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射機槍連的王晏榮，到底也是有經驗的連長，陳鈞這才鋪個床的功夫。
他印象中的待遇就來了。
一群老兵輕手輕腳的拿著消毒水，拖布，一頭扎進廁所里開始清理衛生。
其實有內務條令要求，平時部隊里的廁所不臟，衛生都達標了。
但這事陳鈞也沒阻止，都已經成了慣例，憑他也阻止不了。
陳鈞自己也不急著忙別的事，他收拾宿舍時，九班班長散會后也過來了 此時就站在宿舍門口，一臉郁悶的糾結著沒進去，他自己也搞不明白，這大清早的是咋回事。
怎么好好的，營長突然要來班里住了？
九班班長是個二期的老兵，名叫趙闖，非常壯實一名青年。
他在宿舍門外，撓頭郁悶了一會之后，最終還是深呼一口氣大步走進宿舍。
抬手敬禮道:“營長好！”
嗯？！！
聽到聲音，陳鈞回到看了一眼，趙闖他不認識，但看肩章一根粗拐猜都能猜到。
“你是九班班長？”
“是，營長，我叫趙闖。”
“嗯，那什么，把你們班那個叫李武界的給我叫過來。”
“是！！”
聞言，趙闖扭頭就朝宿舍外走去。
李武界就是前兩天在食堂，吃完飯時為爭搶一個水龍頭的使用權，跟二班的人干起來了。
把二班的戰士摁到地上打，結果當時人家二班的班副在附近，最終那名副班長幫自己班的人，二打一才將李武界給胖揍了一頓。
誰知道這小子也真不是吃干飯的啊，愣是氣不過沖到人家二班宿舍，把那個副班長的門牙都打掉了。
最終經連里協商，這小子出錢給人家鑲牙，后來又被陳鈞安排著給調到稽查組。
說白了也就是營區內部糾察，固定時間點，在營區各處執勤，抓違紀，抓隊列，抓內務之類。
但陳鈞也沒怎么見過李武界，只知道他的事跡。
得到營長指令的趙闖也沒走遠，他就走到公共衛生間門口，伸頭朝里看了一眼。
“李武界！！”
“到，這呢，班長有啥吩咐俺們的。”
伴隨趙闖喊聲傳出，一名又高又壯的上等兵，伸著腦袋就從廁所里出來。
“我吩咐你妹啊。”
瞧見這小子，趙闖就是氣不打一處來，抬腳踹在李武界的屁股上，張口低聲罵道:“你特么機靈點，營長有事找你。”
“等會過去說話給老子注意點，再尼瑪犯渾，老子皮給你扒了。”
“懂了沒？”
“中中中，俺明白。”
被班長抬腳踹，李武界笑嘻嘻的側著身子躲避，他也不惱。
這吊毛雖說脾氣暴躁，也是一根筋，但他知道誰對他是真的好啊。
就二班的事，班長當時都差點因為他，帶著全班的人跟二班干起來。
就沖這，趙闖罵的再狠，他也不會真放到心里。
至于說兩個班的矛盾，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高射機槍連不是別的單位，各班班長都沒認識多久。
戰士之間打架，班長也不像其他單位，有私下的關系維護著，一般不會升級到兩個班斗毆。
這特么都是從各個單位調過來的人，短時間內沒那么深厚的交情墊著。
每個連隊每個排每個班都是一個小團體，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如何把這些小思想擰成一個大思想，整個過程沒那么容易。
這也是陳鈞蹲連住班的用意，目前高射機槍連是出事了，所以他來了。
就是要用這種意思，告訴其他幾個連長，你們特么的注意點，最近誰要是再出事，下一次就住你們班里去。
兩人私下談妥后，趙闖狠狠瞪了一眼李武界，這才帶著他返回宿舍。
“營長，這就是李武界。”
趙闖來到陳鈞跟前，趕緊指了指旁邊的戰士。
同時不動聲色的抬腳，踢了他一下。
“營長好！！”
可能是收到班長的“信號”了，李武界趕忙立正，敬禮，聲音洪亮的喊道。
“嗯，伱好。”
陳鈞聽到動靜，他臉上露出莫名的笑意，上下打量一眼。
“你就是李武界？”
“是，營長。”
“我聽說過你的故事，給我當個勤務兵吧。”
本來這小子陳鈞是打算給趙子恒丟過去，磨磨他的性子，這種兵不能再留到連里，只要有他在，二班和九班的矛盾就永遠解不開。
發展的時間久了，會成隱患。
陳鈞把他調到稽查組，等于是讓這小子不僅在高射機槍連不受待見，在其他連都不受待見了。
但刺頭是好兵啊，至少陳鈞覺得是好兵，這種人收拾利索了，比不少兵都好使。
就是他這話說得太突然，別說李武界沒反應過來，就是趙闖都沒反應過來。
“怎么？不愿意？”
陳鈞半晌沒聽到回應，他故意挑了挑眉，臉色裝出一副慍怒的神色。
“不，不是。”李武界有些發懵的趕忙擺手。
他是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應了。
可他不知道怎么回應，一旁的班長趙闖卻緩過神，又是一腳踹在李武界的肉臀上，放聲怒罵道:“不是你愣著干啥啊？”
“營長讓你當勤務兵那是看得起你，你個狗日的猶豫什么呢？”
“咋地，給你臉了？”
“我告訴你李武界，今天這勤務兵也當也要當，不當老子踹著你去當，你個狗日的別不識抬舉。”
趙闖謾罵的話可以說是非常難聽了，但他也確實是為李武界好。
陳鈞想到的問題，趙闖也想到了。
像斗毆這種事情，要不是營長點名讓他前幾天去稽查組，怕是早就被王連長給調到工兵連或者后勤連。
然后明年義務兵服役結束，直接滾蛋就行。
打掉的二班班干部的那顆牙，也差不多打掉了他留隊的希望，但要是跟著營長當勤務兵就不一樣了。
可別以為那是一個伺候人的活，就感覺丟人，那特么多少人想要，還弄不來這樣的機會呢。
給營長當勤務兵，就陳鈞這資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以后的成就不會低，但凡有點眼力勁平時勤快點。
跟在營長身邊輕輕松松到三期，到時候轉業回當地那就是鐵飯碗。
這特么還用猶豫？
也就是趙闖知道自己沒這機會，要不然他現在就能去把二班那個副班長，另一顆門牙也打掉，當勤務兵可比在高射機槍連擔任班長，舒服多了。
李武界也沒想到自己猶豫了一下，就被班長破口大罵，
他趕緊正了正身子，表態道:“營長，我愿意當勤務兵。”
聽到他回應，陳鈞點點頭，朝著宿舍外努努嘴:“愿意當現在就去營部，找鄧嘉偉鄧文書報道，就說我讓你去的。”
“先跟著他學幾天，好好干，年底啥都有。”
“去吧。”
“是，營長！！！”
李武界也不憨，知道自己要去營里報道了，慌忙開始收拾行李，打背包，一副要出遠門的樣子。
把趙闖給羨慕壞了。
那句“年底啥都有”這種口水話，他雖不信，但干幾年勤務兵啥都有他可是相信的啊。
陳鈞看著東西都準備的差不多了，他也沒再理會正收拾東西的李武界，直接對趙闖說道:“你抽空把他的伙食關系轉一下，轉營里。”
“你們這人不夠，就去裝甲連步兵排調一個過來。”
“走吧，帶我去你們指導員的辦公室。”
“是，營長。”
高射機槍連連長王晏榮，是從機步旅高射炮連調過來的連長，指導員是從179旅炮營，朝人家要過來的副指導員。
沒辦法啊，當初試點營說搞就搞，運兵車嘩啦啦的往這運人。
武器戰車，一來就是全套，就摩步一營的那點底子，哪來那么多干部啊。
排長還能從老兵里，選幾個代理排長，有提干名額直接提排長，那連長和指導員這種級別的干部。
真不是隨便挑點老兵，就能夠勝任的啊。
高射機槍連的指導員叫候喆，很多時候連部文化欄里，貼著指導員的名字和聯系方式，有些戰士不認識“喆”字怎么讀，私下喊著喊著，就變成了候吉。
候吉在口音上又和猴子很像。
所以候指導員私下里都被人喊猴子，哪怕連長慢慢也變了稱呼。
開始喊外號了。
此時，高射機槍連連部辦公室內，指導員候喆正滿臉無奈的坐在辦公桌旁。
看著連長王晏榮，在那搓自己的滿頭短寸。
那家伙，臉上的五官都皺到一塊了，他一邊搓自己頭發，一邊指著指導員說道:“猴子，你趕緊想想辦法。”
“一定要深刻的寫出咱們連里有哪些問題，詳細的列舉出來，還要寫出怎么整改。”
“尤其是標明，是在陳營長的監督和提醒之下，才讓咱們發現了這些問題，一定要寫出那種懷著沉痛的心情，深深的反思。”
“深刻程度稍微淺一點都不行的那種，趕緊寫。”
“不至于吧老王。”
指導員候喆聽得有些哭笑不得:“營長就是過來體驗下基層，蹲連住班而已，你犯得著整出這么大動靜？”
“你不懂啊猴子。”
王晏榮一屁股坐在辦公桌旁，他喘了口粗氣擺擺手道:“你別看咱們營長和善，那都是沒出現錯誤的情況下。”
“他現在剛從副營提到正營，第一站就來咱們連里，那說明，營長就認定咱們連是有問題了。”
“你早點把問題給找出來，并且解決掉，營長就不會在這呆了。”
“并且營長剛上任，第一個來咱們這，你不能讓他沒有任何收獲啊，要不他下次有空了，還會過來。”
“問題由咱們提出來那才徹底，也能代表咱們糾錯認錯的態度。”
“哦，你這么說我就明白了。”
候喆笑了笑，這就是俗稱的送業績唄。
陳鈞的能力全營的人都有目共睹，知道他擔負起營長的責任沒問題。
但知道是知道，做出來是做出來，這是兩碼事啊。
陳鈞以前是副營的時候，營里的干部對他尊重歸尊重，但絕對不會怕他，更不會這么全方位的去考慮問題。
因為副營雖說行政權力上，跟營長差別不是很大，但副職和正職，對一個單位來說，那影響力真不是一個級別啊。
說實話，對于王晏榮來說，他寧愿蹲連住班的人是陶旅，都不希望是陳營。
畢竟縣官不如現管，陶旅就算在營里發現問題，最后也是對著營長吊的沒皮沒毛。
連長頂多耷拉著腦袋，在一旁聽聽就行了。
但換成是營長過來，那發現問題直接挨收拾的就是他了。
最可怕的是，陳鈞只要在連里一天，連里就不能出現一點毛病。
問題是，這咋可能嘛。
一個連一百多人，所有紀律都遵守的話，那就不可能不犯錯。
連長只有自己在連里時，那才是老大，營長過來瞪著眼珠子到處逛。
他別說逞老大的威風了，能不被訓成孫子都是燒高香了。
兩人在辦公室商量的相當起勁。
殊不知，他們討論打算送業績的正主，此時就在辦公室門外站著。
陳鈞聽著里面的議論，他神情若有所思，似笑非笑的聽著。
陳鈞是聽的挺有意思。
可帶路過來的九班班長趙闖，卻聽得腿肚子都快轉筋了。
尼瑪，這是他能隨意聽到的秘密？
但老兵到底是老兵，他聽著會議室里的聲音，隨即干笑一聲，腳步悄悄后移。
他已經打定主意了，要是營長開口，甭管問啥。
他就借口尿遁，沒問就直接遁，反正這狗屁倒灶的場面，他是不參與。
參不起啊。
陳鈞自然不會為難一個班長，他準備進去時直接揮了揮手，讓趙闖離開后。
陳鈞隨即抬手轉動門把手，推門走進了指導員辦公室。
此時，王晏榮正趴在辦公桌上，跟候喆兩人狗狗祟祟的商量著，最近連里出現的問題，打算深刻的記錄下來時。
扭頭看到營長進來，兩人更是一臉懵逼。
王晏榮咧了咧嘴角，一陣無語，他是趁著吃早飯的時間來找指導員的啊。
這到底是食堂的早餐不香，還是營長你找不到食堂的門朝哪開啊？
這特么說好的蹲連住班，從今天開始就是一個兵，既然是兵，那咋能說進辦公室那就進了呢？
辦公室里說啥，沒人知道，營長是什么態度，外面也不知道。
反正陳鈞是在高射機槍連硬是住了四天。
他這一住不要緊，不止高射機槍連老實了，就連其他幾個連隊那也是相當規矩。
這無形中的效果，比整頓半拉月還好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