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地方上勢力專權的情況,武元佑自然是看不慣的。
畢竟屁股決定腦袋。
他雖然是被大哥攆出京城的二皇子,但是畢竟還是宗室出身,他一出生,就是站在皇權那一邊的。
現在,地方勢力坐大,甚至他這個欽差,都要在很大程度上向地方妥協,他心里當然是不爽的。
他心里恨不能一刀攮死李云這些個亂臣賊子,然后還天下一個海晏河清的大周。
但是很可惜,他已經做不到了。
不僅是他做不到,他爹,他哥,他們姓武的闔族上下,都已經很難挽回現下的這種趨勢。
除非某位武姓宗室,某天一覺醒來,覺醒了什么系統,或者是身上什么物件帶了個老爺爺…
武元佑雖然不愿意看到這種地方勢力坐大的情況,但是他也必須面對現實,哪怕他心里已經恨透了李云,這個時候也必須盡可能跟李云達成合作。
要不然…
他這趟巡鹽的差事,就不僅僅是能不能做成的問題了,恐怕想要做下去,都會很艱難。
一句話,家道中落了!
李云自然沒有太怎么把這位欽差的事情放在心上,有杜謙應付這些個朝廷來的人,他也會省心不少,他現在,正在琢磨著這份來自朝廷的詔令。
調他去鄰州任代刺史,這自然沒有什么問題,他去了婺州,哪怕只帶一半越州兵過去,也能夠很順利的接管婺州,不過越州營后續的發展,可能就要重新規劃了。
在理想狀態下,他的武裝最好離他不要太遠,就像現在這樣,駐扎在越州城外,李云隨時可以接觸到這個武裝,也隨時可以去巡視。
所有的越州兵都住在一起,也有利于相互團結。
而如果李云去了婺州,越州軍就很可能要一分為二。
那樣,哪一邊是中心,都可能不太好說了。
現在是軍隊的初始階段,現在的一切舉動,哪怕是一個不經意,在現階段不會有太大影響的決定,都可能在以后,對整個集團的發展,造成巨大的影響!
畢竟現在只有兩三千個人,軍隊的建制,形態,還有規矩,還可以任由李云搓圓捏扁,一旦軍隊的規模數倍乃至于十數倍的壯大,就會成為一個龐然大物,到時候再想做出一些改變,就千難萬難了。
這個時候,一切舉動都必須要慎重!
想到這里,李云定下了主意。
哪怕越州兵要留一部分兵力在越州,但至少大部分兵力必須要跟他去婺州,兩個軍營里要有一個是“總部”。
這會兒,李云還在越州城里的宅子里,正當他想事情的時候,薛韻兒端著一碗熱湯走了進來,輕輕放在一邊的桌子上,笑著說道:“夫君,喝點湯補補身子。”
李云這才回過神來,看了看她,然后笑著說道:“夫人熬的?”
“我跟冬兒一起熬的。”
薛韻兒給李云遞了調羹,然后開口說道:“這段時間,我翻了許多書,把越州軍那這個旅帥的名字,都改了一遍,夫君你看一看。”
說罷,她把一張紙,遞在了李云面前,李云接過去看了看。
錢狗兒,被薛韻兒改作錢忠。
張黑子,被改成張玄。
整個越州軍二十四個旅帥,名字不好聽或者粗鄙的,有十七八個,都被薛韻兒一一改了名字,倒也不是瞎改,每一個名字都是考量過的,有些是原本名字的意思,有些是從家鄉地名上取名。
李云掃了一眼之后,很是滿意,笑著說道:“明天,我帶夫人出城一趟,再去見一見這些小子,夫人把他們的新名字,都跟他們說了。”
“然后…”
李云摸著下巴,笑著說道:“我讓李正他們,花半天時間,教他們學會寫自己的名字。”
在現階段,能在李云麾下做到旅帥的,不說各個都是什么姜將帥之才,但一定都是有一些本事的。
這些人,在后續隊伍壯大的過程中,一定會有人因為跟不上隊而被淘汰,或者是戰死在沙場上。
但是,也一定會涌現出一批英雄人物。
別的不說,有了這一份改名字的情誼在,將來李某人真的做了主公,薛韻兒這個主母的身份,將會無可動搖。
薛韻兒“啊”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夫君你去跟他們說不就行了,我去見他們,怪不好意思的。”
“夫人還是去一趟為好。”
李云看向薛韻兒,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道:“夫人坐下來,為夫跟你說說話。”
薛韻兒坐下,有些好奇的眨了眨大眼睛:“夫君,什么事情這么嚴肅?”
李云拉著她的手,笑著說道:“夫人知道,現在的世道跟從前,有什么不同么?”
薛韻兒想了想,嘆了口氣:“似乎有些亂了。”
“嗯。”
李云點頭,笑著說道:“知道為夫從一個山賊,到青陽都頭,再到現在的越州司馬,用了多長時間嗎?”
薛韻兒想了想:“不到兩年?”
“對。”
李云輕聲笑道:“這說明什么?”
薛韻兒若有所思,沒有答話。
李云繼續說道:“這不是說,為夫如何如何厲害,而是說明,世道亂了,如果是天下大治的時候,我這種山賊出身,能夠躲過官府的追捕,過上幾年平民百姓的日子,那就是運氣好了。”
“而現在,我已經光明正大的,成了這越州的司馬。”
“所以,現在的世道跟以前不一樣了。”
李云頓了頓,繼續說道:“夫人也不要把現在的官,跟以前的官當成是一回事。”
“這里是咱們家的書房,我們夫妻之間,我也不瞞著夫人,夫人覺得,越州軍里的那些將士,當的是誰的兵?”
薛韻兒一怔,隨即眼睛微微睜大。
李云輕輕點頭,笑著說道:“夫人應該已經猜出來了,不錯,他們當的不是朝廷的兵,是我的兵。”
“往后,咱們家開枝散葉了,他們就是給我們李家當兵。”
這話就有些大逆不道了,薛韻兒官宦人家出身,自小聽聞的都是忠君愛國那一套,驟然之下,有些接受不了,她抬頭看著李云,喃喃道:“夫君,伱…你…”
她壓低了聲音,很是害怕:“你要…謀反嗎?”
“現在不打算謀反。”
李云笑著說道:“我不是在好好的做朝廷的官嗎?”
他拍著薛韻兒的后背,安撫道:“夫人不用擔心,也不用害怕,造反的不是我們,現在天底下…”
“造反的人多了去了,大周王朝崩壞,長則一二十年,短可能就是這五六年七八年的事情。”
“我跟夫人說這些,是想讓夫人,擺正自己,以及咱們家的位置,越州軍那些人,將來大概都是要跟著咱們家混一輩子的。”
“所以夫人不必避諱他們,見一見也不礙事,要讓他們認夫人這個夫人。”
李云笑著說道:“那些人,大概都被我打過,我在他們的心里,威望重的很,夫人在他們那里,也要有夫人的威望,將來咱們家事業做大了。”
“還需要夫人,多多配合我呢。”
薛韻兒愣在了原地,半天沒有說話。
這也是正常的。
她這個出身身份,估計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真正擺正自己“越州主母”的身份。
不過事情不著急,李云現在有很長時間等著她。
李某人正要繼續說話的時候,薛韻兒已經回過神來,看向李云,咬牙道:“夫君,明天我跟你一道去越州營里!”
李云點頭,又將朝廷的調令拿給她看了看,開口道:“咱們家,過段時間說不定還要搬家。”
薛韻兒拿過去看了看,有些驚訝:“夫君又升官了?”
“沒有升官。”
李云笑著說道:“沒看上面寫著嗎,讓我去代管婺州刺史事,這只能算是升職了,不能算升官。”
李云的官品并沒有升,依舊是六品官。
薛韻兒笑著說道:“你還想哄我,朝廷要是不派新刺史下來,夫君這個代刺史,不就等于是升官了?”
李云伸手攬住了她的腰肢,正要貼過去,外面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是冬兒的聲音。
“姑爺,刺史衙門來人了,好像是杜使君的隨從。”
“說是請姑爺去一趟刺史衙門。”
李云依依不舍的放開薛韻兒的身子,然后起身笑著說道:“夫人待在家里,我出去一趟。”
薛韻兒點頭,把李云送出了書房,然后她又回到了書房里,在李云的位置上坐下,看著手里那份寫滿了旅帥新名字的名單,有些出神。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喃喃低語。
“李家的事業…”
李夫人忍不住浮想聯翩。
“李家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