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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善良的陰謀家

  眾東宮講官有些莫名其妙。

  太子無緣無故就領了監國之職,隨后就是皇帝病重的消息外散,現在把我們叫到文華殿商議朝事,卻還沒等開始就被叫停?

  “劉侍講,太子所說,遇事要問張來瞻……這話是何意啊?”

  出宮路上,有人上來追問劉健具體情況。

  在他們看來,劉健和謝遷各領一班人給太子授課,知道的情況應該多一些,有事或可從他們口中求證。

  劉健搖頭不語。

  謝遷道:“太子如今為監國,而張來瞻眼下正在給陛下治病,有事問張來瞻,也沒什么不妥。再則說了,太子已言明,這是太后的意見,諸位還是不要多想了。”

  顯然這群人就等著太子登基,他們好借助曾為帝師的功勞,將來可以在朝中高升,甚至主持朝政。

  現在突然冒出個名不見經傳的張巒,深得太子器重,讓他們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因為沒什么人跟張巒有深厚交情,之前最多就是跟張巒閑談過幾句,對此人的了解遠遠談不上有多深入。

  再者張巒還是外戚,有著歷朝歷代外戚干政的不利影響,這讓身為文臣的他們覺得此人非常危險。

  “于喬,你有機會見到來瞻嗎?”

  臨出宮門時,劉健特意問了一句。

  顯然劉健對張巒也不放心。

  以劉健的精明,自然看出來了,現在太子對張巒有一種莫名的信任,這種信任本來應該加持在他們這群講官身上,現在張巒居然也有份,那就等于是說,張巒不再是他們的伙伴,而是競爭對手。

  謝遷道:“這得看他幾時出宮……不過聽說,陛下病情危殆,可能這幾天……是見不到他的人。至于監國之事……說不好。最好就是先穩住局面,我等多去見見六部中人為妥。”

  劉健點頭道:“中樞這兒翰林院出身的官員可不在少數,你我分配一下都去見誰。保證沒人在這時候亂來,朝中一切都要保持平穩過渡。”

  為了保證權力交接,東宮講官這邊也積極行動起來。

  但與張巒直接從上層入手不同,他們只能從那些翰林院出身的官員身上想辦法,其中多數人在朝中沒什么實權,最多只能在輿論上聲援一下太子。

  要是真的有實權人物想廢長立幼,擁立興王,他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應對。

  朱見深暫時還沒死。

  對張巒來說,這就比較頭疼了,他疲憊地坐在乾清宮外殿臨時設的座椅上,心里在想,我這么日夜不休地跑來給皇帝治病,還不如早點兒把他給治死,這樣我就能安心回去歇息了。

  “張太常,您累了吧?給您準備了睡榻,就在前面懋勤殿內,您不如過去先瞇瞪一會兒?”韋泰走到張巒身前低聲道。

  張巒一聽,還有這種好事?

  隨即他想到周太后的交托,這邊若是他不時刻盯著,萬一韋泰聯合邵妃來個先斬后奏,把遺詔給搞定,那自己的差事豈不是沒完成?

  且自己的未來,豈不是也要斷送在自己“先睡一會兒”這件事上?

  “不累。”

  張巒勉強撐起精神,苦笑著道,“給陛下治病,豈能輕易談累呢?我得再堅持堅持。”

  說完,張巒不由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韋泰不知道張巒肚子里那些花花腸子,心里還在想,這位張太常可真是個大大的忠臣,看看那些太醫院的人,早就開始換班做事了,唯獨他……

  難怪陛下和太子都很信任他。

  但就算再信任,這人有辦事能力嗎?

  此時李孜省走進殿來,壓根兒就不用傳召,甚至不把韋泰放在眼里,似乎他現在也知道,要真的只聽從韋泰的吩咐才能來見皇帝,那自己估計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踏足乾清宮大殿。

  “張太常,你太累了,還是去休息一會兒。”李孜省道,“這邊我幫你盯著。陛下那邊醒過來,我立即讓人去叫你。”

  張巒一聽,心中非常感動。

  心說,還是李孜省心疼我,以前我覺得他是個心懷叵測的陰謀家,可現在看來,就算是陰謀家,也是善良的那個,對我那是真的好,以后我可不能虧待他。

  韋泰道:“張太常說,要親自為陛下診治,恐怕是……”

  本來張巒已經準備答應了,聽到這話,感覺自己又被架到火上烤,頓時猶豫起來。

  李孜省嘆道:“兩位都守了一天一夜了,這會兒再不抓緊時間休息一下,等陛下醒過來,有事要跟你們說的時候,只怕你們都無法聚精會神。

  “這樣吧,我讓汪太醫在這邊盯著,我就守在殿外,反正還有羅公公他們看著,莫非韋公公你還擔心我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嗎?”

  “那……”

  韋泰自己其實也很疲累。

  他隨即看向張巒。

  張巒趁機道:“韋公公,要是你準備去歇一會兒的話,我與你同去,照理說此時應該不會出什么事。先前我進去查看時,發現陛下呼吸順暢,只是因為病情,睡眠難免多了一些,作息不太能保證而已。”

  “好。”

  韋泰這會兒也需要有人鼓勵。

  他根本就沒想到,自己其實已被周太后列入危險分子名單中,他現在想的就是,照顧好皇帝的病情,至于立興王?

  根本就沒那心思!

  但真要是皇帝臨終前突然有這想法,他倒是會堅定地站在皇帝一邊,因為他只對皇帝一個人負責。

  這也正是周太后擔心他變節的理由。

  張家新宅。

  張家兄弟在這邊干等著,張鶴齡在那兒百無聊賴玩地上的琉璃球,那是張延齡送他的“好寶貝”。

  本來張鶴齡要用來收買身邊人,在弟弟眼里不值錢的東西,普通人卻視作珍寶,反正他身邊一群跟班都沒什么見識,有的還真拿去當珠寶收藏,有的甚至送去當鋪換了銀子,讓沒得到賞賜的人好一頓羨慕。

  稀缺的東西自然就會成為寶貝,尤其琉璃球晶瑩透明,婦人可以拿來當做珠寶收藏,而男子則可以當作玩具,拿在手里把玩。

  而京城之地,達官顯貴和閑人非常多,所以小小的琉璃球,目前還屬于稀罕之物,自然價值不菲。

  “老二,也不知在等個什么勁兒!”

  張鶴齡忍不住說道,“你就在那兒埋頭寫東西,有意思嗎?以前也沒見你用功讀書……要是你真用功的話,咱家就靠你考科舉了,何至于讓爹去當什么國丈?”

  張延齡道:“大哥,你要是覺得無趣,先走吧。我在這里等。”

  張鶴齡湊過頭來,壓低聲音問道:“老二,我且問你,后院那些女人是誰?”

  “是這里的丫鬟,還有……唱戲的女戲子。”張延齡隨口回道,“這里是爹金屋藏嬌的地方,你知道什么叫金屋藏嬌嗎?”

  “不知道,你說來聽聽。是不是……那些都是爹的女人?以后都要做我們的姨娘?”張鶴齡顯得頗感興趣。

  張延齡皺眉,抬頭問道:“你不是嫌無聊嗎?不去做點兒別的?說這作甚?”

  “著什么急?問你,就回答我唄?”

  張鶴齡陪著笑臉道,“你放寬心,我不會去碰的……那是爹的女人,我知道,男人對這東西看得很重。

  “就好像我也會娶妻生子,你以后千萬別惦記你嫂子。”

  張延齡聞言不由翻了個白眼,問道:“你這夢,做得未免早了點吧?”

  “不早,不早。我看時候差不多了,就算白天補一覺,做個白日夢,也是極好的。”張鶴齡笑瞇瞇道。

  張延齡道:“我是說你的年歲……就算你要成婚,大概也要等個兩三年,何必這么早就去在意這種事?還是說……你就是按捺不住,平常見到女人就想入非非?”

  張鶴齡感慨道:“以前不覺得,可現在嘛……那如花似玉的漂亮妮子,誰不喜歡呢?老二,回答我的問題。”

  張延齡嘆道:“這事你會告訴娘嗎?”

  “我才不說呢。”

  張鶴齡道,“我要是告訴娘,不但爹會打斷我的腿,娘也不會給我好臉色看。我給自己找麻煩干嘛?”

  就在張延齡覺得眼前的大哥還算是個“好人”時,突然張鶴齡又笑瞇瞇道:“但要是爹有把柄落在我手上,我再去跟他討點兒零花錢,他就不能不給了……嘿,我開玩笑的,你且說。”

  張延齡苦笑著搖搖頭,當即把什么叫金屋藏嬌說了一下。

  張鶴齡聽完后,感慨道:“這有錢有勢的人,做事就是不一般,你說女人養在家里不好嗎?非要在外面找這么個宅子安置?”

  “大哥,你不懂,等到了年歲,家里有了母老虎,你就明白其中訣竅了。”張延齡笑道,“我也不是在偏幫爹,實在是……這就是他的人生目標,我擋都擋不住。”

  張鶴齡道:“那以后……我也有?”

  張延齡笑道:“事在人為嘛……不過首先你得有本事,能為朝廷辦事,贏得太子和姐姐的欣賞,那以后你就會得到很多賞賜,咱們家有銀子,還有權有勢,就可以……”

  “做個錦衣衛千戶是不是就行了?”

  張鶴齡還記得自己有個掛名的官職。

  張延齡搖頭道:“就這么個寄祿千戶,肯定沒法做到能養外宅的地步。大哥,你能不能正經一點?都還沒成婚呢,就想著三妻四妾?”

  張鶴齡笑著道:“你是個做大事的,以后我跟著你混,你讓干嘛就干嘛,我又不用動腦子,自然就只能捉摸這些事……你覺得應該在這里等,是吧?那我就在這里等唄。”

  為了能早日完成自己“金屋藏嬌”的理想,張鶴齡現在非常知情識趣,竟主動過來跟弟弟搭伴。

  “我餓了。”

  “我去上一趟茅房。”

  “我再進內院去瞅瞅美人兒……你放心,我不進去。”

  “老二,你說我帶走一個,爹不會知道吧?”

  “老二,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就是嘴上說一說。”

  張鶴齡就跟個坐不住的猢猻一樣,滿院子亂躥,到最后罵罵咧咧道,“好你個沒良心的,只能看不能摸,帶我來這里干什么?

  “你是個惡人,十惡不赦的那種,光讓為兄在這里干瞪眼了……我先出去買個燒雞吃吃,給我點兒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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