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前,宋成看過一些科普類的紀錄片,有時候他總會隱隱覺得“生命”和“世界”存在著一種神秘的聯系。
生命,似乎就是一個小世界。
世界,恰如一個大生命。
這一點在諸如“盤古開天辟地身化世界”、“夸父逐日力竭而化桃林”等神話里也有體現。
那時候,他就時常感慨古人的奇瑰想象,為“世界竟然是由人所化成”的而感到震驚。
而現在,這樣的事竟然發生在了他身上。
眼前滄海夷為深淵,化作了個一眼看不到頭的大峽谷,而原本魔獸縱橫的滄海卻已經成了他的身體。
幾經嘗試,宋成發現:
他的奔走,不會引起體內小世界的任何變化。
他的出手,也不會引發小世界的震蕩。
只不過,若他受傷,小世界就會出現災害 若他汲取了力量,小世界就會蓬勃起來。
小世界的蓬勃,又會讓他力量變強。
若他死亡,小世界會如何,卻是不得而知。
對于自己的小世界,宋成是真真正正、徹徹底底的全知全能,一念可及任何地方,無念亦可感知任何變化。
他能看到深海的海草紋理,看到海淵巖隙里的彩魚游泳,看到在海面縱躍而出的巨大海獸;
他也能看到在海畔定居的童娘子,宋安,趙靈雪,以及一些隨行而來的人。
這些人林林總總,不一而類。
有效忠童娘子以得到宋成蟠桃的世家子,有幸運的隨行而來的武者,有負責在滄海小世界周邊采集“木晶”以待皇朝前來拿取的“礦工”,這些人里甚至還有當初珠山觀的人.
蟠桃的凝聚,對宋成來說,已是隨手可為,故而他早就創出了一批幽魂。
對于這些生命來說,他們幾乎沒有任何感知。
而宋成卻可以一念附身在它們中的任何存在身上,甚至自己直接顯形,或是占據原本存放在滄海中的“人類身體”,從而在自己的世界里遨游。
至于“世界的盡頭”也是沒有的。
因為在將滄海化為身體時,滄海就形成了一個球形。
任何生物只要不能超脫他的身體,縱然沿著一個方向不眠不休地走下去,也只會發現自己回到了原地。
簡短試驗后,宋成真有一種驚喜感。
但在這種新奇感稍稍散去,強烈的饑餓感又傳來了。
這一次的饑餓感遠勝于前。
那是一種不吃就會被真正“餓死”的念頭。
宋成稍一感知,就感到了自己本體的消耗大的恐怖,他儲存的那一丁點兒陰陽二氣在被時刻消耗著。
滄海在外時,乃是依靠天地里的陰陽二氣。
而到了宋成體內,那就只能依靠宋成的了。
‘餓’
‘好餓.’
唯一的念頭占據了宋成身心。
宋成身形迅動,穿過諸界,踏入重現世界,然后又一念直接進入了陰陽幻界。
若說重現世界是一個水墨的世界,是一個還有著精致形狀、人間投影的寫意世界,那么.陰陽幻界簡直可以用枯燥單調到了極致來形容。
黑海。
白天。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但黑海有浪是為太陰幻海,波瀾稍大就能推促鬼潮;
而白天有光是為太陽幻空,白光四射能使視者瞬瞎。
黑海沉重,白天輕浮。
宋成左手行那《太陰引導術》,右手行《太陽引導術》,陰陽二氣引導而來,其力使得他身軀平衡在半空,黑白兩色恍如織繭般將他包圍中央。
緊接著,一種“逆向的毛蟲織繭”的過程產生了。
那黑白兩色開始往宋成體內瘋狂涌去。
不知過了多久,宋成感到饑餓感得到了舒緩。
再不知過了多久,宋成又看到自己本體的天穹上多出了一抹和太陽幻空連接一起的白天,而海底深處則是多了一抹與太陰幻海連接的黑水。
這一刻,他真正感覺到自己成了個“初生的嬰兒”,正嗷嗷待哺,本能地汲取著母乳,但不同于凡間嬰兒,這種汲取母乳的過程顯然相當漫長。
“娘,我覺得這片海似乎產生了變化。”
一處海畔,趙靈雪抬手遮目,凝視著天穹。
那里天光艷艷,正斜落而下,照得滄海波瀾金光粼粼。
她被公公施展靈仆術后,自己選擇了成為了這片滄海中的一只參天古樹樹靈。
樹靈隸屬山河之靈,更能感受到世界的變化,也更能在世界的變化中收獲好處。
宋安附和道:“靈雪說的沒錯,修煉速度都快了許多。”
這位曾經的大宋皇帝,選擇了成為一只海島島靈。
童娘子美目轉動,看著左右,她的感知是最明顯的。
因為宋成親自出手,讓她化作了水靈。
而對于滄海世界,水靈幾乎就是水神。
若是一片世界的力量汲取有個“分配原則”,那么作為水靈的童娘子一定是被分的最多的那一個。
和安晨魚,趙華不同,童娘子這一系的人不少都厭倦了浮華人世,所以選擇了在當初去往滄海時選擇了定居,而非返回。
三人身后的不遠處,是一片世外桃源般的仙鎮。
對于強者們來說,稍稍改善居住環境,并非難事。
此間仙鎮,無車馬喧囂,人聲鼎沸,亭閣樓臺,精致石橋,一應俱全,正是座座園林。
而童娘子,宋安等人在這仙鎮中自各有居所,除了她們,便是宋成的孫輩,從孫輩也有不少已經成家。
修煉之途漫長無比,唯有維持著從前的生活,才能使得心性不至崩潰。
此時,童娘子看著滄海,感知著那變化,回想著記憶里的那男人模樣,心中泛起莫名的情緒,真就是白云蒼狗,人生如夢彼時還在塘河村時,她又豈曾想過今日。
“先回鎮吧。”
“是,母親。”
三人返回。
一入鎮,就有不少人打招呼,“童前輩”、“主人”、“大姐”之類的稱呼不絕于耳。
很顯然,在這片地域里,所有人都知道這位“童娘子”才是女主人。
童嘉推開自家屋舍。
屋舍打扮是仿著當初安府的。
空曠庭院,幽靜鵝卵石小道,還有一口竹樹下鑿出的深井,井上有小亭覆之,旁置頑石。
小道兩旁又有厚厚苔蘚,青翠可愛,云草蔥蘢,因門扉之開啟,遇風而動,很是好看。
庭院中央還有一方深潭,深潭里有不少魚兒在游動。
此潭極不尋常,與滄海相連,故而譚中常會出現稀奇古怪的魚類,甚至是魔獸。若是這庭院的主人是個尋常人,那這深潭就是個要命的地方,就是個“怪物出口”。
可童娘子作為宋成親“封”的水靈,自可控制水流,且使得此間一切魔獸與她親近,縱是滿屋爬滿玄級魔獸也不會傷她分毫,反倒是會變成護屋的細犬。
三人走入屋舍,忽的,在前的童娘子陡然頓足。
趙靈雪,宋安下意識地往前看去,卻見個眉目清秀的少年郎正坐在深潭前,手握釣竿,優哉游哉地釣著魚。
“宋”童娘子聲音囁嚅,甚至不敢叫出眼前之人的全名,一種強烈的復雜的情愫充斥在她心頭。
少年才大大方方地道:“東家,采藥回來呀?”
宋安神色激動,剛想上前喊爹,卻感到自己衣袖被扯了扯,回頭一看,卻見自家女人拉著他袖子,把他往后拉。
他頓時會意,小心地退了出去,然后關上了門。
童娘子道:“都什么時候了,哪里還需要采藥?再說,這里哪還有藥采?滄海遨游,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只不過,有些藥不在海中生,那也是沒辦法的。”
宋成笑了笑。
他在陰陽幻界中一直汲取太陰太陽二氣,吸得根本停不下來,也走不了,于是便趁這個機會,一念附回滄海中儲存的本體,來尋童娘子。
縱是老夫老妻,卻也有大幾十年不曾見面,此番相見,自是一番溫存癡纏。
宋成自也不隱瞞,將外面發生的事如實相告。
“如此說來,我和小成,靈雪還有所有人,都已經在你身體里?”童娘子愕然地問道。
宋成點點頭。
童娘子道:“你現在在汲取太陰太陽,以供養自己身體里世界的運轉?”
宋成再點點頭。
童娘子不知該再說什么,她從來沒想過修煉居然還能修煉到“一人化一界”的地步,愕然半天,又支吾出一句:“那那你多吃點,這維持世界的運行可不容易,得吃飽。我我去做菜。”
宋成一把拉住她,道:“吃菜可吃不飽了。”
童娘子道:“也是。”
宋成笑道:“不過,還是想嘗嘗東家手藝.”
童娘子粲然一笑,她聽著“東家東家”的喊著,仿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于是應了聲,歡喜地忙菜去了。
看她背影消失,宋成眉頭卻稍稍緊鎖,他掃了眼自己的面板。
從增加的數據來看,已經過去二十年了。
境界高了,就這點不好。
無論做什么事,都會一瞬過去很久。
你還未反應過來,外面就已天翻地覆 宋成有些擔心鏡師妃了。
不過,他暫時也沒辦法。
太陰太陽正為他提供著養分,幫助他完善自己體內的小世界。
他現在是想離開也離開不了。
“張宮主,二十年了,你還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重現世界,囚室內,石楓神色淡然地看著對面仙風道骨的中年人。
說中年人其實有些說小了,因其兩鬢已有幾分淡淡斑白。
只不過因其豐神俊朗,氣質不凡,而使人極難去注意到他的老態。
這人正是張道箓。
此時的張道箓眼中正顯著思索之色。
石楓道:“當初,在我恩師死去后,我就知道奪天之道并不可取,你們都錯了,所以你們需要不停地掙扎再掙扎,以茍延殘喘。
可是,有什么用呢?
你們縱然拼盡全力,耗盡才華,得盡機緣,從一個境界匆匆忙忙地到達了下一個境界,以獲得了壽元的延長。
但等待你們的,依然是無盡輪回。”
張道箓淡淡道:“小輩,你師父當初還隨我學道,你又何敢信口雌黃?你口中的奪天之道,豈不是另一種與天地相融的法門?”
石楓哂笑兩聲,道:“是與不是,張宮主自己還不清楚么?我雖然不曾到達你的境界,但我知道.你時常隱世,絕非為了參悟,而是與龍宮主不得不去陰陽幻界汲取太陰太陽。
但你們并不完整,你們的汲取也只會給你們帶來飲鴆止渴般的感覺,在之后.更多的痛苦會如影隨形,會入侵你們。”
張道箓神色平靜。
活了兩萬余載,身為第一的存在,喜怒早就不形于色了。
不過,石楓所言確是真的。
他和龍雪綾陰陽相融,所化的小世界總似存在著問題。
他們猜測這問題是因為兩人的功法并未修煉至圓滿,且世界終究乃是融合所得,故而并不完善的緣故。
這些年,他們拼盡全力修行,但修行之道太難太難。
張道箓時常想,萬古之前,這修煉大世該是如何?
他無法知道。
但他卻明白,現在這個世道是修煉的末世,縱是山河之主都已極難產生,所以才會出現“老齡化”的問題。
石楓繼續道:“若圓滿還非出路,張宮主又欲如何?”
張道箓道:“你想說什么?”
石楓道:“為何張宮主,不試試我的路呢?你看我,現在不是活的好好的么?”
張道箓道:“喪靈之路,不正是我這些年一直在問你的問題么?你想回答了?”
石楓道:“我一直不回答,是因為我一直看不到張宮主的心意,可這些年.張宮主每每出現,煩躁似是與年俱增,很顯然奪天不利,所以我才想要開口。”
說罷,他道:“既然死亡必不可免,那為何要逃避呢?
死亡會帶來大量陰氣,凡人得陰喪陽,而歸輪回。
而畸崎之氣,卻能融合陰氣,操縱陰氣。
陰氣既能操縱,那一切就不是問題了。
這是死亡后的另一條路”
張道箓道:“問題是,畸崎之氣并不可靠。”
石楓笑道:“張宮主難道沒看出來按照你們的判斷,我其實已經是個死人了。”
張道箓并不言語,只是靜靜看著他。
石楓道:“自古以來,拜日拜月者,皆有之。然日月不過渺渺,真正永恒的乃是畸崎之海。張宮主何不拜之?”
張道箓沉默許久,卻還是問了句:“如何拜?”
石楓道:“我有一部《紅塔觀想法》。
以紅塔,上登九十九層,可見吾主.然,吾主睡多醒少,生性易怒。
你要得到他的恩賜,需得散去陽氣,瀕臨死亡,這才可以見他。
你以為離火宮副宮主,還有那許多弟子憑什么愿意幫我?
他們就是為了這一部觀想法。”
張道箓道:“瀕臨死亡,是為了獲取大量陰氣吧?如果可以其他方法做到,是否也可以?”
石楓道:“既有神通,自然可行張宮主,我被囚二十年,也到極限了,你若愿學,我可帶你去取玉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