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太極殿。
文武百官畢恭畢敬對著帝座上的皇帝陛下欠身行禮,等皇帝陛下抬手道了一聲“平身”之后,一眾臣子才起身。
已經年近五十的皇帝,雖然頭上已經有了根根白發,但是精神矍鑠,他看了看下首的文武百官,淡淡的說道:“今日大朝,可有什么事情要商議啊?”
皇帝話音剛落,有宰相王度手捧朝笏出班,欠身行禮道:“陛下,江南東路觀察處置使鄭蘷六百里加急奏報,越州匪首裘典,占據了越州之后,在越州自號越王,并且開始兵出越州,進犯越州附近的州郡。”
皇帝聞言,大皺眉頭。
他看了看眾人,悶聲道:“好個賊子,朕原先還以為他是有什么冤屈要訴,不成想竟這般狼子野心!”
說到這里,皇帝又悶聲道:“鄭蘷也是無能,竟能讓裘賊做大!”
罵了幾句之后,皇帝捋了捋下頜的胡須,看向站在下首的一個年輕人,淡淡的說道:“太子如何看啊?”
太子今年二十八歲,已經在朝觀政十年,此時就站在皇帝左首第一位。
他長相周正,模樣還帶著些威嚴,聞言也出班低頭道:“回父皇,既然賊人已經豎旗稱王,便是大逆不道,自然要派天兵討之,將賊首捉到京城,梟首示眾,以靖人心。”
帝座上的皇帝陛下看了一眼太子,然后話鋒一轉,開口問道:“前些日子,顧卿去了一趟宣州,聽說把宣州大小官員都拿了,現在審出結果沒有?”
顧文川手捧朝笏出班,低頭道:“回陛下,此事已經查明詳實,臣正準備上書具稟。”
“今日大朝,你說就是。”
“是。”
顧文川低著頭說道:“去歲國庫空虛,戶部建議朝廷加征了一次稅錢,當時戶部下發到地方的,是按每戶收二百錢,上交朝廷,但是這筆錢到宣州再往下下發,竟就成了五百錢。”
“更為可恨的是,宣州再往下,石埭縣的稅竟然收到了八百錢,石埭縣河西村,把這筆稅加到了一貫,河西村村民交不上錢,收稅的里正竟要發賣河西村民的家人。”
“最終,此事鬧將了起來,起了沖突。”
“河西村村民殺了石埭的縣令,其后,宣州刺史田璟,司馬曹榮,為了掩蓋此事,帶人將河西村圍住,一把火燒為灰燼。”
“這才有了現在在河西流竄的所謂河西賊。”
顧文川沉聲道:“陛下,宣州之事,發人深省,陛下仁厚不忍重稅加諸于民,然地方官吏貪得無厭,朝廷吏治已然一塌糊涂,再不下重手整治,宣州稅案,絕不會是孤例!”
“再有!”
說到這里,顧文川情緒也激動了起來,他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站在朝班最后的裴延,冷聲道:“臣去宣州之前,陛下因為石埭之事,已然委派裴少卿去過一趟,因何裴少卿回朝之后,只說石埭縣出了反賊,卻從未言及石埭縣的重稅!”
皇帝的目光,也看向裴延,裴公子只能出班,手捧朝笏,跪在皇帝面前,低頭叩首道:“陛下,臣昏聵,到了宣州之后,未來得及細查,被宣州的官員給蒙蔽了,臣有罪。”
帝座上的皇帝,先是看了看太子,然后嘴角露出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隨即又嚴肅起來,緩緩說道:“裴卿身為欽差,就是代朕巡視地方,竟然糊涂至此,不可不罰,太子。”
太子殿下再一次出班,他先是看了看顧文川,隨即低頭道:“兒臣在。”
“你覺得,應該如何處置此事。”
太子沉聲道:“宣州官員罪不可赦,應當重處,至于裴延,畢竟年輕,不如顧御史有經驗,兒臣以為,或…或可從輕處理。”
“身為欽差,卻這樣疏忽。”
皇帝皺眉道:“讓朕也被宣州的贓官蒙蔽,罪過不小,念其初犯,再加上太子求情,裴延。”
裴延跪在地上,叩首行禮:“臣在。”
“貶官兩級,罰俸三年,仍原職留用,你可心服?”
裴延叩首行禮:“臣心服,陛下圣明。”
皇帝點頭,站了起來,淡淡的說道:“宣州官員,交刑部議罪,盡快報到朕這里來,今日議事就到…”
他話還沒有說完,宰相王度就硬著頭皮,開口道:“陛下,越州反賊,該是個什么章程…”
皇帝本來都準備下班了,聞言皺了皺眉頭,開口道:“太子不是說了么,發兵征討。”
王度再一次低頭道:“敢問陛下,發哪一路兵征討,派何人領兵?”
“這些事,伱們自己議,議出結果,給朕上書就是。”
皇帝背著手走下御階,然后停下腳步,看了眾人一眼,開口道:“外敵環伺,京城的禁軍不能動。”
說罷,皇帝背著手離開了。
顧文川神色焦急,就要繼續說話,被一旁的老者一把拉住。
“中丞,這…”顧文川臉色鐵青:“這么大的事情,如何能,如何能…”
如何能這么輕飄飄的放下!
拉著他的御史中丞微微搖頭,低聲道:“不可心急。”
旁邊的太子殿下,看了看顧文川以及拉著顧文川的御史中丞,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也是背著手就要離開。
宰相王度上前,攔住了他,拱手行禮道:“殿下,越州事不可謂不急,如今朝廷還沒有個章程出來,一旦賊人做大,便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太子殿下神色平靜。
“父皇剛才已經說了,禁軍不能動,這是至理,一來是要拱衛京城安全,二來天高路遠,禁軍長途跋涉過去,也不合適。”
“區區一州之亂罷了,鄭蘷無能,那就再派個知兵的下去,令其在當地募兵討賊。”
說到自己,太子又看了看御史臺的官員,瞇了瞇眼睛,背著手離開。
王度站在原地,目送著太子遠去,半天沒有說話。
宰相崔垣默默上前,看了看憂心忡忡的王度,笑著說道:“大器兄,朝事不能不急,又不能太急,越州事雖然麻煩,但是遠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不要心急。”
王度深呼吸了一口氣,回頭看向崔垣,又看了看一旁御史臺幾個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的官員,長嘆了一口氣:“崔相,地方謀反,已經涉及朝廷根本大事,怎么能這樣怠慢?”
“相反,宣州的事情才是小事,今日朝會不提正事,反而一直在議論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崔垣也看了看顧文川等御史,皺了皺眉頭之后,開口道:“大器兄,這可不是什么小事,說不定是更加涉及到朝廷根本的大事。”
他扭頭看向已經空無一人的帝座,微微搖頭:“咱們這位陛下,太聰明了,跟太聰明的人打交道,不容易。”
說到這里,他拉著王度的休息,笑著說道:“走走走,咱們回去議事了,商量個合適的人選出來,盡快派往越州一帶去。”
王度嘆了口氣,背著手跟上,問道:“年后,朝廷不是派了個招討使到宣州一帶么?我看,六百里加急給他送信,讓他就地開始募兵。”
崔垣搖頭道:“范昭是個文官,不通兵事。”
“他只募兵就是了,領兵的事情,朝廷再另選人選。”
崔垣想了想,點頭道:“這事可行,我等會去商議商議。”
王度看向崔垣,緩緩說道:“崔相的侄子,是不是知了宣州?宣州距離越州不遠,是不是也讓他配合此事?”
崔垣面色平靜。
“他到了地方上去,便是大周的臣子,不是誰的侄子,不過他既然剛好在那里,讓他幫幫忙就是了。”
王度先是點頭,然后又搖頭嘆了口氣。
“到處都是問題,左支右絀啊。”
崔垣默默說道:“我等宰相,干的就是查缺補漏的活,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大器兄宰相做的久了,自然就習慣了。”
天目山。
李云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翻看天目山大寨里藏的一些地理圖。
這些地理圖,都是他們本地人畫的,雖然異常的簡陋,但是有時候反而會更精確一些。
他正看的入神,李正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開口道:“二哥,有人上山來了!”
李云放下手里的圖,抬頭看著李正,目光里有些興奮:“那個白七回來了?”
“大概是。”
李正繼續說道:“不過不是自己回來的,還帶了一二十個人一起回來。”
李云站了起來,去摸自己的狼牙棒,然后緩緩說道:“那看來,他是怕自己壓不住整個寨子,帶了越州那邊的幫手過來了。”
“走。”
李云長身而起。
“去會會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