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朝。
“岳父大人且慢。”
李林甫準備去中書門下堂的時候,李瑄叫住太常少卿姜度。
不論是文武百官,還是李林甫,都發現此情況。
李瑄納姜度的女兒為妾。
然姜度與李林甫的關系,幾乎是穿一條褲子。
姜氏皆以李林甫馬首是瞻。
李林甫還在推動姜皎最小的兒子姜慶初娶公主的事情。
當初姜皎得寵的時候,小兒子姜慶初生下來沒多久,李隆基就說將來要讓他娶公主。
可是后來姜皎“泄密禁中”,被趕出長安,姜慶初淪落十幾年,李隆基早把自己當年的承諾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林甫多次在李隆基面前提起這事,但李隆基一直推脫說沒有合適的公主。顯然想要反悔。
李林甫是何等聰明,他自然也意識到這一點。
不過李林甫還在為姜度的弟弟努力前途。
他在等哪個公主守寡,這樣李隆基一定松口,將守寡的公主嫁給姜慶初。
可見他對姜氏的仁至義盡。
將姜月瑤嫁給李瑄,不論他輸贏,姜氏保全是一定的。
在李林甫的心里,對李瑄又愛又恨,但有的時候,又不得不佩服李瑄。
因為李瑄重情義,從幾年前靈翠樓救婢女就能看出,為李瑄之妾或許并不會很差。
“李相……”
身居朝堂末尾,好幾年沒在朝堂說話的姜度見到李瑄呼喚后,趕緊向李瑄一拜。
李瑄納她女兒為妾,其實他并不算李瑄的“岳父”。
作為隨便送人、拋棄,不受法律保護的妾室的父親,哪有“岳父”的待遇啊!
所以李瑄突然這么稱呼他,讓姜度心中奇怪。
姜月瑤嫁給李瑄,并非姜度的本心。畢竟姜氏也是士族,女兒被納妾,哪怕是天水郡王、宰相的李瑄,也覺得臉面無光。
姜度自然無法領悟李林甫的意思。李林甫這么要求,姜度不敢去拒絕。
他已經決定沉心靜氣,面對李瑄時一如往常,不把李瑄當成自己女兒的男人。
姜度感激李林甫能在姜皎出事的時候,幫助姜家東山再起。
無論如何,也不會背叛李林甫。
“岳父大人,下朝以后,就不要稱呼職務了。叫我七郎即可,我們的關系,是如此的親密。”
李瑄拉住姜度的手,似乎姜度真是李瑄的岳父一樣。
“李相,下官怎敢呢?您要有什么吩咐,只管說,下官一定全心全力去完成!”
姜度佯裝不知這層關系,依舊將李瑄當宰相。
由于表兄李林甫被李瑄整得失去權勢,他心里一直敵視李瑄。
只是可憐她的寶貝女兒,淪為妾室。昨晚過得如何呢?
他又沒法去問。
“岳父大人見外了。過幾日將岳母一起叫到天水王府,我一家人舉行小宴。”
李瑄拉著姜度,向興慶宮外而去。
姜度想掙脫,又無法掙脫。只能和李瑄一樣的步伐。
不過他特意回頭看一眼老表李林甫,露出無辜的眼神。
仿佛在告訴李林甫:迫不的已,心在表兄!
“怎么敢去相公府上叨擾呢?”
口頭上,姜度依舊在拒絕。
“安興坊距離道政坊又不遠,過幾天休假的時候,我派車去接岳父和岳母。”
李瑄用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道。
話到這個份上,姜度想拒絕都難了。
他在心里懷疑李瑄的意圖。
難道李瑄想要拉攏他?
他不過是一個太常少卿,憑借父輩萌蔭,靠著李林甫的關系,在朝堂上是“擊笏”的透明人,就像楊铦和楊锜一樣。
在官職上,他還遠遠不如楊锜和楊铦。
地位上更是天差地別,楊锜和楊铦能入興慶宮,與圣人一起宴樂。
他只有等到大宴的時候,才有幸望一眼龍池。
“岳父大人,據說太常寺的太醫眾多,且不少精通古藥典籍。現在濟生堂正在建設,陳祭酒已經開始著手招收醫童,并聯系其他名醫,但前期的人手還差許多。我希望太醫們能在濟生堂兼任老師,岳父覺得如何呢?”
李瑄向姜度說道。
太常寺掌禮樂、郊廟、社稷之事,總郊社、太樂、鼓吹、太醫、太卜、廩犧、諸祠廟等署。
事實上,大唐不止太醫署。
還有尚藥局,藥藏局這樣的醫療部門。
太醫署是類似于濟生堂這種培養醫者的學院。
只是太醫署輸送人才的對象是尚藥局,也就是真正為皇帝服務的“御醫”。
太醫署明確設立醫師、針師、按摩師、咒禁師四科,每科都由博士來教學,而太醫署內的主藥、藥童則負責藥材方面事宜。
太醫署有太醫署令兩人,從七品下,太醫丞兩人,醫監四人,同為從八品下,醫正八人,從九品下。其他的醫師有五十多人,各種學生數百人。
長安附近還建立了藥園,種植藥草,培養奇珍,同時藥園師可以在藥園中,給藥園生傳授藥草知識。
李瑄會向李隆基申請幾名尚藥局的御醫去濟生堂執教。
至于藥藏局,是專門服務太子的。李瑄會直接從藥藏局調一些侍醫。
相比于民間醫生,李瑄更傾向于宮廷。
經過了解,李瑄知道宮廷醫者水平極高,規整且系統。
諸司對制藥有明確的規定,合藥時要按照一君三臣九佐的不同分量入藥,制成湯、丸、膏、散之用。
太常寺會經常檢查藥材,如果有變質腐爛的,就不能再用。
朝廷對御醫的管理制度也很苛刻,《唐律》中明確規定,制作御藥如果跟處方不相符,包括藥量不符、合成方法不對、服藥說明書寫錯誤等,依律可處以絞刑。如果分揀藥物時出錯,也要受到一年徒刑的懲罰。
在這種制度下出現的學生,才更容易守規矩。
濟生堂是走向民間,以醫德為先,為醫要宅心仁厚。
患者以性命相托,自當要竭盡全力,不能有絲毫馬虎。
李瑄也制定關于濟生堂的制度,防止醫師有“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念想,以教導徒弟的水平,來決定對御醫的晉升。
醫生可以穿紫袍,李瑄相信會讓許多御醫心動。
“回相公,只要中書門下堂同意,太常寺定當遵從。”
姜度向李瑄回答道。他表示自己全憑宰相們定奪。
也暗示要由首席宰相李林甫簽訂。
“那就沒問題了,右相一定會用執政事筆簽上自己的名字。”
李瑄笑著點頭道。
也表明政事堂他說得算,李林甫必須簽字,也不可能因這點小事鬧。
姜度只是干笑一聲,暗罵李瑄玩弄權術。
“岳父大人,女婿和表兄哪個更親近一些?”
李瑄見姜度不說話,突然問姜度這個問題。
姜度依舊沉默,難以回答。
照道理是女婿親近的,但是李瑄算他的女婿嗎?
“月底的時候,我會去接岳父和岳母到天水王府赴宴。”
李瑄不再追問,而是又重復一遍之前所說:“岳父大人記得給我選一批優秀的太醫。”
“下官遵命!”
如釋重負的姜度向李瑄領命。
不一會兒,兩人就走出興慶門,李瑄竟然親自將姜度送在馬車上。
這讓姜度摸不著頭腦,他終于明白,李瑄還要去中書門下堂,這是專門送他出來。
就因為太醫這樣的小事嗎?
以李瑄的身份和權勢,完全可以直接吩咐,沒必要親自過問。
帶著忐忑,姜度乘坐馬車離開。
李瑄在興慶宮門口與幾名臣子聊一會后,面色一正,回興慶宮,前往中書門下堂。
李隆基難得來一趟中書門下堂。
“七郎,今年能科舉準備得如何?”
李隆基問李瑄。
今年的戊子科定在九月一日,距離科舉也只剩下一個月時間。
每年科舉是李隆基少有關心的事情。
“回圣人,臣已經想好考題。謄錄文吏也全部準備好。”
以往的科舉以禮部侍郎為考官,今年則以宰相李瑄為主考官,并重立科舉糊名制度,增謄錄制度。
李瑄讓親信上官青負責謄錄文吏的招收、培訓。
旨在科舉的時候派上用場。
“今年科舉的題目為何?”
李隆基饒有興致地問。
“臣《觀書有感》,作一詩。請萬千學子作感。”
“此詩為: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其二,請出關于新法的策論。”
“其三,將在《九章算術》選三題,由學子解答。”
戊子科李瑄出三大題。
第一《觀書有感》。
用源頭活水比喻學習要不斷讀書,不斷從讀書中汲取新的營養才能有日新月異的進步。
同時,告誡考生在讀書時要克服浮躁情緒,才能使自己的內心清澈如池水,成熟穩重,為民做事。
源頭活水不斷,池水才能清澈見底映照出藍天云影,人只有經常開卷閱讀才能滋潤心靈煥發神采。
而池水又如明鏡一樣,提示考生為官之道,一定要清廉,不要誤入歧途。
考生可以作《賦》,可以作《詩》,可以作《文》,看考生的水平。
以考生的感悟,確立其是否可以為“士”。
其二是新法的策略,這是李瑄早就確立的。
能對新法有獨到的看法,服從新法,才可為士。
其三算術,李瑄覺得基本的算數對官吏還是挺關鍵的。
這個時代大部分文人士子都會算術。
考一些難度不高的算術,是防止一些“死讀書”的書呆子。
同時,告訴士人算術是必修課。
在高宗時代,國子監就設有算術館,以李淳風整理的《算經十書》為教材。
并設有算科。
但李瑄要的是,將算帶入進士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