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威離開卷煙廠,先是問道:“之前在會館門口那個是什么人?”
“他叫顏清友,是海宴顏氏的人,跟咱們汶村陳氏是世交了。你之前不是說讓我找些人手么?他這人膽子大,講義氣,還是世交,肯定沒問題。他還有兩個兄弟,也都可以用。”
“這樣……”陳正威點點頭,兩人找了個偏僻的地方,陳正威數出372塊錢遞給陳正虎。
剛到手的600塊就剩下228了。
“去會館把錢給剛才那個人,就是于沖的那個手下,把欠條帶回來。””
“對了,你知不知道黃寶儒和黃杰住在哪?”
“黃寶儒的住處不知道,黃杰的住處距離我那不遠。”
他平時都是做工,怎么會知道黃寶儒這種大老板住哪?之前關于堂口什么的那些事,都是聽其他人說的。
陳正威又給了陳正虎十塊錢。“給你的,先拿去花。”
這些錢頂陳正虎大半個月的收入了,陳正虎猶豫一下就將錢接過去。
“謝謝阿威!”
“叫威哥啊!一點兒禮貌都沒有!雖然你比我大一點,但我才是話事的!”
“威哥……”陳正虎有點兒扭捏道,多少還有點兒不習慣。
“你去問問那個顏清友,想不想賺錢,敢不敢做事!”
“如果敢的話,一會兒你倆在街口等我。”
將陳正虎送走,陳正威目光在附近掃了一圈,就找了個能看到卷煙廠的胡同。
走到胡同里,陳正威叼上一根煙,掏出金色懷表看了看時間,然后靠在墻角等著。
他之前就是嚇唬黃寶儒的,免得黃寶儒一會兒就去找人干掉自己,再弄出什么麻煩來。
然后等晚上就動手抓了黃寶儒。
要不是這個原因,他剛才也不可能那么輕易就離開。
自己將600塊錢借給黃寶儒好幾天,一天一成的利息,黃寶儒也還欠自己180塊利息。
陳正威等了一個小時,才看到黃寶儒從卷煙廠出來。
立刻挪動腳步往胡同里又站了一些,躲開黃寶儒的目光。
黃寶儒出來后目光掃了一眼,沒看到陳正威,就和黃杰朝著都板街走去。
陳正威不緊不慢的跟在后面,到了街口后目光掃了一圈,就看到遠處站著的陳正虎和顏清友,沖著兩人招招手。
顏清友20歲出頭,個子不高,身材結實,穿著一身短馬褂,和大多華工一樣,腦后留著鞭子,頭上卻戴著一頂帽子。
“威哥!”陳正虎這次叫的自在多了,從兜里拿出幾張紙,正是當初陳正威畫押的欠條。
“威哥!”顏清友猶豫一下,也跟著叫了一句。
陳正威隨手將欠條塞進口袋,攬著顏清友的肩膀道:
“不錯!顏家的人,咱們也是自己人了。”
雖然他來之前都不知道什么海宴顏氏,不過這個時代的人對血緣、同鄉關系極為看重,比起其他人更可靠一些,說一句自己人也沒錯。
不過顏清友到底可不可靠,得等他做了事才能讓陳正威相信。
當然,這不影響陳正威臉上的熱情和親近。
“想不想賺錢?”
“想!”顏清友點點頭,要不是為了賺錢,他坐船跨過半個世界跑到這邊來做什么?
“敢做事么?”陳正威又問。
“威哥,讓我做什么?能賺錢么?”顏清友直接道,他剛才從陳正虎口中打聽了一些。
就像陳正虎對陳正威說的,顏清友膽子不小,不然也不會在這里了。
陳正威哈哈一笑,攬著顏清友的肩膀邊走邊道:“你來這邊有段時間了,覺得這邊怎么樣?”
“人離鄉賤……錢是多一些,但也不好過,那些鬼佬都不把我們當人看的!”
“在我眼里,這里遍地都是黃金啊!至于鬼佬……你們自己不爭氣,他們怎么把你們當人看?”
陳正威嗤之以鼻,打到他們看到你就害怕,拿錢砸到他們腿軟,自然就高看你了。
什么三等人,到時候就是人上人啊!
不過這話沒必要對顏清友說了。
“至于錢……跟著我做事,賺錢的機會有的是,吃香的喝辣的,讓你在這邊娶兩個鬼佬女人都沒問題!”
“我這人做事最公道,伱跟我一段時間就知道了!”
三人邊走邊聊,看到黃寶儒拐進一家雜貨店,三人才停住腳步。
這雜貨店也是黃寶儒他,他是去查賬的。
陳正威拉過陳正虎道:“你們兩個盯著黃寶儒,看看他有沒有跟堂口的人見面。他要是晚上在什么地方長待,就通知我。”
“我回家等你們消息!”
“注意點兒,別被他看到!”
陳正威交代完之后,就轉身離開。
本來還打算今天去林氏武館的,不過現在還是黃寶儒在他心中更重要,暫時沒心情去武館了。
往回走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娼寮的門口倚門站了個褐色頭發的白人女子,一臉的雀斑,皮膚狀態也很差,還不時的打哈欠。
一看就是染上大煙的白人妓女,這種在唐人街也有一些。
實際上,一些鬼佬還會專門跑到唐人街的大煙館來抽大煙。
陳正威直接回到家里,陳巧娘拿著抹布在忙前忙后的收拾,頭發粘在脖子上,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的笑容。
在海上漂泊了一個多月,現在又有家了。
哪怕是在萬里之外的異國他鄉,在她看來這里和臺山沒什么區別,周圍也都是粵東人,說著粵語。
而且哥哥和弟弟都在自己身邊,對于她來說,這里就是家。
至于只有9歲的陳正武也在幫忙收拾。
“哥,你回來了!”陳巧娘聽到開門聲,探頭看到是陳正威,喜洋洋道。
“嗯!”陳正威在家里轉了一圈,倒是干凈多了。
他不想干活,但兩個小只在這忙忙碌碌一身汗水,自己在一邊看著,臉面上也掛不住。
畢竟陳正威向來是很要臉面的。
干脆道:“我去買被褥回來!”
不止是被褥,還有鍋碗瓢盆什么的,這房子除了一張破桌子之外,什么都沒有。
陳正威扔下話就走,出門沒多遠就找了輛馬車去市場街。
市場街轉了一圈,買了三套被褥,需要用的鍋碗瓢盆,還找到一家木匠店,有現成的床榻和桌椅板凳,買了三個木榻和一套桌椅板凳,也省的晚上打地鋪了。
這些一共才花了不到20塊,還沒陳正威身上兩套衣服貴。
看到有賣衣服的,陳正威琢磨了一下,兩小只的衣服都很舊了,別人看到了還以為自己窮到買不起衣服,自己的臉面往哪放?
干脆進去比劃一下兩人的身高,給一人買了兩套衣服。
至于鞋子……陳正威又不知道兩人是多大的腳。
他只知道陳巧娘沒裹腳。
后世很多人以為這個時候只有有錢人家的女孩兒會裹腳,實際上很多地區農村女人裹腳的比例極高,越往北越是如此。
農村女人干活是跪著或者坐著干活的。
不過臺山由于客家人多,風氣受到影響,倒是少有纏足的。
雇了幾輛大車將東西都拉回去,陳正威推開門后道:“別收拾了,給你們買了衣服!”
“太好了!”陳巧娘聽到后立刻歡呼雀躍,這時候才有幾分小孩子的模樣。
讓人將木榻搬到樓上的兩個房間,又將桌椅什么的放置好,陳巧娘和陳正武就眉開眼笑的拿著新衣服上樓了。
不過陳巧娘將衣服放好就下來了,身上還是原來的衣服。
“怎么沒換上?”
“怕弄臟了……而且又不是過年,先放起來,等著過年再拿出來穿!”陳巧娘立刻道。
“弄臟了就再買,你穿成這樣別人還以為我給你們買不起衣服!”陳正威頓時沒好氣道。
“把衣服換了,然后出去吃飯!”
“哥,這些東西要很多錢吧?你哪來這么多錢?”陳巧娘又擔憂起來。
之前上船之前,陳正威帶著兩人東躲西藏,連飯都吃不飽。
然而下船后,日子突然就好起來了。
這讓她有一種不真實感,以及有些害怕。
害怕現在的生活如同泡沫一般,被輕輕一戳就破了。
“沒錢就去賺,賺錢嘛還不容易?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上去把衣服換了!”
三人吃完飯回來,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倒是附近的那一片木樓,住了不少華工,喧鬧的很。
陳巧娘又閑不住的開始收拾鍋碗瓢盆,陳正武在水井邊給她打水,兩人忙碌完就上樓睡覺。
兩個房間,陳正威睡一間,兩小只睡一間。
晚上九點多,院門被人敲響,陳正虎在外面敲了幾下后一推就將門推開了。
只見陳正威正坐在院子里面抽煙。
“威哥,黃寶儒回家了!“
陳正威一聽這話,頓時精神起來,從椅子上起身,拿起外套往外走。
“走!”
本來還打算晚上去旅店把盯上陳巧娘的那人給抓出來的,就為了黃寶儒這事,連這事都扔到一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