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天后,交界之地。
“咚咚咚”。
有節奏的敲擊聲在一扇破舊的木門上響起,半晌后,低沉的聲音從門內傳來:“什么人?”
敲門的人回答:“我,銅商萊爾。”
一會后,門被打開,一個有著鷹鉤鼻的男人探出了頭,看了看萊爾的身后,確定沒有人跟著萊爾后才點了點頭:“進來吧。”
萊爾跟上了男人,屋子里是一條向下延伸的狹長樓梯,幾乎沒有光源,走起來十分壓抑。
但在走到底后又豁然開朗起來,一個龐大的地下酒館出現在了萊爾的眼前,里面都是與他有著相同裝束的黑商。
萊爾在樓梯口稍微停頓了一下,表情沒有變化,但心底卻惴惴不安的說道:“就是這里了,維薩斯大人。”
當聽到腦海中響起的那道淡淡的“嗯”后,萊爾才稍稍的松了口氣。
而在萊爾的身體里,白維也借著他的眼睛打量著這間黑商的地下酒館。
他之所以會找上萊爾送手指,并不是無聊想要耍猴,而是萊爾這一黑商的身份。
在游戲中,黑商不過是設計師用于給玩家的固定游戲流程中所添加的一抹隨機性,屬于制作組的惡趣味。但是在現實里,黑商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能力的一個勢力,它的關系網能夠輕而易舉的連接起八大教會,世界各地都能看到他們的影子,這其中甚至包括契約之地。
契約之地在創立之時便有著不問世事的鐵則,但是在如蟑螂般遍布大陸的黑商們千年來孜孜不倦的探究和腐化下,契約之地還是打開了一個口子,雖然不大,但確實存在。
所以白維要做的就是通過萊爾來找到這道口子。
“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呢。”帶萊爾進屋的鷹鉤鼻突然來了一句。
萊爾在微微愣神后立刻明白了什么,轉過頭死死的看著鷹鉤鼻:“你知道克羅伊那家伙算計我?!”
“本來不知道的,但他回來以后就一直吹噓著。”鷹鉤鼻看著正喝著酒的一眾黑商,“嗯……剛才還在的,一邊喝酒一邊說,現在已經沒有人不知道了。”
萊爾瞬間攥緊了拳頭。
克羅伊就是賣給萊爾情報,并且將他作為誘餌賣掉的那個同行。
而他也因此差點被弄死……不,不是差點。
萊爾下意識的低下頭,看向了右手那根本不屬于自己的手指。
如果不是遇上了維薩斯大人,他就已經死在那里了……但好在,他遇上了維薩斯大人,從這點來看,他還要好好的感謝一下克羅伊才行。
想到這,萊爾情不自禁的掀起了嘴角,這讓原本以為他會歇斯底里發火的鷹鉤鼻稍顯驚訝。
“你要去找他算賬嗎?”鷹鉤鼻挑了挑眉毛,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哦不。”萊爾微笑著說道,“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老爹在不在?”
鷹鉤鼻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確實感覺萊爾和先前有些不一樣了,竟然都敢找老爹了,但他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在的,就在老位置,你去找他吧。”
“多謝。”
萊爾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領,很是紳士的向著前方走去,這份不一樣的姿態自然引起了其他黑商的注意,紛紛轉頭看著他,面露疑惑。
畢竟萊爾在這里也算是挺有名氣的,一個想錢想地位想瘋了的蠢蛋,偏偏沒有任何的本事和膽識,被他們耍得團團轉,以至于之后來到這里時連頭都不敢抬,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而現在他竟然敢面不改色的穿過所有人,直接站在了“老爹”的面前。
“老爹”是每個黑商分區的最高管理者,往往由資格最老,見識最廣的黑商擔任,這樣的黑商自然有著最為非凡的手段。很有可能只用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讓普通的黑商死無葬身之地,就像是克羅伊先前對萊爾所做的那樣。
所以黑商們都畏懼著各自分區的“老爹”,絲毫不敢觸怒,甚至絕大多數連與之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但是現在,那個在他們眼中最為懦弱且蠢蛋的愣頭青,就這樣站在老爹的面前,毫不畏懼的看著對方。
“老爹,我有筆生意想與你合作。”
他甚至還敢這樣說。
這是在找死嗎?!竟敢如此囂張!
你憑什么啊?!
在場的每個黑商的腦海中都不禁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而原本小憩中的老爹在聽到了萊爾的聲音后也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其實光看外表,老爹并不具備多少威脅,就只是個瘦弱得能看到皮包骨的老頭子,但他的眼神卻十分的陰狠,與其對視時會感覺像是被世界最兇猛的毒蛇所盯上了一樣。
所以即便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但萊爾卻仍在被這雙眼睛盯上時,小腿忍不住的顫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只不過是個分區老爹而已,這有什么好怕的?
老子可是維薩斯的走狗!
萊爾在心里給自己打著氣,而效果也確實很好,小腿瞬間就不抖了,任由老爹的目光掃視。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在始終沒能從萊爾身上看出些什么后,老爹緩緩的開口:“什么生意?”
“一筆涉及到萊茵北之教堂高層的生意。”萊爾說道,“按照規矩,具體的我不能說,事成之后我與您五五分賬。”
這確實是黑商的老規矩,在交易達成前不向任何人透露交易內容,以免被其他的黑商把生意搶走。
只是……有關于萊茵北之教堂的大生意?
老爹微微皺起了眉頭。
如果是以往,他才不相信萊爾能在萊茵的北之教堂拿到什么大生意,畢竟那里的生意被另一個區域的黑商已經釘死了,一個蘿卜一個坑,很難找到機會。
但最近可不一樣,萊茵的北之主教菲格和他麾下最精銳的騎士死在了野火,讓北之教堂陷入了不小的混亂中。
畢竟有人死,就該有人頂上。但菲格死的太突然了,連接班人都沒有選好,所以由誰頂上成了一個大問題,于是黑商在那邊的部署也被攪亂了。
所以這時萊爾提出的大交易,從時機上來看是可信的,但從萊爾個人的履歷上來看……
老爹微微瞇起了眼睛,也沒有問萊爾打算怎么做,只是說了一句“證明給我看”。
而萊爾也早有準備,立刻從背袋里掏出一把制作精良的匕首,匕首上還染著殷紅的血,像是剛剛濺上去的一樣。
老爹的瞳孔頓時一凝,而后將匕首從萊爾的手里接過。
他自然知道這匕首屬于什么人——萊茵的騎士。
而這匕首上的血……
老爹用手摸了一下,發現血還是滾燙的,真的像是在幾分鐘前才有這把匕首捅過人一樣,但這血顯然不是幾分鐘前才濺上去。
能造成這樣的效果,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被殺死的那名萊茵騎士正處在“神之賜福”的狀態下,而后被這把匕首洞穿了心臟。
這簡直……不可思議。
黑商們之所以只能在暗地里做生意,始終無法撼動教會們的地位,便是因為雙方的戰斗力不是一個量級的。就比如萊茵的騎士,在神之賜福的狀態下,就只有神術才能對他們造成傷害,所以再強大的黑商遇到萊茵的騎士也就只能跑路,畢竟他們的頭頂沒有神。
這萊爾卻把這樣一柄殺死了萊茵騎士的匕首送到了自己的面前,那么就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萊爾有著能夠殺死神之賜福狀態下的萊茵騎士的能力,一種是萊茵的內部有人幫助了他,用神術殺死了神術。
很顯然,這只可能是后者。
萊茵間的自相殘殺并不讓老爹感到意外,因為這是很正常的事情。萊茵的騎士們說到底只是忠于萊茵之神而已,至于大主教和教皇,都只不過是神的代言人。那么這個代言人你能當,難道我就不能當了嗎?
特別是在萊茵的總騎士數量一直都被限制在某一個數量無法增長時,那么想要上位的人自然就需要一些直接的手段了。
但讓老爹沒有想到的是,這樣的機會竟然被萊爾這個蠢貨給抓住了。
所以和萊爾扯上關系的是誰?有可能成為萊茵北之教堂的新主教嗎?
老爹很想直接問個清楚,或者干脆把萊爾逼走自己來,畢竟一旦要是和萊茵的下一任主教搭上線,那回報可就太大了,完全不需要和萊爾五五分賬。
只是在思索了片刻后,老爹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畢竟這其中的風險還是不小的,與其自己親身涉險,不如讓萊爾這個蠢蛋去探探路,要是成功了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也不遲。
想到這,老爹將匕首遞了回去,而后淡淡的說道:“你需要什么?”
萊爾毫不猶豫的回答:“契約之種。”
是的,契約之種,這才是白維真正的目的。
在圣音的時候他就遇到過一顆契約之種,那是赫薇妮亞的表面父親伊文為了制住赫薇妮亞這個表面女兒而拿出的道具,能夠讓種子的連接者都不得不遵守的“神之契約”。
它的來歷自然就是契約之地,可以說是契約之地向外界輸出的最值錢的一份貨物,也是頂級黑商們用來確保自身安全與利益的最重要的手段。有了它,哪怕是各教會主教級別的人物都不得違反簽訂的契約。
畢竟他們不可能因為這樣一份契約去向各自的神明祈求。
而這片區域的黑商里唯一一個擁有契約之種的,就是老爹,但老爹也就只有一顆。
“我可以幫你。”在眾人的注視下,老爹從懷里拿出了那顆金燦燦的蘋果,伸到了萊爾的面前,“但不是這一顆,這一顆是你與我的契約,簽下后我向總部保舉,讓你成為暫時成為金商,然后你自己去找總部取走屬于你的契約之種,如何?”
金商……
在聽到這個稱謂的時候,萊爾的心臟都慢了半拍。
畢竟這可以說是他畢生的追求,只有成為金商,他才算是真正的出人頭地。
但那也只是曾經了。
現在的他和曾經已經不同了。
萊爾將金蘋果從老爹的手里接過,露出了坦然的笑容:“當然沒有問題。”
他一邊感受著契約之種那沉甸甸的份量,一邊在心里想著。
什么金商不金商,他現在可是維薩斯大人的狗……仆從。
總有一天他會在維薩斯大人的幫助下得到一切的!
這樣想著,他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如您所愿。”
白維收回了目光,開始思索。
黑商的釘子已經打進去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能靠著這條線找到契約之地的入口。
其實更穩妥的方法還是直接跟蹤各大教會的代表,畢竟他們也是要去契約之地參加集會的。只是白維現在的狀態并不好,他還沒有從維薩斯幻影的負面狀態下恢復過來,貿然跟蹤各大教會的代表太過于冒險。
同時將尸塊分散也是一種保護措施,因為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連契約之地都入場了,那么先前的經驗就沒有那么重要了。
畢竟在游戲里,他可以一關關的打過去,每個教會都是不相關的單獨地圖,但是現在不同了,所有教會都攪和在了一起,他已經不能像以往一樣靠著游戲的劇情游刃有余了,稍微不注意就是滿盤皆輸。
而且現在還只是教會間的聯手,還沒有上升到最終的,也就是諸神間的聯手。
神明不問世事,一個已經擁有了五份尸塊的人,也不足以讓祂們親自下場。
但白維很清楚,一旦他那真正的身體突破囚牢,神明們是絕對不會繼續坐視的。
除了天琴和野火,還有六位神明,而且還是全盛的神明。
而白維也還尚不清楚那具殘軀迎回尸塊后到底能煥發出多少的力量。
即便白維已經做好了計劃,但未知的因素仍舊太多了。
而且他還沒有找到這一計劃中最關鍵的一步。
那就是一個愿意為他燃盡一切,直入深淵的——引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