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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消失的愛人

  茍應彪道:“怎么說?”

  沈清風說:“他要是結婚了,你就制造點花邊新聞,多給他壓壓擔子,讓他加加班。安排女同事跟他一起加。裝成不經意間泄露給他老婆,一周之內,他家里就要雞犬不寧;

  “她老婆要是不安分,那就請她打牌,頭兩天先讓她贏些錢,之后連本帶利讓她吐出來。再教她玩股票,使勁炒股。就算夫妻感情不破裂也夠他頭疼一陣,家破人亡也不是不可能;

  “他老婆要是安貧樂道不計榮辱得失,我做個東,你帶你們單位上我這兒來,我把我車開過來奔馳寶馬奧迪停一排,再叫幾個俊男重點照顧一下,陪她打牌陪她釣魚燒烤幫她串簽子吃席幫她擋酒,晚上篝火舞會開香檳嗨皮一天,結賬的時候把賬單一亮一分錢不讓付,她老婆就算是陶淵明轉世,也要心理不平衡鬧不安分;

  “他要是沒結婚,你就給他介紹對象。不要介紹那種缺胳膊少腿一眼有問題的姑娘,你給他介紹那種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小姐身子丫鬟命的那種,最重要的是要漂亮,保準他心智摧殘渾身零落,從此在單位不敢頂半句嘴,更是無心寫字;

  “你也別擔心找不到資源,這種姑娘我這里多得是!都是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的主,日進斗金都瞧不上。你給他包裝成體制內鉆石王老五往我這兒介紹,只要搭上線,保證他半個月之內得甲亢。

  “要我說茍局你就是太心善,不會折騰人,伱是上司我有錢,想整垮一個小辦事員還不容易?還能讓人給氣著了?要我說你這仇趕緊報了別隔夜,不然我心里刺撓。”

  說到這里其實沈清風已經說漏了嘴,茍應彪在局里被王子虛拍桌子的事兒早已傳得西河人盡皆知,沈清風前面都是在假裝不知。但是茍應彪聽得入神,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開口問道:

  “沈總,這些都是巧招、妙招、絕招,可是只能管一時,不一定能把他整垮啊?”

  沈清風說:“頂一時還不夠嗎?我問你他王子虛仰仗的是什么?不就是大領導垂青嗎?可你看他又不是大領導親戚,大領導憑什么垂青?不就圖他有點小才華嗎?這次他西河文會上要是出了頭,大領導豈不是更加看重他?你以后在單位還怎么壓得住啊?”

  茍應彪身上的雞皮疙瘩先是從兩邊胳膊一路爬到脖子上,接著背后又麻麻癢癢起來,一層冷氣一層熱氣,交疊著從尾椎骨往腦門子上沖。

  是啊,他之前怎么沒想到?要是這次征文讓王子虛出了頭那還得了?要是他寫的東西在西河文會上入了圍甚至拿個什么小獎,那不更顯得自己沒眼光了嗎?

  茍應彪說:“沈總,我想起來了,他最近剛好跟我請了個長假,算算日子,他回來上班那天,不正好就是西河文會那一天嗎?”

  沈清風一拍大腿:“這不就對了?他肯定是想閉關寫作,打算全力以赴準備一篇文章,好在文會上大放異彩,說不定梅主任還給了任務要他拿名次。這是關鍵時期,你可千萬要把握住啊!”

  茍應彪額頭上冷汗直冒:“沈總,我就跟您交個底了,我說句實話,這個王子虛,不是癬疥之疾,乃是我的心頭大患。最近他很是令我寢食難安。他要是在西河文會上出彩了,我會很難做啊。”

  沈清風笑了:“沒事兒,彪哥盡管找我,你開了口,我大事兒幫不了你,一個辦事員我還搞不定?”

  茍應彪說:“就按您剛才說的。他是結了婚的,就從他枕邊人開始下手。搞得他近期雞犬不寧,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讓他一個字都寫不出來,最好在西河文會時偃旗息鼓,從此泯然眾人矣。”

  沈清風說:“對,他拿不出作品,不就自然萎靡了嗎?到時候你就逮著這一點說他,說到他從此心灰意冷退出文壇,再也沒有勇氣提筆。而你只需給我一個電話號碼,后面萬事不用你操心。”

  茍應彪說:“我們每年都要填個人事項,家人這欄是必填的,我找我們負責政工的胡曉萍,聯系方式她手里肯定有。”

  兩人一拍即合。林峰在屋外,聽得渾身發抖,背后直冒冷汗,大熱天的,身上卻涼颼颼。人心竟邪惡至此。

  以前的他頗具鈍感力,以為沈清風對他的針對,只是對事不對人,雖然在明面上針鋒相對,私底下還是至少能保持郭沫若和魯迅的關系。

  沒想到,他竟然不擇手段至此。不僅在文壇上要毀人,更要毀了對方的生活。

  如果不是自己在文壇有一定地位,又有李庭芳老師照看,他會不會也對自己出手?如果自己被這樣搞,能不能挺過去?想來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他牢牢握緊手機,打算保留證據,等之后趕緊向王子虛夫妻匯報,千萬不要中沈清風的奸計。

  忽然他想起電視里,偷聽總是會因為手機突然作響而暴露,頓時驚出一身冷汗,緊急把手機豎到跟前調音量,手機卻始終黑屏紋絲不動,仔細一看,才發現早已沒電了。

  房間里電話已經撥通了,茍應彪對著電話道:“小胡啊我問你個事兒,你有王子虛家人聯系方式嗎?”

  電話里胡曉萍說:“什么事兒啊?”

  茍應彪說:“他最近不是請假20天嗎?單位里還有點事兒想問他,聯系不到他的人,想跟他老婆打個電話問問。”

  沈清風在一旁悄悄沖他豎起了大拇指。

  電話里胡曉萍說:“哎呀,那還不巧了,他個人事項上沒寫他老婆哦。”

  茍應彪一愣:“為什么?”

  “前不久剛填過,我也問過他,他說他跟他老婆是先辦婚禮,沒領證,對外都是當結了婚,實際上沒辦結婚證呢,所以個人事項上沒寫他老婆名字。”

  茍應彪聽得疑竇叢生:“那不就等于是普通男女朋友了嗎?”

  “不是啊,現在很多小年輕都這樣,家長催得緊,但是又沒做好心理準備唄,我有個親戚也是沒領證,都不稀奇。”

  茍應彪和沈清風面面相覷,轉頭問道:“也沒人知道他老婆哪個單位的?我們單位沒人去參加過他的婚禮嗎?”

  “沒有,現在作風紀律管這么嚴,家里辦事都不請同事了,我還有一堆份子錢沒收回來呢。不過他結婚那天還到單位發喜糖了,還送了一人一個伴手禮,那杯子我到現在還用呢。”

  茍應彪一想,好像確實有這回事。

  他又對電話說:“那他家庭還有沒有其他成員?”

  “沒有了,他就一個爹,他爹跟他不住一起,你打他爹的電話,估計也還是聯系不到人。”

  “好吧。”

  一束燈光照來,林峰一回頭,看到一個保安提著手電筒正往自己這邊張望。他貓著腰,迅速從灌木叢里穿過,那保安嚇了一跳,接著又追了上來,但花壇小徑曲曲折折,沒跟上。

  林峰確定沒人跟著后,鉆到自己車里大口喘氣,手抖著把手機插上電,接著倒車,連押金都沒退,開著車一溜煙走了。

  到了家樓下,手機總算是充上了電,他翻找錄音記錄,發現在手機沒電之前,只錄上了茍應彪詩朗誦表演的那一段,氣得一拍方向盤。

  他把空調吹風調大,心里的燥熱才算消了一點,緊接著開始撥打王子虛的電話,撥了兩次,電話才接通。

  “子虛兄弟,我跟你說個事兒……”

  電話剛接通,他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剛才聽到的全跟王子虛講了。

  王子虛聽完,倒還算平靜。

  “這些人,簡直陰險毒辣。”

  林峰搖頭嘆氣:“誰說不是呢?之前我還想著能不能通過溝通和平解決這個問題,現在他們不分青紅皂白也開始對付你,我們不能再當鴕鳥假裝不知道了。

  “現在沈清風還只是個副會,要是被沈清風當上了文協會長,他能通過這個位子撬動更多資源。到時候恐怕我們的處境會更艱難。要么不在西河混,要么放棄寫作。

  “一定要跟他們對抗。他媽的,哪怕是輸了,也得堂堂正正沖鋒一回!”

  林峰慷慨激昂,電話那頭王子虛卻顯得很冷靜:

  “西河文會有這么大的影響力,能決定誰來當會長?”

  林峰說:“文會是大領導親自出場背書的活動,到時候不光西河文壇傾巢而出,還會聯絡到全國的一些作家名人過來與會。林洛要是拿了優勝,大領導親自頒獎,不讓他升副會都不合理,他一升副會,下一任會長肯定就是沈清風的了。”

  王子虛說:“那就不讓他拿頭名。”

  林峰笑了:“兄弟,這是個好辦法,但你可別小瞧林洛……”

  王子虛說:“他再強,這回他也拿不了頭名。我會參賽。”

  林峰被噎住了,但他覺得自信是好事,所以沒再說什么,只豎了個王子虛看不見的大拇指。

  “對了,我聽他們說,你沒跟你老婆辦婚禮?”

  電話那頭王子虛說得輕描淡寫:“對啊。之前我老婆的外婆病重,說想要在走之前瞧一眼她穿婚紗的樣子。我老婆是外婆帶大的,感情很深,所以跟我匆忙辦了婚禮。”

  林峰皺眉:“那為什么這么久沒領證呢?”

  王子虛苦笑:“我當時又窮又挫,還有房貸,我老婆說要不是為了外婆的事還不一定是我呢,她怕吹了之后留個離婚的記錄,這畢竟對女人影響比較大,所以一直沒跟我領證。”

  林峰覺得這樣很難評,但對于他人的家事,他選擇不予置評。

  王子虛的聲音變得溫柔起來:“最近我倆已經開始備孕了,我打算過段時間再跟她提領證的事情。我們生活了這么些年,早就把彼此當唯一了。說不定她早就忘了結婚證的事兒了。”

  林峰說:“祝你和你夫人和和美美,早日生個白白胖胖的孩子。”

  “謝謝。”

  掛了電話,王子虛閉上眼長吁一口氣。

  王子虛,又被逼到絕路了呀。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但是沒有關系。

  他不僅擁有此生此世,他還擁有整個世界。

  他閉上眼,在他的腦海意識境里,華麗繁復的建筑們層層疊疊地被構建出來,它們堅定地屹立在大地上,一眼望去,如同一座構造精巧的城池,富有生活色彩和真實性。而構筑出那些建筑的磚石,卻是來源于虛構。

  虛構的技術他已經掌握得爐火純青,故事的龍脈也被他握在手心。

  接下來,只需要駕馭奔馬,跑到終點即可。

  至于沈清風和茍應彪兩三子的圖謀,又怎足掛齒?

  想到那些鬼蜮伎倆,王子虛差點笑出聲。

  他的妻子怎會被那點小手段給糊弄住?奔馳寶馬奧迪停一排怎配讓她抬眼?

  起碼停一輛保時捷吧。

  此時,婚禮進行曲莊嚴肅穆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掌聲、笑聲、嗑瓜子聲、孩子們的叫聲,此起彼伏。被話筒放大了無數倍的聲音隆隆作響:

  “……你愿意娶她為妻嗎?”

  “我愿意。”王子虛說。

  驟然間,鋪著長長紅毯的舞臺在視野里拉長,人群也在迅速遠離,他轉過身,身旁竟空無一人。

  他合上筆記本,將圓珠筆插回胸前口袋,朝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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