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我是咱們中文系七八級的鄭小龍！”
老莫門口，在李長河招呼他們出來之后，鄭小龍熱切的沖著李長河自我介紹道。
“七八級啊！”
“我對你們七八級中文系的熟悉的不多，劉振云好像就是你們七八級的。”
“七七級陳建功，梁左他們，我比較熟。”
“不過現在認識了，以后就是朋友了！”
李長河笑著跟鄭小龍說道。
這可是鄭小龍啊！
李長河對他其實不熟，就知道他好像拍過《甄嬛傳》，但是耐不住前世看過許渣非啊。
好吧，他還不如許渣非呢，起碼人家就守著林黛玉和薛寶釵兩個。
“那咱們怎么去？要不打個出租車？”
“正好我手里有外匯券。”
王碩這時候主動開口說道。
沒請成客，他總想著在李長河面前表現一下，不是嘚瑟，主要是京城爺們好面，大家交朋友，不能差了面不是。
“不用，我開車了，拉著你們就行。”
“在那邊，直接過去吧！”
李長河指了指面包車的位置，笑著說道。
而王碩身形微微一顫。
他以為打出租車就夠上檔次了，結果人家開車了？
本來王碩還以為，李長河開的是那種老式的吉普。
畢竟這年頭車只有官方單位有，而轎車什么的，那都是高干才能配的，倒是很多吉普車，其實有些單位空余，或許有可能被開出來。
但是走近之后他才看到，這是一輛面包車，還是輛東瀛進口的面包車。
而且車牌是黑色的。
這一刻，王碩的腦海中忽然間響起了鄭小龍說的那句話。
“作家，其實是他的各種身份中，最不起眼的那個！”
之前他還以為鄭小龍有點吹的成分，現在看來，人家真不是吹的啊。
“這車？是外資的？”
上了車之后，葉驚坐在舒服的車座上，好奇的問道。
黑牌就是外交車牌，之前只有各國的大使館能用，現在擴散到了一些外資企業。
李長河肯定不可能開外國大使館的車，那大概率就是外資企業了。
“嗯，港島那邊一家電影公司放在這邊的，有時候我會借用一下。”
李長河隨口說道，隨后發動了車子，往北影廠開去。
老莫離的北影廠其實并不遠，走了沒一會，就到了。
把車停在了老位置，幾個人下來。
“這就是北影廠啊？”
王碩跟葉驚好奇的打量著周圍，而鄭小龍也是環顧著四周。
電影廠也屬于文化單位，理論上來說，他北大中文系分配，也是有可能會分到北影廠的。
“長河，來了！”
不遠處，梁左溜達著往這邊走了過來，跟李長河打著招呼。
隨后，梁左看到了鄭小龍，臉上浮現出一絲詫異。
“哎？龍哥，你怎么也來了？”
“梁左？你也在這？”
梁左跟鄭小龍是認識的，兩個一個77級一個78級，很多課都是公共課，見過自然是認識的。
而鄭小龍是53年的，梁左是57年的，所以梁左對鄭小龍喊龍哥。
“梁左是電影的編劇。”
“老鄭他們是我路上碰到的，正好拉過來，一塊看看成片，給點意見。”
李長河隨后給兩個人互相解釋了一番。
“怎么樣，老田他們來了嘛？”
李長河隨后繼續問道。
“來了，去放映室了，我在這邊等你呢。”
“走吧，咱們直接去放映室。”
一行人來到了放映室，進來之后，發現里面此刻竟然坐了不少人。
“汪廠長，凌導，你們也在呢？”
看到放映室里坐著幾個北影廠的大導演，李長河有些詫異。
“這不是來看看你跟壯壯拍的這片子嘛？”
“前段時間這小子把所有人的意見都排除了，一個人鉆進剪輯室，在那里剪輯，誰也不讓看，到現在成片都捂著。”
“這不知道你們今天下午要公放，我們反正也沒事，跟著一起來看看。”
對北影廠來說，田壯壯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所以他能執導電影，汪楊他們既開心，也擔心。
開心的是田壯壯接過了衣缽，而擔心的也是他在這上面犯錯誤，尤其是他太年輕。
如今的電影，不單單是藝術表現，也是正直表現。
汪楊擔心他拿捏不住里面的深度。
所以知道最終的成片剪出來之后，他一定要來看的。
而且不僅來，還拉著凌子風，水華他們都來了。
“成，那您幾位多給點意見。”
“老陳，放映吧！”
陳楷歌對放電影這回事是輕車熟路，深刻就站在后面，開始放映，而熒幕上，也開始出現了畫面。
相比較于第一次，李長河發現第二次田壯壯剪得這片子，故事流暢性更好了，而且不僅如此，整體的刻畫上面，也有了明顯的反差。
這一版起碼李長河看的很順暢，看完之后，頗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里面的人設很鮮明！
不過這時候李長河發現，一旁的汪楊他們，此刻一個個臉色則是有些凝重。
“長河，壯壯，你們跟我到辦公室來一下。”
汪楊這時候沉聲的說道。
一旁的田壯壯無所謂的起身沖李長河笑了笑，然后率先走了出去。
而一旁的凌子風這時候也起身，看著李長河搖搖頭。
“你們啊，有點太大膽了。”
李長河則是有些詫異，微微皺眉。
說實話，電影他看著挺好的，沒發現哪里越格啊！
“我先過去一趟，你們找地聊會等我！”
李長河隨后起身走了出去。
來到了汪楊的辦公室，汪楊看著李長河和田壯壯，深深地嘆了口氣。
“你們這片子，拍的也太大膽了吧。”
“壯壯，你這剪輯了這么久，就這樣剪出來的？”
汪楊沖著田壯壯輕聲的質問道。
田壯壯點點頭，語氣堅定的說道：“汪叔，我覺得這樣，最契合電影的主線。”
“不是，你們先等等，汪廠長，您先跟我說說，這電影哪里大膽了？”
“我覺得這次剪得挺好的，很順暢，而且有些地方對比鮮明，帶有很深刻的人性思考，說實話，我覺得老田搗鼓出的這個版本，很棒！”
李長河這時候也頗為不解的問道。
田壯壯這時候看了一眼李長河，隨即笑著說道：“我就是按照你之前跟我說的思路去剪得，電影本質上就是故事，要是故事去表達，我覺得這應該符合你的期待。”
“哎，我沒說電影不是好故事，可是長河，你真的沒感覺嗎？”
“這電影？”
“你們這里面，刻畫的這一家豪富之家，大量的奢靡生活，這是活脫脫的宣揚資產階級生活啊！”
“之前你們那一版，好歹這種畫面還少，更多的是展示貧民那一家的生活，其實還好一些。”
“可是現在，你這正直敏感性怎么也這么差了？”
汪楊這么一說，李長河一下反應了過來。
之前的那一版，故事主線在男主的身上，更多的是男主一家貧困的生活。
但是現在這一版，田壯壯改了素材，前期大量的鏡頭都在朱琳扮演的這一家富豪家庭生活劇情之中。
按照這個年代來說，不可避免的就出現了宣傳資本主義生活方式的主題。
這可以說是扣帽子，也可以說是觀念不正確，對汪楊這種老電影人來說，確實是出格的。
但是對李長河這種后世來的人來說，這樣的畫面其實并不算什么，后世還有專門拍什么《小時代》的呢，赤果果的拜金主義。
所以，李長河其實沒怎么關注這個問題，但是對汪楊他們來說，這個東西，還是很嚴重的。
“廠子，問題不大吧，咱們這本身就算是港片啊！”
“去資本主義國家拿獎，展示些資本主義的東西，我覺得問題不大。”
李長河不以為然的說道。
而汪楊則是搖了搖頭。
“你啊，這事想的太簡單了。”
“這電影要是不拿獎也就罷了，一旦拿獎，這事絕對小不了。”
“真要是拿了獎，從導演到主演，一水的國內演員，這種片子，國內到底是上映還是不上映？”
“上映了，你這個片子這些劇情，能不被別有用心的人做文章？”
“更何況現在上面本來就各種聲音，雖然說是改革，可是到底怎么改，改到哪里，誰說得準？”
“你這電影，要是被人當槍使了怎么辦？”
“別說劇情了，就里面一句臺詞，一幀畫面，都有可能被人斷章取義，給你寫文章發到報紙上，成為某些人的利刃”
“要是不上，那更難說了，真要是拿了獎，這算是咱們國外第一個拿獎的作品吧，這么好的作品不上映，怎么說？”
汪楊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沖著李長河和田壯壯說道。
田壯壯還是那副無所吊謂的模樣，這些其實他在剪之前就想到了，可是他還是這么剪了。
大不了國內就不上映唄。
李長河聽道汪楊這么一說，也反應了過來。
確實，有些時候，不是你主觀沒意圖，就不會沒事的。
這年頭北大校園里還有貼報的呢，更何況報紙上，現在天天烏煙瘴氣的。
李長河如今也知道了原因，因為現在這些手段都是公民合法的權利。
是的，75年的憲法規定了公民有“大鳴，大放，大辯論，大Z報”的權利。
這一條規定，其實去年八月份開會就已經取消了，但是具體的要到82年重新修憲才會取消。
李長河不知道具體哪一年取消了，但是現在來說，這個確實是很多人習慣性使用的手段。
在這一點上，李長河確實沒有汪楊有敏感性。
李長河坐在那里，思索了一下，隨后笑了笑：“其實也沒什么，廠長，我覺得問題不大。”
“先出去拿獎再說。”
“至于國內上映的問題，我有個思路，大不了咱們廠內再剪一版，按照第一版的思路精修。”
“如果國外真拿了獎，那國內就上映另一版就行了。”
“再怎么說也是為國爭光了，我就不信，那些小手段能有什么波瀾。”
“煌煌大勢面前，所有的陰謀詭計都將被無情碾壓。”
李長河思索了一下，并不覺得這種手段真的讓人害怕，一來他知道未來這種模式早就被更正了，說明上面取消了這些手段。
其次，改開的大勢，李長河是明白的。
老田的剪輯，放過去這些年或許很麻煩，但是放到未來，完全不值一提。
再說這里面反映的也是二三十年代的事情，又不是現在，李長河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
“再剪一版？”
汪楊皺了皺眉，這確實是個辦法，但是說實話，也不是什么好辦法，無非就是一個糊弄的手段而已。
至于能不能糊弄過去，他也不好說。
“廠長，我覺得問題沒你想得那么嚴重，咱們這畢竟是合資片。”
“說白了，還涉外呢，涉及到港方那邊，我覺得就算是電影局也得慎重。”
李長河這時候笑著繼續說道。
汪楊看兩個人態度堅決，隨即嘆了口氣。
“罷了，等回頭，我拿著這片子，去給陳荒煤看看，他現在是電影局局長，還是文化部副B長，我讓他過一眼，先探探口風。”
“陳荒煤？”
李長河聽到汪楊的話，面色有些詫異，沒想到他們倆還認識？
似乎看出了李長河的疑惑，汪楊笑著說道：“六十年代文化部分配的大院跟我們北影廠的大院很多是重合的，我跟老陳那時候是鄰居來著，他住我隔壁。”
“所以我在他那，也有幾分面子。”
“等我拿過去，讓他看看再說。”
李長河聽完，笑著豎起了大拇指：“還是您老人脈廣闊。”
嗯，其實他在陳荒煤面前，也有幾分面子的。
不過這會李長河肯定不能說啊。
在老同志面前曬這個人脈，這不是打老汪的臉嘛。
“行了，你們也別抱太大的希望，這片子也不著急剪，底片留在北影廠，你們那邊要是拿到獎了，就趕緊拍個電報回來，我這邊再安排人剪。”
“要是沒拿獎，就當是出去闖蕩一下了。”
“對了，這片子你們是不是還得翻譯？”
汪楊這時候好奇的問道。
李長河這時候也笑著說道：“對，而且得翻譯成英文，還得配法語字幕。”
“這個得抓緊安排了。”
說起翻譯這個，李長河覺得也得重視。
別的不說，國外的翻譯水平，包括港臺，只能說一言難盡。
前世李長河看過一些港臺的名著翻譯名稱，還有電影名翻譯，只能說，頗為尷尬。
反倒是國內，這個時間翻譯水準很高，尤其是對歐美的一些名著翻譯，給的翻譯取名都很高大上。
雖然他們是英譯中，但是李長河覺得，反過來，讓他們中譯英，其實問題也不大。
“這事啊，你們還是得去魔都，去上影廠那邊求助。”
“那邊有一批涉外人才，而且我覺得你們這本身拍的就是魔都的故事，他們翻譯起來，更能把握住里面的核心。”
汪楊這時候沖著李長河認真的建議說道。
李長河點點頭：“那就聽您的，等過完年，就去魔都！”
“行吧，不過說實話，這電影立意其實挺好的，我也希望你們能拿獎。”
“真要是拿了獎，對咱們國家來說，也是一大榮譽。”
汪楊這時候又沖著二人鼓勵說道。
“希望吧，我覺得挺有希望。”
八十年代的戛納他不太清楚，但是他知道后世奧斯卡可是三分靠電影，七分靠游說。
要不然什么韋恩斯坦的紅沙發會那么火爆嘛！
李長河估摸著法國佬那邊，也應該有類似的規則，好在他已經提前做了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