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站的足夠高,情報能力足夠強,再擁有一些邏輯能力,那么推演預測,就并不是什么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至少如今關中的事情,對于李云來說,已經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一些未來了。
假使朔方軍想要固守關中,那么潼關不可能這么輕易打下來,要是他們守關中的意志堅定,甚至可能要打上個一兩年時間。
這種情況下,潼關一破,也就意味著朔方軍敗亡。
另外一種情況,就是朔方軍想著守潼關,但是意志又不太堅定,在這種情況下,取下潼關估計要一個月或者幾個月時間。
李云先前估計的,就是這種情況。
而現在,潼關幾乎是被一日而下,那么朔方軍現在的狀態,就完全不需要推測了,因為非常明顯。
他們想玩跑路。
這種情況,其實也不是如何奇怪,天下大勢如同滾滾洪流一般往前演進,平盧軍投降,河東軍也不戰而降,只剩下一個關中,哪怕硬撐下去,最多也就是支撐個兩三年。
要是真打個兩三年,雙方打紅了眼睛,積攢下血海深仇,到時候想要跑都很難跑得掉。
還不如趁著這個時候,逃回大本營去,等回了朔方,進可攻退可守,至少他們父子,依舊是一輩子富貴。
在這種情況下,往后的局勢很好猜,蘇晟跟陳大兩路軍,應該會很順利的進入關中,甚至會很順利的取下關中那座京城,而真正的大戰,會落在關中北部。
杜謙深呼吸了一口氣,他看了看李云,開口說道:“陛下,也很想出去走動走動了罷。”
“是。”
李云沒有避諱,笑著說道:“我是草莽出身,本就不是坐窩的性子,最近兩三年,我都沒有怎么走動了,這一次,正好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從李云親定中原以后,他就再沒有去主持過戰事了,雖然后續的很多戰事,都是他在遙控,但是畢竟沒有怎么動彈過。
每天困于這些案牘之中,他也是想要活動活動的,只是先前需要架構朝廷,又是登基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還是把他困在了這里。
杜謙正色道:“舊周皇都,陛下應當去看一看。”
“這合情合理,誰也說不得什么,陛下可以帶著儀仗,巡視關中。”
李云摸著下巴,認真思考了一番,搖頭笑道:“我也沒有那么大的架子,就帶著幾個近人,還有剛組建的羽林軍一起出門就行了,正好也試一試,這支羽林軍現在有沒有成模樣。”
說到這里,李皇帝想了想,開口說道:“關中的戰事,估計要持續三個月到半年時間,但是一切順利的話,半個月一個月時間,陳大所部應該就會抵達關中京城,等陳大取下關中京城,我們便一起去一趟。”
李皇帝笑著說道:“受益兄你跟我一起去,至于其他大臣,就都留在洛陽罷,我們這一趟,估計年尾,也就回洛陽來了。”
杜謙低頭應了聲是,他抬頭看了看李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開口道:“陛下,剛才卓相說的那件事,其實陛下可以考慮考慮了。”
“哪一件事?”
李云想了想,問道:“修陵的事情?”
“是。”
杜謙低頭道:“不止是修陛下的祖陵,還要尋萬年吉地,開建陛下的皇陵…”
自古以來,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修墳。
這并不是什么不吉利的事情,相反,幾乎每一個皇帝,都很重視這件事情,而且會在這個上面,付出極大的精力,極多的心血。
有些皇帝,甚至會因為一些瑕疵,大動肝火,動輒殺人。
歸根結底,皇宮只是臨時住所,皇陵才是永遠的家嘛。
李云想了想,開口說道:“我們搬來洛陽的時候,李正就已經在青陽縣動工修陵了,當時工部也有人在那里,讓工部派人去,就在青陽縣動工修祖陵罷。”
“至于我的皇陵。”
李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自嘲一笑:“我三五年內,還死不了,不必這么著急,緩一緩罷。”
杜謙聞言,也沒有再多勸什么,只是低頭應了聲是,又說道:“陛下出身青陽縣,青陽縣就應該往上抬一抬,臣建議,改宣州為青陽府。”
他低頭道:“或可以,將附近的幾個州,也并入青陽府。”
李云想了想,開口說道:“升青陽府可以,再并幾個州進去就算了,宣州已經不小了。”
說著,李皇帝正色道:“要叮囑工部,修祖陵是修祖陵,不可太勞民傷財,要是我聽說,因為給我修祖陵死了人。”
“我不饒他們。”
杜謙連忙低頭道:“陛下仁德,臣等自然是知道的,陛下放心,臣一定好生交代下去。”
李云“嗯”了一聲,開口道:“自然是給我自家修墳,我從內帑里,出五十萬貫錢,填補進去,其余從國庫里出。”
“我出的這些錢,會派人下去看著,俱要用到民夫生計上。”
杜謙再一次低頭,應了聲是,隨即抬頭,看著李云,感慨道:“陛下一如從前一樣,愛民如子。”
“談不上。”
李皇帝起身,背著手離開,緩緩說道:“我只是覺得,人命貴重,不可輕賤。”
“李唐后世君主,我至多也就是教教兒子,再遠,大概是管不到了,便是說了他們也未必會聽,多半還要嫌我啰嗦,但是我這章武一朝。”
李云回頭看了看杜謙,正色道:“誰要是輕賤了人命,我便會輕賤他的性命。”
杜謙深呼吸了一口氣,低頭拱手道:“臣,牢記陛下訓示。”
次日,皇宮里。
陳留王武元佑,奉命見駕。
甘露殿里,一身新朝郡王服色的武元佑,小心翼翼的進了甘露殿,然后對著天子深深低頭行禮,開口道:“臣武元佑,拜見陛下。”
李云抬頭,看了他一眼,啞然道:“不是說了嗎,武王是新朝賓客,你我無有君臣之分,也無有君臣之名。”
“這一聲臣,豈不是壞了規矩?”
所謂二王三恪,又稱二賓三恪。
天下所有人,都是李皇帝家里的臣民,是他一家的“家里人”,但份屬二王三恪的這兩家人卻不是,他們是舊王朝的遺留,是新王朝的客人。
理論上來說,他們不用跪拜天子,不用以臣自稱,依舊可以保留宗廟,祭祀前朝祖宗。
這也是為了顯示新王朝“興滅繼絕”的功德。
當然了,理論畢竟只是理論,一家老小的生死存亡,都在人家一念之間,再加上武元佑這個謹慎的性子,見到李云,他從來都是畢恭畢敬,沒有半點懈怠。
聽到了李云的話,陳留王低頭笑道:“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臣雖然是新朝的賓客,但是對陛下心悅誠服,也心甘情愿,做陛下的臣子。”
李云拉著他坐下,笑著說道:“請你過來,是邀你一同,回一趟關中京城。”
武元佑一怔,隨即震驚道:“陛下這么快,就已經收取關中了?”
“現在還沒有,不過應該很快了。”
李皇帝神色平靜,開口道:“朔方軍已經全無戰意,此時說不定已經逃出了關中京城,一個月之內,王師必然取下關中京城。”
“到時候,朕要帶著一些臣子,去一趟這座京城。”
他看著武元佑,笑著說道:“武王也很跟著朕一起去一趟,如果關中京城,沒有被韋氏父子,破壞的太嚴重,武王說不定還能去太廟,收拾收拾先人遺物。”
聽到這句話,武元佑渾身一顫,他抬頭看著李云,一時半會,竟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陛下,陛下…”
李皇帝神色平靜,開口說道:“朕也是讀過史書的,武周先人,當年也曾經平定天下,也曾經締造盛世。”
“王朝末年之過,不能抹殺初年之功。”
說到這里,李云笑著說道:“我家這李唐,將來多半也會有這么一天。”
此時,各地的武周宗室,其實已經死的差不多了,而且多半為唐軍所殺。
到了這個時候,武氏已經不成威脅,李皇帝當然可以適當懷柔一些。
武元佑忍不住垂下淚來,他起身拜伏在李云面前,以頭碰地。
“陛下之恩,武元佑畢生銘記,有生之年,絕不敢忘!”
李云正要彎腰,把武元佑給攙扶起來,忽然,一個宮人一路邁著小碎步,急匆匆進了甘露殿,一路小跑到李云面前之后,他彎下腰,低頭道:“陛下,九司急報,說是…”
“說是。”
這宮人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陳留王,并沒有把話說完,而是把文書,遞給了李云。
李云伸手接過,只看了一眼,就臉色一黑。
這急報的內容,相當簡單。
嶺南道…
出現大規模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