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各州郡吃空餉,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就拿李云的老家宣州來說,當初石埭發生民變,一個州能夠派出去的兵力只二三百人,有七成被地方的武官給吃了空餉!
宣州如此,其他州郡也不會例外。
也就是說,現在江東這些地方州郡的官兵,大多都是最近才征募起來的。
武官本就沒有文官那么好撈油水,現在空餉這一項進項還迫不得已被削減了,給這些官軍的待遇自然不會好。
事實上,哪怕一個州只有二三百人,待遇也遠沒有越州營那么好,畢竟朝廷給的錢就那么多,各級官員要吃要喝,發到下面怎么也要給你克扣個四五成,有誰能像李云這樣,不貪不占不說,還往里頭貼錢?
從這個角度來看,其他州郡的兵,每個月的餉錢,可能連越州營的一半都沒有,甚至更低,至于伙食…
那就更沒有辦法比了。
現在,杜謙親自負責,讓這一次所有到婺州的客軍都能夠吃上肉,越州軍的將士們,再去主動找其他州郡的兵聊一聊,一聊起來,難免就會說到當兵的待遇。
不比較還好,一比較,這些地方州郡的兵,就不一定能當的下去了。
雖然他們直接轉投越州軍的可能性不大,李云也不能這么直接的大張旗鼓的擴充兵力,但是只要信息傳達到,整個江東的兵都會知道越州營的待遇好。
餉錢不餉錢的且不用說,單單是常能見到肉,對于這些當兵的來說,就是巨大的誘惑了!
更重要的是,越州營的餉錢,是可以直接按市價兌成糧食的,眼見著世道就要亂起來,這個條件對于這些江東兵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李云在東陽縣,休息了三四天時間,身上的肌肉已經不再酸痛,胳膊上的腫痛也基本上消了下去,這天,他穿著一身布衣,告別在東陽置辦輜重的杜謙,騎馬趕往婺州。
婺州戰事,其實已經不會有太大的懸念,李云唯一比較擔心的就是,如果趙成趁著夜色出城突圍,越州軍的人能夠攔得住他們,但是其他州郡的兵,李云估摸著多半是攔不住的。
所以,包圍圈不能太大,要盡量靠著婺州城包圍,這樣即便趙成突圍,各路軍也可以相互支援。
再有就是傷亡問題。
趙成這個人,在領兵的能力上沒有任何問題,留在他身邊的這些人,絕對已經算是一支合格的軍隊,如果強行剿滅,廝殺到最后一個人,哪怕李云這里人數占據絕對的優勢,也一定會付出大量的傷亡。
現在李云想的是,能不能把趙成麾下這支軍隊…
部分收為己用。
打贏這場婺州之戰,已經不存在什么難度,真正有難度的就是,能不能悄無聲息的,轉化一部分趙成所部,讓他們成為越州軍的一部分。
東陽縣距離婺州不算遠,李云抵達婺州城附近的時候,只見婺州城外,密密麻麻的都是帳篷。
李云趕到帳篷外沒多久,李正就迎了上來,笑呵呵的把他迎進了大帳里,隨后一桿李字旗高高掛起。
李正拉著李云進大帳坐下,滿臉都是笑容,嘿嘿一笑道:“二哥,這幾天我按著你的吩咐,跟他們其他州郡的人搭話了,我問了一圈…”
“餉錢基本上都不到一貫錢。”
李正輕聲道:“有些地方,從來沒有發過餉。”
這話,把李云也震住了,他忍不住問道:“餉錢少一些倒是正常,不發餉,底下的人坐得住?”
“每個月到時間,這些人就進州城里,在沿街的商鋪收錢,收到多少錢就是多少錢,上官不管不問。”
“要是收錢收的少了,就去下面的縣城繼續收,一個月總能收個幾百貫錢,給州里的兵發餉。”
李云“嘿”了一聲,忍不住說道:“真是長見識了。”
李正點頭,吐出一口濁氣:“我也長見識的,這跟咱們以前在寨子里也差不多,有活干,搶到錢了就給大家分錢,沒有搶到錢就在寨子里坐著,干瞪眼。”
說到這里,他看著李云,低聲道:“二哥,這幾天有不少人找到咱們,說是要到咱們越州來當兵…”
“這事不急。”
李云呵呵一笑,開口道:“圍婺州,怎么也要十天半個月,這十天半月,好吃好喝的招待這些客軍,然后等戰事結束,該讓他們回去還是讓他們回去。”
“等將來,咱們能大規模征兵的時候,只需要振臂一呼…”
說到這里,李云笑了笑,沒有繼說下去。
就眼下這個情況,他想要一口吃掉這些江東軍,除非直接跟朝廷翻臉,扯旗子造反,否則沒有其他路子可走。
而他如果真的要扯旗造反,這些江東軍愿意跟他的,恐怕就沒有太多了。
這會兒不是時候。
但是群眾基礎要先打好,將來李云一定是在江東起家的,這數千江東軍,便是他的“未來戰士”。
“好了,擊鼓升帳。”
李云伸了個懶腰,開口說道:“咱們議事了,所有校尉以上的都過來。”
李正嘿嘿一笑,轉身走了出去,親自給李云敲鼓。
不過這些地方軍的軍紀還是不太森嚴,一直到小半個時辰之后,各營校尉以上的將官才算到齊,到了營帳里之后,紛紛對著李云低頭抱拳。
“見過李司馬!”
李云坐在大帳的主位上,看著下面的這些生面孔,擺手笑道:“不用客氣,都坐。”
李某人的官職并不算太高,本來是不太可能能夠節制這數千人的,但是現在,跟他平級或者級別比他高的人,都在剡縣喝茶,此時大軍之中,倒的的確確是他這個越州司馬為尊。
李云看向眾人,咳嗽了一聲之后,開口道:“婺州被圍了城,叛軍已經是甕中之鱉了,不過叛軍兇狠,李某的意思是,咱們先圍上一段時間,消磨消磨這些叛軍的戰意,然后再做打算。”
說到這里,李某人頓了頓,繼續說道:“諸位相比較我們越州,大多都是遠道而來的客軍,從今天開始,往后三天時間,由李某人做東,請大伙大口吃肉。”
“只是不準喝酒。”
李云笑著說道:“等婺州破城,戰事結束,咱們再大塊吃肉,大口喝酒!”
此時,這些人都不能算是李云麾下的兵,因此暫時不能對他們太嚴苛,要先給幾個甜棗。
聽到不用硬攻婺州,不用打硬仗,眾人都是大喜,起身對著李云抱拳行禮。
“多謝李司馬,李司馬英明!”
于是大帳里,一片和諧。
等這些人散去之后,李云摸了摸下巴,看向還在帳篷里的李正,嘀咕道:“瘦猴,你說…”
“怎么才能悄悄聯系到趙成呢?”
顯德五年三月底四月初,就在李云還在婺州,與一兩千叛軍糾纏的時候,朔方節度使韋全忠,領兵五萬南下,兵進河南府。
朔方軍進入河南府之后沒多久,立刻就與王均平的叛軍接戰,雙方于澤州大戰數日,朔方軍五千先鋒軍,大破數萬叛軍,占據澤州。
占據澤州數日之后,朔方軍繼續南下,又在濟源大破叛軍,斬殺叛軍五千余人,聲威大震。
同時,朔方節度使韋全忠,以休整為名,上報朝廷,全軍在濟源休整,不再動彈。
前線的消息,很快從濟源送到了京城,一路送到了中樞政事堂,幾個宰相接到韋全忠的文書之后,互相對望了一番,彼此的目光里,都充滿了無奈。
人性,果然是禁不住什么考驗的。
宰相崔垣,領著另外幾位宰相,一路進了皇宮,在崇德殿見到了皇帝陛下,向來見皇帝不用下跪的幾位宰相,此時全都跪在了皇帝陛下面前,畢恭畢敬的叩首行禮。
崔垣低頭,恭聲道:“陛下,濟源大捷。”
“韋大將軍發來捷報,請陛下過目。”
皇帝陛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劇烈的咳嗽了一聲,臉上也沒有什么血色,只是看了一眼旁邊的太監,一旁的太監立刻上前,接過文書,遞給了皇帝陛下。
皇帝看了之后,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朔方軍進入河南道的,有多少人?”
崔相公猶豫了片刻,低頭回答道:“回陛下,應該就這五千人,朔方軍主力,并沒有抵達濟源。”
“好,好。”
皇帝咳嗽了一聲,聲音沙啞,然后又說了一個好字,隨即咬牙切齒。
“重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