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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下界

  “飛天木鵲?”

  呂三皺眉,臉上滿是疑惑。

  他從小跟著守村人長大,之后混跡江湖,識字還行,但還真沒讀過幾本書。

  這個典故,他自然不清楚。

  李衍撫摸著堅硬藤條,“這東西《墨子》中有記載,魯班削竹木為鵲,能飛空三天不落地。傳聞墨子還與他論戰,止楚攻宋。”

  “就是這東西,跟我想的有些不一樣。”

  他本以為是類似飛機的玩意兒,卻沒想到是熱氣球,點燃騰空后,確實如同炬火。

  呂三對這些典故毫無興趣,看了看天空,皺眉道:“雨快停了,這東西能帶咱們離開?”

  “試試看。”

  李衍說著,直接拉開藤條木格一側房門,帶著呂三進入其中。

  這種黑色竹藤,應該也是某種靈材,也不知經過何種方式處理,極其堅韌,重量也輕。

  藤條編成樓閣狀,大小和個涼亭差不多。

  里面同樣被泥沙所覆蓋,還躺著兩具尸體,長刀利劍互相將對方刺穿,同歸于盡。

  李衍顧不上搭理,直接抬頭觀望。

  無論這東西原理是什么,肯定要在上方點火。

  果然,上方有個圓形缺口,幾根青銅鎖鏈吊著個銅盆,里面同樣堆滿泥沙。

  顧不上多解釋,李衍縱身跳起,一手抓著邊框,一手將銅盆里的泥沙小心清理掉。

  隨著泥沙撥開,奇特的香味撲鼻而來。

  泥沙下方,是一層白色固狀膏體,經過這么多年,顏色依舊雪白,看上去好像某種石蠟。

  而在中央,這有個奇特的銅柱,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孔洞,里面還塞著絨線,應該就是火芯。

  “帶火折子沒?”李衍低頭詢問。

  在湖中掩埋這么久,他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但總要先試試再說。

  “有。”

  呂三連忙從腰間取出火折子遞上。

  李將火折子吹燃,小心對著那銅芯。

  然而,里面的絨線已被浸泡太久,無論他怎么使勁吹,都始終無法點燃。

  就在這時,外面的大雨越來越小。

  看模樣,已快要停歇。

  轟隆隆!

  地面竟開始震動。

  呂三忽覺頭暈耳鳴,各種凄厲的聲音,即便不開啟神通,他也能清晰聽到。

  “快,鬼城要沉了!”

  與此同時,沈家壩岸邊戲臺上。

  戲班子的演員們雖還在賣力表演,但都各個臉色慘白,印堂發青,眉毛胡須全都染上了白霜。

  這里的陰氣濃郁到極點,堪稱鬼蜮。

  他們只是普通人,能堅持到現在已是不易,全憑一口氣撐著,身上已經顫顫巍巍。

  就在這時,周圍狂風呼嘯。

  戲班的鑼鼓,竟叮叮咣咣自己敲了起來,嚇的戲班的樂師們渾身僵硬,不敢動彈。

  好在,下方的濃霧迅速后退,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影,也隨之大片消散。

  幾個呼吸之間,濃霧全消,周圍空氣頓時變得清爽,還隱約能聽到蟲兒的叫聲。

  大雨,不知何時已然停歇。

  戲班子的人都松了口氣,但還是不敢破規矩,老老實實謝了幕,響了鑼,下臺后才一個個腿軟倒地,互相抱著痛哭。

  今晚的經歷,他們畢生難忘。

  而戲臺下的王道玄,卻是面色大變,也顧不上收拾自己的厭勝寶錢,匆忙躍出護身陣法,跑到湖邊觀望。

  只見濃霧、鬼火,向著中心不斷收縮。

  “糟了!”

  王道玄心急如焚,卻不知該怎么辦。

  另一邊,鬼城中的動靜更大。

  地面隆隆作響,開始緩緩向下,湖水從四面八方蔓延而來,很快就淹沒了腳面。

  與此同時,街上也出現一道道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渾身泥漿,臉色蒼白。

  李衍和呂三是活人,在這些冤魂厲鬼眼中,簡直和火爐差不多。

  那溫暖的陽氣,吸引著他們不斷靠近。

  “來不及了,走吧!”

  即便呂三冷靜,額頭也冒出冷汗。

  就在這時,李衍腦中靈光一閃,連忙取出一個彈夾,扣出鐵丸油紙,將火藥全部倒在銅芯上。

  火折子一點,當即爆起火光濃煙。

  李衍差點被噴一臉,連忙躲過,再扭頭一看,銅芯已冒起熊熊火光。

  而且火焰穿過那些蜂窩狀細孔,呈扭曲狀噴射,周圍白色的石蠟狀物質。卻不曾融化。

  熱氣鼓蕩,上面的皮囊先是豎起,隨后竟開始膨脹,越變越大,好似一個巨大燈籠。

  “快,把礙事的玩意兒清走。”

  李衍跳下,猛然一腳,將地上糾纏的兩具殘骸踹飛,呂三也不顧骯臟,伸手將泥沙往外推。

  而周圍無數陰魂,已呼嘯而來。

  “諾皋,左帶三星,右帶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急急如律令!”

  李衍已扣著神虎令,用出北帝護身咒。

  “吼!”

  一聲猛虎咆哮,周圍狂風大作,那些涌上來的陰魂厲鬼,有的直接魂飛魄散,有的則昏昏沉沉,四處亂撞。

  隨著李衍道行提升,護神咒也威力大增。

  然而,他施展術法,卻是驚動了鬼城。

  只見城墻外面,一具具尸骸破水而出,背后還連著長長肉觸,好似海蜇一般,從四面八方向他們撲來。

  呂三這才知道,李衍所言不虛。

  若他們方才出城,恐怕立刻就會被這東西糾纏,無論沉船還是到水中游泳,都會處于下風。

  而與此同時,上方的氣囊也越來越大。

  終于,二人只覺腳下一沉,整座黑藤編織的閣樓,竟開始緩緩升高。

  而那些觸須,也已呼嘯而來。

  “坐穩了!”

  李衍一聲低喝,突然縱身跳出藤閣,右手攀著藤窗,左手一抬。

  腰間一枚斷魂飛刀呼嘯而出。

  在勾魂索的操控下,飛刀發出凄厲的聲響,直接將幾根觸須削斷,連同前方的尸體轟然落地。

  他這飛刀,有斷魂之力,凡被斬斷掉落在地的觸須,都瘋狂扭曲,漸漸沒了動靜。

  呂三也猛然開火。

  骨朵前方火焰四濺,直接打斷數根觸須。

  而就在這短短時間內,藤閣已越飛越高,抬升數十米后,那些觸須再也夠不著他們。

  從高空望下,眼前景象更為驚人。

  以高昌縣城遺跡為中心,周圍密密麻麻全是觸須,好似一顆大海葵。

  隨著大雨停歇,高昌城也在飛速下沉,而城中的陰魂厲鬼,也停止追逐,全部抬頭。

  一張張慘白的臉,黑色的眼,逐漸被湖水吞沒,湖面上的濃霧也隨之消散。

  呂三和李衍互相看了一眼,皆松了口氣。

  而在湖邊,王道玄和戲班子的人,還有武巴,全都目瞪口呆,看著天空。

  燈籠般的炬火,在夜空中分外明顯。

  登高而望,夜風吹拂,李衍頭上發絲飄蕩,即便渾身泥漿,有些狼狽,他也感覺分外暢快,哈哈大笑。

  而呂三,則扒著窗戶,兩腿有些發軟。

  他總算體會到了武巴的感受。

  “別笑了!”

  呂三渾身緊繃,艱難道:“咱們該怎么下去?”

  李衍一愣,“啊這,我不知道。”

  呂三:“……”

  江夏之地,一條河流寬廣。

  這條河名叫金水河,穿江夏而過,可達咸寧、赤壁,自古以來便是戰略要道,四通八達,赤壁之戰時,東吳水軍就曾在此地操練埋伏。

  河面上,一艘九江稍船飛速前行。

  船上密密麻麻全是衛所士兵,皆身披鎧甲,手持刀槍,目光凌厲,掃視著周圍。

  “雨停了!”

  沙里飛從船閣走出,眼中滿是憂慮。

  在他身后,不僅有澄覺等執法堂的武僧,還有一名白須老僧,正是李衍當初在寶通禪寺見過的其中一位。

  這老僧法號通桓,專程來處理此事。

  他此刻臉色同樣不好,又忍不住拿起那張唐卡看了看,眼中閃過一絲殺機。

  這張唐卡,正是李衍番僧身上搜到。

  上面畫了兩尊神明,皆是鬼面獠牙,渾身漆黑,六臂各持法器,互相糾纏。

  沙里飛見狀,連忙問道:“大師,真那么麻煩?”

  “嗯。”

  老僧嘆了口氣,搖頭道:“你們碰到的那人,乃是藏密中一個少見的流派‘空行教’。”

  “這個教派,前朝之時便已投靠金帳狼國,因教派之爭,當時金帳狼國國師八思巴,容不下他們,下令追殺。”

  “他們為求自保,便投入了薩滿教麾下,尋求庇護,金帳狼國覆滅后,便一直在藏地暗中挑撥離間,鼓動謀反。”

  “信上提到一個消息,金帳狼國的余孽,有些進入羅剎國,已經掌握權勢。這次他潛入,就是要說動彌勒教,與他們聯手做件大事。”

  “這張唐卡上,兩尊神明,分別叫鬼面空行母、黑天明王。在他們教義中,空行母為女菩薩,是凡人和佛菩薩之間的信差…”

  老僧說的隱晦,但沙里飛卻隱約明白了什么,“他們要讓某人還陽?”

  老僧一愣,“倒是忘了,你與李施主關系莫逆,但這件事,比還陽更麻煩。”

  “乃是下界!”

  “信中說,鬼面空行母、黑天明王,凝聚了一枚神胎,他們會用這種方式,降臨人間。”

  “此法與投胎轉世差不多,前朝大興年間,便有‘空行教’之人,帶著神胎進入鄂州,想借助梁子湖特殊地勢,孕育神胎。”

  “好在他們的計劃還沒成功,金帳狼國便已被大宣朝所滅,余孽四散。”

  “這些人賊心不死,想讓黑天明王投胎到大宣王爺府中,并且成為彌勒教教主,顛覆朝堂。”

  “下界?”

  沙里飛有些懵逼,“神仙?”

  老僧搖頭道:“神州各教派,都有《天條》約束,無論神佛,都禁制下界,甚至不得與凡人交流,違者便有災劫臨身。”

  “但他們敢做此事,肯定有所準備,無論這黑天明王是何來頭,都不能讓他成功!”

  他看似說了不少,實則隱藏的更多。

  原始苯教,與薩滿、巫一樣起源古老,后來因象雄王朝于藏地崛起,將分散各地的巫師集合,形成苯教。

  后來苯教坐大,神權王權爭斗不休,松贊干布一統藏地后,又引入佛教制衡,于是又出現佛苯之爭,兩者又有融合,形成藏密。

  直至金帳狼國時期,涼州會盟,八思巴成為國師,這場曠日已久的爭斗,才徹底落幕。

  “空行教”實則以原始苯教為核,藏傳佛教為皮,供奉藏地一些古老神祇。

  這黑天明王,很可能是古老年代的神祇。

  亦或者,是成功登神者…

  沈家壩附近,水神廟。

  地下洞窟之中,燭火通明。

  幾名老者對著黑色彌勒佛像叩拜,前方是密密麻麻的蓮花燈,呈圓形層層環繞。

  “哇哇”

  嬰兒的啼哭聲不斷傳來。

  卻見蓮花燈中心,放著一個粉嫩孩童,黃色經帛包裹,身上還畫滿了血色符箓。

  就在李衍乘坐飛天木鵲脫困時,周圍忽起狂風,吹得洞內燭火搖曳不定。

  “白堂主他們動手了!”

  一名老者眼中滿是激動,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那個番僧也是蠢,有神胎這東西,我等讓明王陳友諒還陽即可。”

  “是啊。”

  另一名老者也嗤笑道:“他們那什么黑天明王,不過外邦異神,有什么資格統領我彌勒教。可惜讓那番僧跑了…”

  為首的老者則沉聲道:“別說了,專心,此事過后,咱們必然暴露,隨后就帶著明王離開鄂州,靜待時機。”

  說話間,洞內陰風已越來越盛。

  肉眼可見的黑霧,從地上滿眼而出,隱約形成個人臉模樣,猙獰嘶吼,向著嬰兒飛去。

  但就在幾名老者興奮時,忽然面色一變,口中噴血摔倒在地,皮膚很快變成黑色,且七竅流血。

  “有人下毒!”

  在他們驚駭目光中,其中一名老者迅速起身,跳到蓮花燈中央,從懷中取出顆紅色珠子,放在嬰兒額頭,并且咬破指尖,畫出幾個符箓。

  “吼!”

  地上黑霧翻涌,剛形成的人面煙霧迅速潰散。

  與此同時,點點靈光憑空出現,垂直灑落在嬰兒身上,且有濃郁的酥油香飄蕩。

  “王長老,你…”

  幾名老者皆是滿眼難以置信。

  而那名老者,則看了幾人一眼,眼神復雜道:“諸位,老夫原名布爾古德,金帳狼國暗鷹衛,這些年…對不住了。”

  說罷,就對著嬰兒不停叩拜。

  而那嬰兒也不再哭鬧,臉色變得陰沉,眼睛逐漸染成漆黑色……

第二更遲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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