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沌深處。
第九道不朽神劫，終于降臨。
那已非雷霆，非火焰，非任何可被理解的毀滅形態。
它更像是一種概念的具現化，是終結本身，是消亡的源頭，是不存在對存在的最終否定。
它自第九輪灰白劫眼中緩緩流淌而出，如同一條灰白色的河流，無聲無息，卻讓整個混沌都在顫抖。
血陽神主立于虛空，周身浴血，但一身氣息卻是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
此乃極盡升華的表現！
也是一尊不朽燃燒一切的底蘊！
他看著那道緩緩流淌而來的灰白河流，眼中再無瘋狂，再無絕望，只剩下一種極致的平靜。
“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血陽神主低聲自語，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銹鐵在摩擦。
他抬頭，望向灰白河流的源頭，望向那輪冷漠無情的灰白劫眼，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卻帶著一種釋然，一種解脫，一種看透生死的超然。
“本尊縱橫混沌無窮歲月，自踏入不朽那一刻開始，便是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有今日算是在預料當中！”
“不過——”
他眼神驟然凌厲，最后一縷血色光芒自眼眸深處迸發。
“縱然如此，也休想讓本尊認命！”
血陽神主仰天長嘯，聲音貫穿混沌 他殘破的神軀，在這一刻爆發出比巔峰時期還要璀璨億萬倍的光芒。
那光芒并非血色，而是一種純凈的熾烈的金色，仿佛要將他一身精血都給盡數燃盡，只留下最純粹的不朽本質。
而后。
他一步踏出，揮出了此生最后一拳。
沒有招式，沒有技巧，甚至沒有拳意。
有的，只是他無數歲月修行的全部積累，是他對大道的全部理解，是他向死而生的最后決絕。
“本尊一生不悔！”
拳出。
光耀混沌。
那一道純粹到極致、燃燒到極致、輝煌到極致的金色拳芒，逆流而上，悍然轟向了那代表終結的灰白河流。
“轟——！！！”
無聲的碰撞。
金色拳芒與灰白河流接觸的瞬間，兩者同時開始消融，猶如存在層面的相互抹除。
金色在消失。
灰白也在消失。
仿佛兩個不同的存在，在同時否定對方，要將對方從混沌的記錄中徹底擦除。
但這種對抗，只持續了一瞬。
下一剎那。
金色拳芒，徹底潰散。
灰白河流，繼續流淌。
它無聲地淹沒了血陽神主最后的身影，淹沒了那燃燒的余燼，淹沒了一切。
血陽神主的身影，在灰白河流中微微閃爍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什么聲音都沒有發出。
而后。
徹底消失。
仿佛他從未存在過。
混沌，忽然安靜了下來。
劫云開始消散，九輪劫眼緩緩閉合，最終隱入虛無，仿佛從未睜開。
但那種終結的氣息，卻久久不散。
然后——
“轟隆隆！！！”
混沌深處，傳來了低沉的轟鳴。
那不是聲音，而是大道的悲鳴。
無數血雨，混沌虛空中憑空誕生，向著整個無盡仙域灑落。
“不朽隕落！”
“天降血雨，混沌同悲！”
有古老的天尊喃喃自語，眼中滿是震撼。
當一尊不朽存在徹底隕落時，其大道崩散，其存在消亡，其不朽的本質回歸混沌，會引動整個混沌的共鳴，降下血雨，以示哀悼。
一股難言的悲傷，自無盡仙域所有生靈心頭涌起。
那是大道慟哭！
是秩序在哀悼！
這一刻，無論人族亦或是邪神一族，甚至是混沌兇獸乃至草木頑石，但凡有靈之物，心中都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
那是源自生命本源的共鳴。
邪神疆域。
不朽神國。
“轟——！！！”
神國上空，那原本浩瀚無垠、如同金色汪洋般的氣運之海，此刻劇烈震蕩。
氣運之海的中央，屬于血陽神主的那一道粗壯如天柱的氣運支柱，轟然崩塌！。
支柱崩塌的剎那，整個氣運之海都掀起滔天巨浪，海平面肉眼可見地下降了一截。
無數氣運發出凄厲的哀鳴，身軀崩碎，重新化作散亂的氣運。
“不——！！！”
“血陽神主隕落了！”
“怎么可能！他可是不朽第三境的至強者，怎么可能隕落在神劫之下？！”
“混沌同悲，血雨降世，血陽神主真的隕落了！”
無數邪神跪倒在地，仰天悲呼，眼中充滿了不敢置信、絕望、以及深深的恐懼。
一尊不朽的隕落，對任何一個種族而言，都是難以承受的打擊。
“血陽……”
神殿深處，虛相神主籠罩在光芒中的身影微微顫動，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
那嘆息中，有惋惜，有遺憾，也有一絲兔死狐悲的寒意。
同為不朽，他太清楚不朽神劫的可怕。
混沌虛空。
顧青風立于血雨之中，任由灰色的雨滴落在身上，浸透衣袍。
他心中那股難言的悲傷，如同潮水般涌動，幾乎要淹沒他的理智。
這是天道秩序的共鳴，是混沌意志的感染，無關種族，無關立場，僅僅是不朽這個層次隕落時，引發的天地同悲。
“哼。”
顧青風冷哼一聲，體內幽冥大道驟然運轉。
灰色的幽冥道韻自體內涌出，化作一道無形的屏障，將那股悲傷情緒隔絕在外。
同為秩序大道，幽冥如今的力量雖不及天道浩瀚，卻也足以自成一體，不受天道情緒的影響。
很快，心中那股悲傷便如潮水般退去。
顧青風眼神恢復清明，看向邪神疆域的方向，眼中閃過一抹冰冷的銳利。
“血陽神主終于隕落了。”
他低聲自語，語氣中帶著一絲慶幸。
是的，慶幸。
若非血陽神主渡劫失敗，一旦他成功踏入不朽第四境，對人族而言，將是災難性的后果。
一位不朽第四境的至強者，其威懾力遠超想象。
而現在，血陽神主隕落，邪神一族損失一位頂尖戰力，實力大損。
這對人族而言，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惜……”
顧青風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遺憾。
“如今人族與邪神的實力差距，依舊懸殊。
即便血陽隕落，邪神一族仍有十二位不朽，而我人族僅有九位。”
“三尊不朽的差距，不是那么容易彌補的。”
“否則，此刻便是對邪神一族發起總攻的最佳時機！”
他心中清楚，此刻邪神一族因血陽隕落而士氣大挫，氣運動蕩，正是最虛弱的時刻。
若人族能集中全部力量，發動雷霆一擊，或許真能重創邪神一族，徹底扭轉局勢。
但，前提是人族要有足夠的實力。
沒有實力，一切都是空談。
“實力……還是實力不夠！”
顧青風搖了搖頭，深深看了一眼混沌深處，隨后便是回到玄天仙域當中。
他很清楚，血陽神主的覆滅，接下來勢必會有動蕩。
一尊問鼎不朽的存在，所涉及到的東西太多，有些影響注定是難以消除。
就算現在兩族的不朽不可能全面開戰，但也不排除人族一方，會利用這個關鍵時候，對邪神一族發起反擊。
雖然此次一戰大概率不會有不朽層次的存在出手，但也絕對不容小覷。
紫薇仙庭。
外界血雨瓢潑，但卻沒有任何一滴血雨落在紫薇仙庭當中。
這里好似隔絕一切的力量，縱然不朽隕落的血雨都難以波及半分。
仙宮大殿內，一片死寂。
所有仙官、所有天尊，都沉默地站立著，神色復雜。
按理說，邪神一族隕落一尊不朽，本應是值得慶賀的事情。
但此刻，大殿內的氣氛卻異常沉重。
原因無他。
血陽神主的隕落，以及那恐怖到讓混沌同悲的不朽神劫，讓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寒意。
四極帝君此刻也是面色凝重，眼中閃爍著復雜的情緒。
作為人族僅次于紫薇天帝的至強者，他們四人都已踏入九劫頂峰，實力足以比肩所謂的半步不朽。
他們，是有資格沖擊不朽境界的。
但今日血陽神主的隕落，像一盆冰水，澆在了他們心頭。
連血陽神主這等踏入不朽第三境的古老存在，都隕落在了第四重神劫之下。
他們呢？
若是引動不朽神劫，能有幾分把握？
這個念頭，如同夢魘般纏繞著他們，讓他們道心都產生了動搖。
不止是他們。
大殿內，其他那些卡在八劫、九劫，苦苦尋求突破之路的天尊們，此刻也是面色蒼白，眼中滿是恐懼。
不朽神劫！
太可怕了。
可怕到讓人生不出抵抗的勇氣。
就在這死寂的沉默中。
高臺之上，紫薇天帝緩緩睜開了眼眸。
他的目光平靜如水，掃過大殿內的每一個人，最終落在了四極帝君身上。
“你們在恐懼。”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四極帝君身軀一震，低頭不語。
紫薇天帝緩緩起身，走到高臺邊緣，望向殿外瓢潑的血雨，聲音平靜而悠遠。
“不朽之道，本就是向死而生。”
“古往今來，多少驚才絕艷之輩，倒在神劫之下，多少縱橫混沌的豪杰，隕落在劫難之中！”
“便是不朽十二境的至強者，最終也有隕落在超脫之劫當中”
他轉過身，目光如炬，看向眾人。
“但這就是道。”
“欲得長生，必經劫難；欲得不朽，必承其重。”
“天道至公，賜你不朽之壽，便予你不朽之劫，此乃平衡。”
紫薇天帝頓了頓，聲音忽然變得凌厲。
“你們可知，如今無盡仙域中，大部分的不朽，是如何誕生的？”
眾人一怔。
“他們中，十之八九并非主動選擇渡劫，而是被迫！”
“是當大劫降臨，當強敵壓境，當種族存亡系于一線時，他們被逼到了絕境！”
“要么，引動神劫，搏一線生機，要么，坐以待斃，淪為魚肉！”
“他們，是在絕境中，被逼出了向死而生的勇氣，才得以破而后立，踏足不朽！”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四極帝君身上。
“你們如今畏懼神劫，不敢渡劫，是因為你們還有退路。”
“你們還可以躲在朕的羽翼之下，還可以依靠人族的氣運，還可以茍延殘喘。”
“但——”
紫薇天帝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天鐘震響。
“當有一天，朕不在了呢？”
“當人族面臨滅頂之災，當邪神不朽傾巢而出，當你們退無可退之時……”
“你們，還有選擇嗎？”
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包括四極帝君，都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紫薇天帝的話，如同一把鋒利的劍，刺穿了他們心中最后的僥幸。
是啊！
若是紫薇天帝不在，若是人族面臨絕境——
他們，還有退路嗎？
“那時，你們唯有兩條路。”
紫薇天帝的聲音恢復平靜。
“一，引動神劫，向死而生，搏那一線生機。”
“二，畏懼不前，坐以待斃，然后，和整個人族一起，葬身于混沌之中。”
“區別在于，前者尚有一線希望。后者十死無生。”
話音落下，大殿內落針可聞。
良久。
有帝君帝君緩緩抬起頭，眼中再無迷茫，再無恐懼，只剩下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對著紫薇天帝，深深一拜：“天帝之言，如暮鼓晨鐘，發人省醒！。”
其他三位帝君，以及大殿內所有天尊，此刻也紛紛躬身，聲音堅定。
“謝天帝指點！”
“吾等必不負人族，不負己身！”
紫薇天帝微微頷首，目光再次望向殿外。
他也在考慮別的事情。
此次血陽神主隕落，邪神一族損失了一尊不朽，若是這個時候人族出手，自可少了一尊不朽第三境的威脅。
但片刻后，紫薇天帝便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血陽雖然死了，但邪神一族仍有十二尊不朽，特別是那位永寂存在，才是一切關鍵。
其若是不死，邪神一族仍然難以撼動。
這個時候發動戰爭，人族敗亡的概率太高了——”
紫薇天帝深吸口氣。
如他乃是人族震懾邪神的底蘊一樣，不朽神國那位永寂神主，也是同樣如此。
同為不朽十二境的存在，便是兩族的定海神針。
只要他們不死，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當然——
若是兩族中，再能出一尊不朽十二境，也有打破平衡資格。
但是。
欲要再出一尊不朽十二境，又是談何容易。
目前為止。
兩族都沒有催生多一尊不朽十二境的底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