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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周年

  這一日,衛淵忽然想起,自己到太初宮已經滿一年了。要不是每日白天上課,他都有點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還是玉蟾,認真說起來,還是吞吐月華的時間居多。

  此時天色已晚,明月初升,晚風中有了絲絲涼意,高大樹木在孤寂小院中投下斑駁陰影。本是意境凄美的夜,但衛淵看了月亮就想吐。

  可是踏上仙途一周年的日子,總不能和以往一樣過吧?

  衛淵就在院中石桌上擺了杯碟,在茶杯中倒了清水,盤子正中放上一顆飲氣丹,這就是他為自己準備的周年大餐了。說起來上次食人間煙火,還是寶蕓那次宴請,此后衛淵就一直在吃白飯,已經吃了整整一年。

  這一年十分艱辛。

  焚海真人給的零用錢早就用完了,衛淵還倒欠了啟思堂兩千多兩。此外課業上還有一些不能賒欠的花銷,衛淵只好從寶蕓設立的公帳上借,一年積累下來,也借了大幾千兩。算下來,衛淵負債過萬,也算小有成就。

  這一年特別孤寂。

  自見過焚海真人后,衛淵總共就見過張生十來次,加在一起都不到半天。除了上課之外,其余時間衛淵幾乎都坐著巨石上,對著圓月發呆。哦,對玉蟾來說,坐與臥其實是一個姿勢。

  吞吐月華?現在衛淵睡著了都能吞吐月華。

  這一年壓力如山。

  到了這一步,其實也無所謂努力不努力了,畢竟一天只有十二個時辰,不可能憑空多出一個時辰來。

  回想過去一年種種,居然只是一個轉念,所有事就都想完了。

  衛淵輕嘆一聲,在桌邊坐下,舉杯先敬遠在雍州的衛有財,再敬張生,一飲而盡,然后拿起飲氣丹,作慷慨豪邁狀,仰頭吞下。

  “你在干什么?”身后突然響起張生的聲音。

  衛淵這一驚非同小可,飲氣丹一下卡在喉嚨里,下不去也上不來。

  衛淵一回頭就看到張生毫無表情的臉,頓時臉上發燙,只覺一股熱血直沖頭頂,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張生就那么看著衛淵,直把衛淵看得臉色由紅轉紫,眼看著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時,忽然笑了。

  衛淵驟然覺得壓在心頭的萬丈高山飛得無影無蹤,心中喜悅狂涌。他已經記不得多久沒有看到老師笑過了。

  張生向桌上的茶杯和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空碗碟看了一眼,衛淵的臉瞬間又紅了。

  桌上放著兩雙筷子。

  張生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衛淵想一頭撞死。

  張生笑到肚子疼得直不起腰,才勉強收住笑容,正色道:“祖師測算天機,料定你今日修行圓滿,特意讓我帶你去天青殿一趟。”

  “修行圓滿?!”衛淵大喜過望。

  整整一年了,衛淵吞吐月華吞得都快忘記自己還是個人。雖然圓月中陰影還是和初時一樣,但是既然祖師說自己修行圓滿,那必是不會錯的。

  張生說的可是祖師而不是師祖,祖師在天青殿中指的只能是玄月真君。

  祖師召喚,自然不能耽擱,張生放出飛劍,攜了衛淵升空。只是他時不時的就要笑幾聲,飛劍搖搖晃晃,忽高忽低。

  張生一笑,衛淵就想跳劍。

  飛行途中,張生忽然道:“今天是你入宮一年,也算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衛淵一怔,忽然鼻子有些發酸,沒想到張生居然還記得。過去一年,他每月才能見張生一次,差點以為師父已經不要自己了。

  這一年衛淵又長高了不少,已經越過張生鼻尖,這時再摸頭已經不順手了。張生拍拍衛淵的肩,溫聲道:“傻孩子,仙途漫漫,你我師徒以后的日子還長。”

  衛淵鼻子又是一酸,眼睛也有些干澀。

  飛劍如喝醉了酒,但總算記得路,最后還是到了天青殿主殿。

  天青殿主殿高八十八丈,比焚海真人所居的偏殿要宏偉得多。衛淵和張生在大殿中站了,就聽上方高處傳來一個溫和渾厚的聲音:“你就是衛淵?且把觀想圖放出來看看。”

  衛淵盤膝坐下,這功法已經刻到了骨子里,還沒入定觀想圖已經出現,玉蟾迫不及待的就是一大口月華!

  此時觀想圖不只出現在衛淵識海,還同比例的具現在天青殿中央。

  天青殿正中出現一塊巨石,巨石上盤踞著一只近百丈的恐怖玉蟾,腦袋已經觸到了殿頂,圓月干脆就在殿頂之外!

  若大的天青主殿,居然放不下一幅觀想圖?!

  大殿寂靜無聲。

  終于,玄月真君的聲音再起:“衛淵,你修習玉蟾望月圖已有三百六十五日,卻不可再開拓了。我傳你一法,可讓你即刻進入鑄體,你且先去側殿修行。”

  衛淵依言起身,到側殿修行。他對大殿中的觀想圖一點也不驚訝,畢竟每天都要思考蟾生,實在沒什么可看的。

  衛淵離開后,大殿中就有六道身影浮現,焚海真人也在其中。幾位真人看著那頂天立地的玉蟾,都是沉默。

  大殿忽然隱去,才現出完整的觀想圖,眾人都仿佛站在虛空中。這是玄月真君以神通隱去大殿,好讓眾人能夠看到完整的觀想圖。

  玄月真君問:“張生,你是他師父,可知他修到這等地步?”

  張生道:“弟子日日忙碌,只是每個月去指點一次。最開始覺得觀想圖有點大,看多了也就習慣了。何況衛淵修行并無錯漏,弟子也就未加干涉。”

  “那你都在忙些什么?”玄月真君語氣中隱有責備之意。

  張生似是不經意間向焚海真人望了一眼,嘴上卻道:“沒什么。”

  玄月真君沒有深究,而是道:“雖然天外氣運仍在,但是衛淵汲取已有三百六十五日,所謂過猶不及,卻是不可再取。”

  巨大圓月中,那團陰影顯得格外清晰,道行淺的覺不出什么,在場的真人卻都隱隱不安。

  一位真人道:“天外氣運畢竟與我方世界氣運不同,衛淵將其轉化成自身根基,豈不是形同偷竊?”

  玄月真君道:“這正是我所擔心的,所以我會親自出手封閉氣運通道。”

  另一位真人忽道:“被汲取三百六十五日仍然沒有變化,這……這天外氣運豈不是和天地大運差不多了?”

  其余真人才想明白這一節,都是倒吸一口涼氣。

  空中垂落一道細細月華,這是玄月真君的招牌道法。月華落在觀想圖圓月上,月中陰影就變得模糊,漸漸消散。

  隨著月中陰影消散,諸真人都莫名的松了口氣,有種遠離了致命危險的感覺。然而就在這時,陰影突然極速擴大,直接從圓月中溢出,然后從陰影中一只生有三眼的鳥首!

  它一出現,就環視大殿,最后盯住了張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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