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川山上，有一座聽風小院。
二十年前，這里門庭若市。
不為別的，就因為這里的主人名叫葉隨風。
只是……
紅塵禍福，人間不測。
誰能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這座聽風小院已然斷壁殘垣。
“有段日子沒有來此與我相見了吧，隨心……”葉隨風站在小院中，緩緩轉過身，望著站在門口的葉隨心。
葉隨心見到葉隨風那副微笑的模樣，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眼前依然是那個意氣風發的一代天驕，他蹙了蹙眉，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冷冷道：“葉寒舟當街殺了山莊的管事，你管不管？”
葉隨風聞言笑了笑：“目無尊卑的惡奴，殺就殺了吧……”
葉隨風的態度讓葉隨風心中隱隱升起不安，他依然站在院門外，負手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寒舟縱然是嫡系子弟，殺人也當有家法懲處！”
“若是你還顧念他的將來，就將他交出來。我保證，小懲大誡，不會太過分。”
“不會太過分？”葉隨風笑了笑，極其自然地坐在小院中的石椅上，“眾多兄弟之中，我待你最為親厚。”
“我當年所愿，是游天下，做宗師，對風林山莊沒有絲毫的想法。”
“我知你天賦一般，為你闖張家龍虎塔，求來龍虎丹。雖不能保你晉級宗師，但總能護你安然登上聚膽境。”
“更是扶持你執掌家務。”
“但你又是如何對我呢？”
聽到葉隨風說起這些事情，葉隨心心中有些不自然，拂袖道：“笑話。一碼歸一碼，你與我是你與我的事情，葉寒舟是葉寒舟的事情。”
“今日我愿意來赴約，就已經是對當年之情有所掛念了。”
“二十年了……”葉隨風撣了撣桌子上的灰塵，說道，“先不提寒舟的事。我今日約你來，是想求證一個答案。”
“什么答案？”
“當年……念兮究竟是怎么死的？”
葉隨心聞言，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同時腦中浮現出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身影來。
念兮，全名白念兮，正是葉隨風的發妻，葉寒舟的母親。
“你敢問？”葉隨心猶豫了片刻，開口道。
“我憋了二十年，屈了二十年，只此一問。”葉隨風輕聲說道。
葉隨心沉默下來。
葉隨風悄然閉上了眼睛。
二十年前，他距離宗師境只有一紙之隔。
他行走江湖，尋找突破宗師境的契機，但一紙家書讓他快馬加鞭，回到了風林山莊。
家書的內容很簡短，只是告訴他，他的發妻白念汐突發惡疾，藥石無靈，縱然是老祖以內息維持生機，怕也撐不住多久。
他三天三夜未曾合眼，等趕回山莊時，卻連發妻最后一眼都沒有見上。
經此變故，他心念大損，原本觸之可及的宗師境又變得飄忽起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那位在他心中地位崇高的老祖對他出手了。
奪他資質，毀他修行，將他從天驕打落塵埃。
在這之前，葉隨風一直以為發妻亡故是一場意外，畢竟有老祖坐鎮金川山，他不信有誰敢在宗師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腳。
在這之后，葉隨風仿佛猜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但是他不能查，更不敢查，甚至問一句都會引來滔天之禍。
他自然無懼，大不了就是一死，但是他還有個兒子。
他只能難得糊涂，自甘墮落，用這種方式來護住葉寒舟。“果然啊……”葉隨風輕嘆一聲，又望向葉隨心，“那封書信是你寫的。”
“你參與了嗎？”
葉隨心對上葉隨風那雙銳利的眼神，心中越發不耐起來，朗聲道：“你要問，告訴你又何妨！”
“不錯，當初確實是老祖命我誆你回來。”
“我幾次三番寫信與你，你都推脫在外修行。”
“你可知，若是你晉級宗師，老祖又怎么能奈何你！”
“所以，我命令家中的婢女在你妻子飲食中下了毒。”
“那毒本有解藥，我也不愿與你撕破臉，只要你回來，我自然會悄悄再治好她。至于你和老祖的事情，我本不想參與。”
“是你那娘子太過精明，居然抓住了我的疏漏。你說我該怎么辦？”
“是這樣啊……”葉隨風點了點頭，“我還在想，以老祖的為人，不至于不留這么一絲余地。”
“你知道又如何？”葉隨心大袖一揮，“莫說你現在就是個廢人一個，就算你修為尚在，我是葉氏家主，想要動我，也需要問問老祖的意思。”
葉隨風冷冷看了葉隨心一眼，又問道：“二十年來，你對我和寒舟百般提防，萬般打壓……這些本就是朱門里狗屁倒灶的事，我也不放在心上，但這兩日你對寒舟突然熱心起來，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葉隨風冷笑一聲，“葉隨風，你藏得好深啊。”
“我那大侄子分明天資出眾，你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將他壓制下來。”
“若不是這兩日的變故，恐怕整個山莊都要被你騙了過去。”
“我自然要找到他自行驗證一番，若是真的天生傲骨，他也該為家族做些什么，對吧？”
“嗯！”葉隨風點點頭，“你殺我妻，捕我子，你我血脈親情，就此風吹云散吧……”
葉隨心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雙著自己那鑲滿寶石的腰帶，眼神如刀，望著面前自己那曾經的心魔，說道：“葉隨風，你失心瘋了不成。”
“我與你，何時有過血脈親情！”
“若不是你身上有太多的關注，我早就暗中將你做掉了。”
“今日你來與我劃清界限？你憑什么？”
葉隨風沒答話，而是看向屋前貼著那副字帖——
山前山后各有哀愁，有風無風都不自由。
“今日，我自由了！”葉隨風輕喃了一聲，站起身，說道，“龍虎丹的藥力，需要清靜無為，方能徹底煉化。”
“你心中戾氣太重，煉的不干凈，枉費了二十年時光，也只是到了聚膽境初期。”
“當真是浪費了那粒丹藥，也白費了我當年在龍虎塔中滴下的那滴汗水。”
葉隨心不以為然：“莫要吹噓你當年的戰績。當年你再強又如何？如今還不是一個廢人。”
“我是聚膽境初期又怎樣，如今殺你只許動一動手指。”
“葉隨風，時代變了……”
葉隨風搖頭道：“你不明白……”
下一刻，葉隨風身影倏然一動，只見一道殘影仿佛無視距離，眨眼間跨越了半座小院，直接出現在葉隨心的面前。他渾身爆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勢，整個人站在那里，凌厲之氣含而不發，彷如一座刀山。
葉隨心瞳孔猛然放大，下意識轉身就要逃，只是他的身體剛轉過半圈，沒見葉隨風有什么動作，葉隨心的脖頸處就浮現出一道血色的紅線。
接著，葉隨心的身體向前跑了兩步，但是他的頭顱卻還在身后，“咚”地一聲落在地上。
直到此時，葉隨心才看到自己的脖頸噴出沖天的血瀑，自己的視線也漸漸黑了起來。
“聚膽境嗎？”葉隨風看著葉隨心的頭顱，淡淡道，“我也是啊……”
就在此時，金川山后山突然迸發了一道強烈的刀意。
葉隨風取下腰間的葫蘆，喝了一口酒，踏過葉隨心的頭顱，再踏過葉隨心的尸體，朝著山后走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