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那座李園,是當初李云入主金陵之后,卓家的卓老爺,送給李云的宅子。
李云一家,一度在那里居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李云的太子李元,二子李錚,以及長女李殊,都是在這座宅邸之中出生。
這座宅邸,李云一家的感情都很深。
后來,金陵新城落成,李云一家才搬到了新城居住,再后來李云稱吳王,金陵那座王宮竣工之后,李云一家又搬到了王宮里居住。
在那之后,李云把李園送給了老丈人一家居住,成為了薛家的產業,一直到今日。
這座宅邸,可以說是李家與卓家之間最深厚的羈絆,也是兩家之間的香火情分。
如今,李云要把這宅子還回去。
其中的意味,已經不言自明。
哪怕是周良這種武將,也會出了皇帝陛下的話外之意,他先是微微低頭,應了聲是,然后開口說道:“陛下,吳郡卓氏…”
李云看了看周良,臉上露出微笑:“這個是我跟他們家的一些事情,跟三叔沒有關系,只是辛苦周必,讓他去跑跑腿。”
“我聽說。”
皇帝低哼了一聲:“聽說吳郡卓氏,現在排場大的很,等閑刺史郡守,未必能進得了他的家門,讓周必去跑一趟,我倒要看一看,周必能不能進得了他們家的家門。”
周良這才低頭應了一聲,然后走到門口,讓人去把周必喊了過來。
周必一直隨行天子,此時就在門外不遠,聽到召喚之后,立刻一路小跑,進了里間,對著天子低頭抱拳行禮:“陛下。”
他又對著周良低頭道:“父親。”
周良開口道:“陛下有事,讓你去辦。”
周必連忙半跪下來,低頭道:“陛下吩咐。”
皇帝陛下把事情跟他大概說了一遍,然后叮囑道:“跟薛家的人說清楚,這房契地契,我不白要他們的,新城那座我家住過的潛園,到時候抵償給他們。”
周必起身,笑著說道:“薛家在金陵,沒有主事的人,不過他們家的東西,跟二哥的東西也沒有什么分別,他們不會多說什么的。”
一旁的周良聞言,瞪大了眼睛,低喝道:“沒有規矩,如何稱呼陛下的?”
李云連忙拉著周良的手,笑著說道:“又沒有外人,這么稱呼還親切些,周必跟在我身邊多久了,懂分寸的。”
“而且他都這么大了,三叔也不用太拘束他。”
周必撓了撓頭,沒有敢頂嘴,而是低頭道:“陛下,我這就飛馬趕去金陵。”
李云“嗯”了一聲:“你去罷,跟楊喜打個招呼,讓他給你配幾個羽林軍隨同,不要出什么事情。”
周必笑著說道:“現在是新朝了,哪里會出什么事情,那卓家的人要是敢為難我。”
“我就直接死在他們家里!”
說罷,他抱拳道:“臣這便去了!”
說罷,周必先是退了出去,然后扭頭,大步流星離開。
周良看著兒子的背影,嘆了口氣道:“這小子,得陛下太多照顧了。”
李云笑著說道:“當年咱們干事業,誰也不知道將來會如何,周必一直能跟著我,死心塌地,而且辦事從來不馬虎,于我而言,也是個很不錯的幫手。”
說到這里,他拉著周良的衣袖,開口道:“咱們叔侄二人,也許久沒見了,今天難得碰面,等我去拜了祖陵,咱們爺倆好好喝上一杯。”
皇帝陛下笑著問道:“三叔的身體,還能喝得酒么?”
“別的不行了。”
周良也笑著說道:“但是陪陛下喝酒,就是喝死在酒桌上,臣心里也高興。”
“好。”
皇帝拉著周良的衣袖往外走,笑著說道:“今天去祖陵,三叔陪著我。”
周良應了一聲,兩個人攜手走到行在了前院,正好碰到廬江公主迎面走來,廬江公主上前稱了一聲阿爹,然后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周良。
周良連忙低頭行禮:“臣見過公主殿下。”
他正要下拜,被李云扶住,沒有拜下去,李皇帝對著廬江公主正色道:“這是為父的三叔。”
“你要稱叔祖了。”
廬江公主雖然不懂自家的父親什么時候有了個三叔,但是她還是懂事的,連忙盈盈下拜,叫了一聲叔祖。
周良嚇得側過身子,連連擺手:“臣與陛下,是昔年的一些情分,萬萬當不得公主這般大禮。”
廬江公主不以為意,笑著說道:“您是父皇的長輩,自然也是我的長輩。”
說著,她上前攙著周良,笑著說道:“走罷叔祖,我們要出發了。”
這位大公主本來就聰明,又鬼精鬼精的,幾句話把周良哄得喜笑顏開,很快兩個人就一統攜手上車了。
皇帝陛下也微微搖頭,叫來楊喜,吩咐道:“走罷,出發去祖陵。”
另一邊,周必已經騎著快馬,只帶了兩個自己的隨從,一路趕往金陵。
他騎馬的速度,當然要比龍輦這些快上很多,只一天時間,到第二天正午,他就已經到了金陵。
到了金陵之后,他只簡單在路邊吃了頓飯,便再沒有耽擱,開始直奔薛家,到了薛家之后,詢問薛家留在這里管事的管家,才知道當年的房契地契,已經被薛老爺一家,一并帶去了洛陽。
不過這不是什么大事。
周必先是給薛家寫了封信,讓金陵的九司,送去洛陽,與薛家說明了情況,然后他立刻去了一趟金陵府,尋到了如今金陵府的金陵尹。
現任金陵尹,與周必還是舊相識。
不是別人,正是杜謙杜相公的學生,曾經的京兆府少尹張遂。
張遂在晉王爺手底下,做了整整六年兩任的京兆府少尹,在一年前才調任金陵,任金陵府。
他是朝廷里的少壯派官員,又是杜相公的學生,再加上履歷極其漂亮,不出意外的話,在金陵府任上干上一兩任,就可以回到洛陽,六部侍郎級別了。
當初,周必給李云做跟班的時候,張遂也隨軍給李云做書辦,兩個人不僅認識,還在一塊共事了一年多時間,此時再見,這位張令尹很是激動,對著周必拱手笑道:“周兄弟什么時候回的金陵,也不招呼一聲?”
“對了。”
他詢問道:“周兄弟應該是伴駕而來的才對,陛下現在到哪里了?什么時候到金陵府?”
周必打量了一眼這位張令尹,笑著說道:“好些年沒見,你這大頭書生也發達了,成一方大員了。”
“方才我還在擔心,金陵尹不好說話,見到你,就好辦多了。”
周必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但是并沒有說要還給卓氏,只是說皇帝需要李園的房契地契。
“這座宅子,已經許久沒有人住了,陛下想要將它再賞給別人,請金陵府給我行個方便。”
周必笑著說道。
“勞煩,讓府衙的人,給我重新開具一份房契地契。”
皇帝的口諭,張遂當然不敢怠慢,他辦事速度很快,當天下午,就重新開具了一份完全“合理合法”的房契地契,交到了周必的手上。
周必接過這兩份文書,抱了抱拳,笑著說道:“勞煩了,等我再回來,請張兄吃酒!”
張遂啞然道:“難得聽你,稱我為兄。”
他問道:“周兄弟,你還沒有說,陛下什么時候到金陵府?”
“天子行跡,豈是我能透露的?”
周必拍了拍張遂的肩膀,笑著說道:“等陛下到了金陵府,張兄自然知曉,兄弟我還有皇命在身,不多留了。”
“等我辦完了差事,一定回金陵來尋你!”
說罷,他向張遂告辭,然后依舊騎上快馬,從金陵出發,一路南下,趕往吳郡。
從金陵到吳郡,足有四百多里路,不過周必等人騎著快馬,速度很快,也只用了兩天時間,便趕到了吳郡,到了吳郡的時候,已經是傍晚黃昏時分,周必帶著隨從,在吳郡客店里,歇息了一番,到第二天清晨,才帶著兩個隨從,前往卓家。
到了卓家門口,可以看到,卓家正門口,不少人正在往門房投送拜貼,周必上前,敲了敲門,對著門房沉聲道:“青陽府周必,奉命前來拜訪卓家家長。”
這門房透過門洞,只看了一眼周必,便懶洋洋的伸出來一只手:“貼子拿來。”
周必哪里有什么拜貼,在懷里摸了摸,摸出了樞密院的腰牌,直接遞了上去。
“交給卓家家主,就說周必求見。”
這門房接過牌子,認真看了看,這才覺出有些不太對勁,連忙進去通報。
不多一會兒,卓氏側門大開。
卓家現任家主卓光慶,也就是卓相公的親兄弟,一臉笑容,迎了出來。
“小公爺怎么來了,快請快請。”
他上前行禮,滿臉笑容。
“快快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