣帶著禁制,壓制神通。
進入一座偏殿內,魯法清也顧不上倒茶,臉色有些發苦,“實不相瞞,我紫蓋山闕去年,也有幾名弟子病逝,還以為是染了瘟疫,特意做了場法事。”
“如今教中高手,全都調往秭歸,與苗疆土司城術士斗法,自保都難。”
“教主曾傳信交代,務必守好壇場,閉門不出,莫要招惹是非,所以我等才不敢亂動。”
李衍聽罷,倒也不奇怪。
別看正教和法脈在江湖上地位尊崇,但卻不是江湖門派,畢竟有資格修行術法的,少之又少。
能修成高手的,更是稀罕。
他因身份和接受城隍廟任務,接觸了不少,但分散到各地,都十分緊缺。
所以十里八村有個厲害的巫婆神漢,都能出名,上門求助者眾多。
竹山教畢竟只是地方法脈,從上到下,踏入修行路的弟子,頂多了也不過三百。
戰事一起,人手自然緊張。
想到這兒,李衍連忙開口道:“亡羊補牢,猶未晚矣,前輩快看看,那些人的墓穴,是否空著?”
“諸位請稍等。”
魯法清點了點頭,立刻帶人離開。
不到半炷香,他便折返而回,臉色異常陰沉,咬牙道:“都是空的。”
“老夫也已問過,那些人染病而亡前,舉止行為都有些異常,還有人對著空氣說話。”
他的眼中,滿是疑惑與不解,“我紫蓋山闋,可是有尊神守護,大陣禁制,什么人能暗施邪法,而不觸碰禁制?”
“貧道也正疑惑此點。”
風華子搖頭道:“無論附身、陰魂出竅、入夢,都不可能避過神祇和陣法。”
“難不成,真是地仙作祟…”
說到這兒,眼中已露出一絲恐懼。
這件事也實在太過蹊蹺。
尤其聯想到“樊夫人”和“劉綱”身份,還陽現身,跨越千百年布局,更是讓人毛骨悚然。
魯法清也是頭皮發麻,“若真是如此,恐怕非我等能夠應對,只能請武當山上那幾位出手。”
李衍知道,對方說的是登神者。
說實話,他心中也怕,畢竟那可是神秘莫測的地仙,但回想進入當陽縣的一系列事,眼中又升起疑惑,“或許并非地仙。”
“天圣教的人,一方面弄出無頭騎士,擾亂人心,一方面還闖入‘地仙窟’,甚至偷出了東西。”
“若真有地仙存在,他們哪敢如此亂來,肯定是知道了某些事。”
“還有,紫蓋山上力量薄弱,若真是地仙作祟,還用得著如此大費周章?”
“他們必然是用了其他手段!”
“前輩,還請放開禁制,全面搜查!”
“也好。”
事已至此,魯法清也不敢大意。
他帶著幾名弟子,走上祭天神闕布置法壇,一陣鼓搗后,周圍頓時狂風呼嘯。
李衍神通不再受到壓制,濃郁的香火之力,先天罡氣,頓時讓人呼吸都覺得憋悶。
尤其那主殿,更是有一道神罡沖天而起,好似惶惶大日,讓他鼻腔都火辣辣疼痛。
竹山教供奉的主神,乃是楚地太一神。
不僅是他,竹山教的弟子們,連同風華子、魯法清,也各自施展神通探查。
風華子老道的神通,類似透視眼,能穿透木石,看到里面景象。
所以方才能發現神像和墓地內的不妥。
他掐著法訣,雙目精光四射,四處搜索,等來到一座廂房前時,頓時面色微變。
“快,這里地下有尸體!”
魯法清聞言,迅速趕來,二話不說,讓弟子們將地板全部撬起,又掘地三尺。
果然,一具尸骸出現在眾人眼前,腐爛嚴重,根本分辨不出模樣。
“是王師兄!”
其中一名弟子撿起尸體上的腰牌,臉色有些發白,“王師兄昨日還跟我們說話呢,他…莫非是妖人假扮?”
魯法清臉色陰沉,“王法承呢?”
“回觀主。”
一名弟子拱手道:“王師兄說要回鄉探親,昨日已經離開。”
竹山教眾人面面相覷,皆是心中發毛。
這妖人的手段,簡直匪夷所思。
而風華子,則一直盯著尸體,面色逐漸凝重,倉啷一聲拔出寶劍。
噗嗤!
他直接將尸體腦袋劈開。
眾人看到,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那尸體雖然已經腐朽,但腦髓卻依舊完整,只不過變成了黑色,還長著密密麻麻黃毛…
風華子臉色發白,“妖身長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