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們為什么要晚上上課啊?不是應該白天上課嗎?”吃晚飯的時候,巧娘詢問道。
唐人街的孩子已經都通知到了,明天就要開始上課了。
旁邊正在吃飯的林長寧也將耳朵豎起來,她也納悶這事好幾天了。
“誰說讓你們晚上上課的?”陳正威一臉的詫異。
“虎哥說的!”陳正武悶聲道。
“學校白天教成人,晚上教我們……”
陳正威聽了后頓時火冒三丈。
“希文,去把阿虎給我找過來……算了,吃完飯再找!”
“是孩子白天上課,大人晚上上課,他怎么通知的?靠,這點小事都能弄錯了?”陳正威越想越氣,你好歹用用腦子啊。
那些華工白天都要做工,哪有時間去上課?
李希文扒拉完飯,就一溜煙跑去找阿虎了。還帶點兒幸災樂禍,他估計阿虎要挨揍。
沒片刻,陳正虎就被找過來。
“你跟他們說大人白天上課,孩子晚上上課?”陳正威叼著根煙,臉上看不出喜怒。
“威哥,是我記錯了!”陳正虎低著頭,他剛才來的時候就從李希文口中聽到了。
“過來!”陳正威沖陳正虎招招手。
陳正虎只能低著腦袋過去,陳正威揚起巴掌就抽在他腦袋上,一邊抽一邊罵:“你是一點兒腦子都不長吧?長一點兒腦子都干不出這么缺心眼兒的事!”
“我記錯了……”陳正虎也不敢躲。
連著抽了好幾下,陳正威又給他一腳:“去把話給我通知清楚了。孩子白天上課,晚上是成人班!”
“而且白天是英語、國學和數學一起,晚上只教英語和數學!”
晚上教數學教的很少,就是簡單的加減乘除,讓他們起碼可以算明白賬,而英語可以讓他們走出唐人街,能看得懂報紙,這樣才有機會融入美國。
陳正虎連忙抱著腦袋跑掉,讓人去挨家通知。
深夜,《阿爾塔加利福尼亞報》的編輯將報紙排版放到桌子上,小心翼翼的看著身邊的人:
“這樣總該可以了吧?”
容嘉材和林裕昌看了半天,林裕昌對容嘉材點點頭:“沒什么問題。”
容嘉材揮了揮手,旁邊的兩個馬仔這才將槍收了起來。
他這才對編輯道:“我們老板不喜歡有人誹謗他,下次可就沒這么簡單了!”
“你明白吧?”
“我明白……”那個編輯總算松口氣。
他們報社每天都要深夜之前排版,不過今天出去吃個晚飯就被這幾人找上了。
用槍頂著腦袋讓他給明天的報紙寫頭條,將碼頭吊死案寫成和邪教有關,又將太平洋高地滅門案寫成入室搶劫。
“那么,再見。也許我們還有合作的機會!”容嘉材帶人從報社離開。
編輯這才松口氣,心中雖然覺得憤怒,但畢竟是命更重要。
他終于知道為什么那么多報紙都都說碼頭吊死案和邪教有關了。
本來他以為抓住了機會,想要將這幾個案子連續做幾期報道,挖出后面的真相。
肯定能讓報紙的銷量和聲望大增。
然而現在看來,背后的真相是能要人命的。
這些華人跟他以前所聽說的根本不一樣。
等到報紙送去印刷,編輯才有些疲憊的回家,然而才到家門口附近,他的心就又提了起來。
只見他家門口正停著一輛馬車,一個華人正靠在馬車邊抽煙。
“我都答應你們了,伱們還來這里做什么?”編輯憤怒的沖上去,想要抓起對方的衣領。
“別誤會,我們老板只是感謝你為澄清他的名譽所付出的努力,因此讓我送來一點兒小禮物!”對方將一個厚厚的信封塞到他手里,然后沖他笑了笑,坐上馬車離開。
編輯看著馬車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只有馬蹄和車輪壓在石板的聲音傳來。
他這才打開信封,里面是二十張十元的美鈔。
二百美鈔,相當于他三個月的工資。
編輯匆匆回到家中,看了下妻子和孩子都在沉睡,顯然沒受到打擾,這才放下心來。
拿著信封坐在沙發上半響思索了許久,才將里面的錢收好。
第二天一早,不少人上班之時先去買了份《阿爾塔加利福尼亞報》。
他們看到那些報紙上說碼頭吊死案和邪教有關,已經有些膩煩了。他們想看到的是真相。
《阿爾塔加利福尼亞報》是少數還在追蹤報道,并且有著職業操守的了。
尤其是昨天將那三起案件聯系到一起,讓很多人覺得是有一個邪惡的勢力在背后操控這一切。
他們最喜歡的就是這種陰謀論。
然而當他們拿著報紙坐到自己的工位上看完,卻看到這份報紙上關于那起案件的后續報道,同樣變成了調查結果是和邪教有關。
而太平洋高地社區的滅門案,也被證實了與碼頭吊死案無關,而是單純的入室搶劫殺人。
這讓不少人覺得自己被愚弄了。
不過謊言說多了就成了真的,大量報紙都這么報道,也讓很多人相信了這個結論。
畢竟普通人是沒有太多分辨力的,他們只能被動接受來自報紙上的消息。
第二天陳正威起床后讓人將早茶送到家里,一邊吃早茶一邊看報紙。
陳正威下樓時,樓下已經有馬車在那等著了,還有個鬼佬記者,正是舊金山紀事報的記者埃里克。
“陳先生!”那個記者很老實。
他這幾天都在唐人街做調查,撰寫關于唐人街的報道。
“我前兩天也見了個叫埃里克的人!”陳正威笑嘻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可真巧!”埃里克露出一個有些尷尬的笑容,他知道陳正威遇到的是誰。
碼頭被吊死在公司窗戶外面的那個貨運公司老板。
雖然關于這次案件報道什么的都有,不過也有很多人知道其中的真相,尤其是他們這種被打過招呼的報社。
“走吧,去看看我們的學校!”陳正威笑道。
所謂的學校,只是居民區里的兩個院子,加起來有一百多個孩子,此時剛過中午,很多孩子只經過半天就熟悉起來,在院子里玩耍。
畢竟他們平時可看不到這么多同齡人。
“有些簡陋!”陳正威站在門口說道,埃里克在一邊點點頭,確實很簡陋。
這個院子只是個不大的院子,有著幾十平的空間,里面是一棟二層小樓。
“我們華人很重視教育,哪怕再糟糕的環境,我們也不會放棄教育!”
“造成這種簡陋環境,完全是因為舊金山市政府的歧視和不作為。唐人街數萬人,卻沒有一間能讓孩子們上學的學校,而且周圍的學校也拒絕接收華人孩子。”
“不過我要感謝一下恩典座堂的霍巴特牧師,以及教會的一些志愿者,給我們提供了不少的幫助!”
“與教會相對應的就是舊金山市政府的無能和不作為,所以我準備起訴他們!”
“而且這種歧視不單單是學校,而是在這個社會的方方面面!所有我們日常能接觸到的地方。”
“舊金山是一個移民城市,這里大多數人都是移民,華人對舊金山做出的貢獻并不少,但卻一直受到各種歧視,這不公平!”
“每個新移民都要想一想,那些政客為了選票都做了什么。他們歧視華人,歧視黑人,歧視墨西哥人,歧視猶太人,歧視意大利人,歧視愛爾蘭人……哪怕這些人都是美國人。他們高高在上,卻從不為這座城市的居民做過什么……”
“將這句話好好潤筆一下!”陳正威的話語停頓了一下,接著道:
“雖然南北戰爭已經結束,農奴也被解放,但他們正在建造新的壁壘,想要將所有人都變成奴隸!”
接下來一段時間內,舊金山紀事報將會刊登一系列的報道,一方面是介紹華人的歷史、情況,一方面是述說華人在舊金山受到的迫害,而另外一方面就是抨擊舊金山市政府了。
總而言之,就是發出華人的聲音,在輿論上博取同情。
尤其是其他移民群體的同情。
跟埃里克聊完之后,陳正威還去看了下志愿者,幾個二三十歲的鬼佬,還有一個黑人。
陳正威倒是不在乎這些,唯一的問題是,他翻看這些人準備的英語教學材料,除了一些日常用語之外,還有大量對上帝的贊美。
“我覺得應該把這些東西改成粗口!”陳正威琢磨一下,提出了反對意見。
他覺得罵人比贊美上帝有用多了。
最起碼能聽懂別人是在罵自己。
“陳先生,粗口是一種冒犯和對上帝的褻瀆!”旁邊的志愿者道。
陳正威從兜里拿出一沓美鈔塞給對方:“但我們面對的不是上帝,而是人。上帝不會爆粗口,但人會!”
“我不能收,我們是志愿來這里教導這些孩子,并且傳播上帝的福音!”對方直接拒絕道。
“這錢是對你們努力的感謝,也是為了你們能更好的傳播上帝的福音!你們就是做志愿者也是要吃飯的!”陳正威笑瞇瞇道。
對方又退推卻了幾次,才勉強收下這筆錢。
“我對你們傳播上帝的福音沒有意見,但要多增加一些實用的東西。”陳正威盯著對方說道。
志愿者滿街都是,如果這些人讓他不滿意,他就換一批,總能找到合適的。
感受到陳正威身上傳來的壓力,還有手里的錢,對方最終勉為其難的點點頭答應下來。
陳正威這才滿意,本來想講幾句話,不過看著院子里到處跑的孩子,還是將這個念頭放棄了。
等以后建立正規學校的時候再講好了。
出門就對手下道:“讓人盯著點兒他們!將他們每天教的東西記錄下來!”
“再去打聽一下,現在舊金山報紙連載的,最有人氣的幾個。”
這個時候美國的行業發展的也不錯,很多報紙都會刊登。
他準備找那些在報紙上連載的作者談談,讓他們在里增加一些華人的內容,而且需要是正面形象。
除此之外,他還準備找一些街頭政治家,就是專門在街頭演講,傳播自己政治思想的那些人,讓他們通過街頭演講,發出關于華人的聲音。
制造有利輿論就要在方方面面潛移默化。
這是需要長期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