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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天下無雙

  孫朝恩悠悠醒轉,睜眼時發現已回到縣衙。他想要坐起,可全身無力,剛起到一半胸背又是劇痛,栽回床上。

  旁邊守著縣丞任有為,急忙道:“大人別動!再動傷口又要開了!”

  “李將軍那邊派人去了嗎?”

  “大人放心,人已經一早就去了。”

  “寥參將那發兵了嗎?”

  任有為遲疑了一下,還是道:“他拒絕發兵,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

  孫朝恩撐著想要坐起,聲嘶力竭地叫道:“寥經武!本縣早晚斬了他!扶我起來!”

  “大人不可!您現在可不是他的對手。而且擅殺朝廷命官,是要誅族的啊!”任有為大驚苦勸。

  見縣丞不肯扶,孫朝恩喘息道:“我現在就是想去也去不了。我記得祠堂里有支號箭,帶回來了嗎?”

  “就放在堂下。”

  “射出去,現在就去!”

  任有為匆匆出去,片刻后號箭在空中炸開,久久不散。號箭中的信息是:衛淵北去,速援。

  孫朝恩感知到號箭道力波動,心中一松,又昏了過去。此時人事已盡,接下來只能看天命了。

  軍壘中,寥經武又在后堂擺酒,只是席上有些沉悶,各人都顯得心事滿腹。一名校尉試探著問:“將軍,縣里已經是第三次派人來催出兵了。咱們要是再不動,不光朝廷那不好交待,太初宮那也不好交待。要不,派點人意思意思?”

  寥經武重重一拍桌子:“那姓孫的不過是個沒根底的,他能殺王得祿,敢動我試試?光是殺王得祿,就夠他誅族了!他只要敢進我的營,老子先把他給拿下斬了,有功無過!”

  另一人道:“可是遼蠻雪鷹騎畢竟是從我們軍壘前經過的,咱也沒給縣里示警……”

  寥經武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人一個寒戰,立刻住口。寥經武這才罵罵咧咧地道:“縣城又沒破,就沒咱的責任,你瞧你一個個的那熊樣,有什么好怕的?老子說過要讓那姓方的死的不明不白,這不是辦到了?至于孫朝恩,呸!老子可是徐家的人,是他一個窮酸能動得了的嗎!”

  想到寥經武那如虎熊般的發妻,眾人稍稍松了口氣。

  這時房門忽然被推開,幾個人走了進來,為首的正是李治。他向屋內掃了一眼,就笑道:“寥將軍果然好興致啊!”

  李治仙宗出身,又是左近身份家世最為顯赫之人,雖然沒見過面,寥經武也看過他的畫像,認得出來。此刻李治身后跟著的數人氣勢各異,都有崢嶸之意,顯然非是尋常修士。

  當下寥經武強壓心中不安,起身道:“原來是李將軍!怎么也沒人通報一聲?”

  李治道:“一點小事,我說完就走,就想著不用人通報,自己進來算了。”

  “李將軍有何吩咐?”

  李治道:“兩件小事。一是想請寥將軍發兵北上,接應一下我的兄弟衛淵。”

  寥經武當即搖頭:“此事恕難從命!本將軍重任在肩,要護全縣百姓周全,不能輕舉妄動,更沒有為區區一人興師動眾的道理!”

  李治取出一塊令符放在桌上,又拿出一封信,同樣拍在寥經武面前,淡道:“這是張提督的兵符,這是你泰山岳丈的親筆信,不過信里估計說的不太好聽,你可以一會再看。寥將軍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看著那兩樣東西,寥經武的冷汗就下來了。張提督是他的頂頭上司,岳丈更是他底氣所在,看到李治拿出這兩件東西,他怎會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寥經武忽然納頭就拜:“末將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李大人降罪!若李大人不棄,末將愿從此追隨大人鞍前馬后,赴湯蹈火!”

  李治露出淡淡的笑,道:“寥將軍是個聰明人,以后跟著我只要好好做事即可。現在即刻點軍出營。”

  寥經武立刻大吼:“點兵!所有人半柱香內都得到,一個不留,不,留五十守營!遲到者斬!”

  席上幾名校尉趕緊出帳點兵去了,臨走時一個個都不忘給李治行禮。

  片刻后,軍壘中號角長鳴,鐵騎奔出,其后一隊隊精銳邊軍步卒傾巢而出,大軍向北而去。

  軍列中,寥經武騎馬走在李治身側,顯得有些不安,說:“李大人,營里只留了五十人,萬一……”

  李治淡道:“沒有萬一。”

  寥經武心中一凜,明白了在李治心中一縣百姓和要去接應的衛淵之間孰輕孰重。不過他更為擔心了,小心翼翼地道:“李大人,末將過去得罪的人有點多,而且也得罪了衛大人,您看……”

  李治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淡道:“你今后只要真心誠意跟我,我自會保你無事。但是過去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不能再有了,明白嗎?”

  寥經武連連點頭,腰都快彎斷了:“末將明白!末將明白!”

  曲陽縣東一百五十里處,一艘飛舟徐徐升空,拖起被射落的飛舟,緩緩飛向南方。

  塢堡中央樓閣里,寶蕓坐在上首,席上都是來援的各家年輕才俊,一個個家世淵源,儀貌堂堂。此時眾人談笑風生,不時評點評點西晉朝政,時下戰局,個個談吐不凡,顯然肚子里都是有貨的。

  寶蕓無須說話,就那么端端坐著,才俊們就爭先恐后地說話,但怎么說卻有大學問。又要洞察時局,又要犀利扼要,還不能啰嗦,最好是字字珠璣,落于紙上都是一字不得刪改。所以才俊們一個個都是煞費苦心,這一場酒吃的比宗門大考還累。

  忽然有一名老仆走進房間,來到寶蕓身邊,細細地說了些什么。

  寶蕓臉色微變,當即起身,歉意道:“各位兄長,實在抱歉,我一位朋友出了事,現在要去接應一下。各位慢用,我先失陪了。”

  眾人趕緊起身,紛紛道:“我等都帶了兵馬,既然是寶小姐朋友有難,那也就是我們的事!我等與寶小姐同去!”

  寶蕓顯得有些遲疑:“可這一次要深入遼域,十分兇險。我自己去就行了,各位不必以身犯險。”

  “寶小姐說哪里話?你的事就我的事!”

  “我等既然來到此地,怎會有貪生怕死之輩?”

  “哈哈哈,如果不到遼域深處走一遭,豈不是讓吾道基蒙塵?”

  寶蕓一禮,輕聲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先謝過各位了。軍情緊急,請各位隨我大軍出發。”

  片刻之后,塢堡大開,數以千計的重甲弩士走出塢堡,浩浩蕩蕩向遼域行去。空中還有一艘飛舟隨行。寶家大軍之后,形形色色的隊伍一群群、一隊隊地跟著前進,加起來也有三千余人。

  有大陣道術加持,大隊行軍似緩實快,半個時辰就到了遼域分界處。飛舟也隨著大軍進入遼域,舟上浮現一株玲瓏寶樹,枝葉搖曳間灑出點點清光,將周圍黃氣逼退。

  在遼域中方走出幾十里,忽然自南方傳來無匹劍意,一支飛劍由遠及近,其勢如電!黃氣如波濤被飛劍分開,向兩邊翻涌。

  飛劍上立著張生,此次卻不再是赤手空拳,而是手提一把青色長劍,凌冽殺機絲毫不加掩飾,彌漫千丈!

  張生倏忽間越過寶蕓大軍,只向這邊看了一眼,然后瞬息北去。

  飛舟上響起蒼茫號角,這是召喚大軍全速前進的軍令。一眾重甲弩士全都開始小跑,飛舟上的玲瓏寶樹突然增大一倍,光芒奪目,毫光將整支大軍全部籠罩在內,于是數千大軍奔行速度再增,竟然快了一倍!

  沒走多遠,就看見張生靜立空中,似是在等待什么。飛舟上軍號再響,數以千計的重甲弩士橫向展開,轉為戰斗陣型,徐徐向前。

  遠方地平線上,出現一匹黑色無主戰馬,如風南來。

  轉眼間那戰馬奔近,才看出馬背上還伏著一個人,背上插著好幾枝箭,生死未知。此時大地震動,地平線上出現一條黃色煙塵,越來越高,滾滾而來!煙塵中影影綽綽不知有多少遼騎,每個騎兵都在拼命抽打戰馬,追著前方的黑色戰馬。轉眼之間,煙塵已有數十丈高!

  在如高墻般的煙塵之后,還有一只接天連地的白色雪鷹,扇動只剩小半羽毛的雙翼,快速追來。它的翼尖還有絲絲雨絲纏繞,又有蒙蒙黑氣生滅不定。

  黑馬跑著跑著,忽然一聲長嘶,噴出最后一團稀薄霧氣,蹄上最后一點余燼熄滅。它前腿一軟,栽倒在地,背上的人則被遠遠甩飛。

  眼見衛淵要摔在地上,忽然一團青色劍氣將他一托,順勢削去所有箭桿,然后衛淵就落進了一個異常溫暖、卻似有些纖弱的臂彎。

  張生單膝跪地,一手抱著衛淵,卻抬頭望向已經飛臨的雪山巨鷹,也看到了鷹羽間幾縷還沒有完全化去的雨絲。

  沙塵也已到了千丈之外,沖在最前的遼騎看到寶蕓嚴陣以待的大軍,都放緩了速度。前方一緩,后方遼騎不斷擠了上來,看上去少說也有幾千騎。

  此時西邊號角響起,一支千余人的部隊出現,擺出嚴整陣型,踏步而來。這支部隊雖然不是重甲弩士這樣天下聞名的兵種,可也是西晉邊軍百戰精銳。兩只部隊一東一西成倚角之勢,終令追來的數千遼騎停步。

  巨鷹懸停高空,俯視著地上如螞蟻般的張生,森然道:“把你手中那人交出來,看在你師長面子上,可饒你一命!”

  張生道:“你算什么東西?”

  巨鷹剛要暴怒,張生已是一劍揮出!

  天地間出現一條曲曲彎彎的劍光,幽幽的,細細的,淡淡的,自左下而至右上,接地連天。這道劍光沒有分毫鋒芒,讓人看了卻有說不出的哀傷,就如月下女子苦等一人,等了年年歲歲,生生世世,自滿頭青絲等至鬢發如霜,也未等來那人。

  劍光下,風沙都弱了,如同天地同悲。

  仙劍·離殤!

  巨鷹探出的巨爪如同觸到雷霆般縮回,身上羽毛大片大片的掉落,它一聲悲鳴,頭也不回的向北方飛去,瞬間消失在天際。

  張生收劍,反手將長劍插在地上,閃亮的劍鋒離衛淵不過半寸。

  “怎么回事?”張生眉目生威,沉聲喝問。

  衛淵勉強抬了抬手,展示了一下緊緊抓在手里的背囊,說:“兄弟的頭被遼蠻搶走了,我就是去搶回來。”

  衛淵本以為會等來一頓斥責,哪知張生道:“下次再有這種事,叫上為師,我和你同去!”

  衛淵看著張生蒼白如紙的臉和毫無血色的唇,就有些猶豫。若只有自己,形勢不利,衛淵可以毫不猶豫地逃跑。可自己這位老師就不一樣了,不管敵人是誰,多半要先比劃比劃再說。

  衛淵想什么,張生哪能不知?當下淡道:“有為師在,就是遇上法相也沒什么。你看北遼這只雪鷹傳得如何如何厲害,還不是被為師一劍斬退?”

  衛淵艱難點頭:“他是挺廢的,一路上我接了他三下,都沒打死我。”

  張生面無表情,抱著衛淵的左手微動,指尖夾住一支箭頭,一下拔了出來,順手用劍氣封住傷口。這下拔箭手法極為粗暴,劍氣封傷滋味更是一言難盡,衛淵頓時一聲痛呼!

  張生柔聲道:“徒兒,若是不想說話,可以閉嘴。”

  衛淵痛得倒吸涼氣,偏轉目光不敢看張生亮得嚇人的眼睛。他的視線落在張生的右手上,忽然挪不開了。

  張生右手倒握劍柄,一直沒松開過,與其說是在擺無雙風范,倒不如說是靠這把劍支撐身體,以免倒下。在纖長五指指縫間,不斷有鮮血涌出,順著劍鋒流下。

  張生也注意到衛淵目光,趕緊道:“為師這把劍大有來頭……”

  話音未落,長劍劍身突然卡的一聲,出現無數裂痕,然后片片碎裂,張生手中只剩下一個劍柄。支撐一空,張生和衛淵都差點摔倒。

  張生看著手中的劍柄,一時竟有些詞窮。其實要不是附在衛淵識海中的那縷劍氣自發護主,導致張生一縷元神湮滅,張生此刻也不會傷得這么重。可以說七分傷勢都是由那縷劍氣帶來的。但這種內情只能靠衛淵自己去體會,眼下這個光禿禿的劍柄卻不好解釋了。

  好在這么一震,衛淵突然劇烈咳了起來,一邊咳一邊不斷有鮮血自口鼻涌出,雙眼漸漸無神。

  張生大吃一驚,也顧不上維持體面,手忙腳亂的去檢查衛淵的傷勢。不查還好,一查頓時心里一沉。衛淵身體內暗傷無數,法相三擊豈是那么好接的?張生并不擅長醫道,一時之間竟是束手無策。

  就在此時,張生眼前突然伸過來一只手,手心上是枚黃色的果實,圓潤剔透,似真似幻。張生抬頭,就看到了寶蕓。

  “這是我樹上結的第一顆果子,可以保命。”寶蕓說。

  張生立刻撬開衛淵的嘴,寶蕓就把果子塞了進去。

  果實入口即化,衛淵眉心處忽然萌發一株嫩芽,轉眼間生長成一株小樹苗,然后沒入識海。隨后磅礴生機在衛淵體內爆發,無數暗傷迅速愈合,他的呼吸漸漸平順,臉上終于有了血色。

  張生松了口氣,心情就似在天與地之間打了個來回,居然不知不覺間額頭全是冷汗。他看向寶蕓,內心狠狠掙扎了一會,方道:“謝謝你,此事日后我自當有所回報。此外還有一件事……那個,嗯……當年是我把你推出去的,跟你說聲抱歉。”

  寶蕓開始還沒想明白,轉眼間就是一臉震驚,看著張生,嘴慢慢張得可以吞下鴿子蛋。

  “你,你……”饒是寶蕓見多了人間陰險,此刻也說不出話來。她當時懷疑過所有人,惟獨沒有懷疑張生。當時張生還跟紀流離一起去揍了徐恨水一頓。此刻回想,實是值得回味。

  就在這時,衛淵慢慢睜開了雙眼,打斷了寶蕓的震驚。剛剛蘇醒,衛淵意識還有些模糊,周圍是一張張熟悉的臉,但一時有些對不上人。

  “衛兄!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衛淵側頭,過了一息才想起來這個人叫李治。隨著意識漸漸清明,衛淵終于把周圍的人都想了起來。只是有些恍惚,上一刻他還在千里逃亡,最后倒在老師懷里,一睜眼周圍就是這么多人了。

  此時衛淵體內生機磅礴,如同有一口靈泉,在不斷噴涌著生機和靈力。衛淵體力靈力飛速恢復,掙扎著站了起來。現在衛淵明白過來,這些人都是來接應他的。

  衛淵正想先向李治道謝,忽然雙眸一凝,在李治身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寥經武!

  衛淵早就復盤出全部的經過,五百遼族鐵騎聲勢浩大,特別是其中還有一百雪鷹騎,必不可能遮掩行蹤。大隊要攻曲陽,就必然要經過軍壘。而遼騎突襲曲陽時,縣里全無防備,逼得方和同舍身攔截。也就是說,軍壘既沒有攔截遼騎,也未發援軍,甚至都沒有烽煙預警!

  衛淵騰身而起,一言不發,大步向寥經武走去。

  寥經武神色大變,不斷后退,一邊叫道:“你要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七品參將!你不怕被誅九族嗎?李將軍,李大人,你說過會保我無事的!救……”

  李治也未想到會有如此變化,上前一步想攔阻衛淵。這一步還沒邁出去,寶蕓忽然出現在他身側,與他并肩而立,柔聲道:“李兄怎地如此沒耐心,不妨先看著。”

  自寶蕓出現的瞬間,李治面前就多了一道無形屏障,讓他不得寸進。

  衛淵幾步就到了寥經武身前,伸手一抓,那支長槍就自戰馬倒斃處升空,如龍騰于淵,瞬間出現在衛淵手中!

  寥經武驚駭得不能自已,下意識地拔劍擋在身前!

  李治動彈不得,焦急下只能高叫:“寥將軍已棄暗投明!給……”

  這句“給我李治一個面子”已經沒有機會出口了。

  衛淵一槍橫掃,寥經武就僵在原處,劍身、手臂和脖頸都出現一條細線,隨后長劍、手臂都斷成兩截,人頭則是沖天飛起。血如噴泉,激射逾丈。

  幾名校尉眼見主將身死,都是下意識地退后,畢竟真不怕死的,也不會在這支隊伍中混到現在。李治麾下幾位強者則是手握劍柄,明知不敵,也有動手之意,只等李治一聲令下。

  衛淵持槍靜立,槍鋒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面上化為顆顆滾圓小珠。此時衛淵心中無數念頭紛涌交織,平生所見所聞都在這一刻冒了出來。他忽然仰頭望天,看到的是空中一團一團的黃氣,內中似有無數雙眼睛,每一雙都是目露殺機。

  衛淵忽然轉頭,對張生道:“老師,你不是說天地有大愛嗎?可為什么這里的天地只想置我們于死地?”

  “那就改天換地!”張生斬釘截鐵的道。

  “理當如此……”衛淵緩緩閉上眼睛。

  此時此刻,三年啟蒙,十年苦修,化為星河的萬千道基,衛家宅中的老父和辛苦耕作的農人,流民,鮮血,烈火,方和同的人頭,史書中洋洋灑灑數十萬年的人間起伏,想要收自己為鷹犬的遼族少主,當空落下的巨爪,逆伐天地的第一槍,成仁,王得祿寥經武的人頭,在場只會供人驅策的軍士,李治的錯愕,世家子弟的驚詫,人間清域,遼疆黃氣,天外氣運,天地狂徒,寶蕓的第一顆果實,以及天青殿中張生跪地身影,所有的所有,都漸漸融在一處。

  天地突然寂靜,隨后滾滾黃氣如退潮般倉皇遠去,百里內逐漸天清地朗,縷縷天地元氣不知自何處浮現,紛紛匯入衛淵體內。來自虛空的元氣越來越多,轉眼間竟形成一道巨大的元氣風暴,衛淵立在風眼,將源源不斷的元氣吸入,有如無底深淵!

  識海中,玉蟾忽然躍起,一口將圓月吞下,然后伏地不動,身軀漸漸化入巨石、地面。地面則是不斷延伸,似是永無止盡。

  李治頭頂忽然浮現一道金光,光芒中古意盎然的四象三足鼎載沉載浮。此鼎忽然震動,連發數聲顫鳴。四象三足鼎乃是上古人皇祭天之器,此時居然被衛淵散發出的氣息震懾,似有懼意,帶的李治連退數步,面如白紙。

  太初宮,萬相殿。

  星藍色的大殿突然震動,舉宗皆驚!轉眼間一道道流光破空而來,還在宗門內的真君、真人先后趕到,不清楚發生了什么變故。

  眾目睽睽下,萬相殿突然升高一倍,又加大數倍,巍巍然氣象萬千!

  幾位真君同時出手,向大殿一點,萬相殿即刻變得虛無,顯露出殿內景象。

  那條由萬千道基組成的星河依舊在,只是此時下方多了塊巨大陸地,托起了整條星河。星河橫亙天穹,自大陸一端起,又自另一端止。

  這一夜,湯肅帝一夜數驚,凌晨殯天。宣帝繼位,時年十一歲,改年號天啟。

  天啟元年,衛淵鑄成道基萬里河山,此道基天下無雙。

第一卷大爭之世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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