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
一個龐大而怪異的身影從樹林里走出,在白維的面前停下。
他應該是人類。
因為他全身上下都是人類的肢體和器官。
但之所以說是“應該”,是因為這些肢體和器官……有些過于多了。
就不提那些如同觸手般從四面八方生長出來的斷肢了,光是他的臉上,就有著七張嘴巴。且每張嘴巴都像是餓瘋了的人終于看到了食物一樣,口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這正是阿貝克。
他死死的盯著白維,嘴巴里發出了含糊不清的“咕嚕”聲,一般人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些什么。
但白維聽得清。
他在喊“維薩斯”。
白維輕輕的嘆了口氣:“還真是在無意間弄了個了不得的東西出來啊。”
很顯然,阿貝克在來的路上又將先前那些被白維統御過的吞噬者殘骸一同吞噬并同化了。
嗯……該說是同化嗎?
還是說兩個瘋子湊在了一起,變得更瘋了呢?
“你還記得我的聲音嗎,門牙先生。”白維好心的詢問。
阿貝克歪著腦袋看著白維,眼中閃過一絲掙扎,但很快又被無盡的吞噬本能所壓制了。
“維薩斯……”
“在這里……”
“我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他臉上的嘴巴一個接著一個的出聲,語氣從茫然到興奮,再到抑制不住的沖動。
而后他朝白維沖來,七張嘴巴難得的異口同聲。
“吃掉你!”
白維在輕輕的“嘖”了一聲后立刻往后退去,同時結出手印,頓時有無數條魔力鎖鏈從地底竄出,直奔阿貝克而去。
不過他的魔力鎖鏈多,阿貝克的手也不少。
野獸大都是四肢著地的,可阿貝克這都不知道有多少肢體著地了,他只用其中幾條粗壯的來跑動,剩下的七手八腳反應靈敏的將射來的魔力鎖鏈牢牢抓住。
他的速度則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此刻看起來像是一頭正在掙脫無數枷鎖的蠻牛,迅速的向白維靠近。
但白維并沒有慌亂,他先是控制著這些被抓住的魔力鎖鏈,讓它們反手纏上了阿貝克的肢體,使其與阿貝克的連接更深。
接著,轟鳴的電鋸聲響起,那些軟趴趴的魔力鎖鏈像是在突然間被注入了電流般抖動了起來。
過載!
剎那間,這些前一秒還如同細繩般的魔力鎖鏈變得強而有力,像是被驅動的機械一樣,力量和強度猛地暴增了數十倍。
“刷拉”!
阿貝克那數十條肢體在頃刻間被這些魔力鎖鏈拆解,斷肢與血肉如同蒲公英般在空中飛舞。
而阿貝克就像是那失去了花蕊的蒲公英,只剩下了一根光禿禿的枝干。
但他仍舊沒有停止向白維靠近,就像是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一樣,甚至于在少了那些負擔后,他奔跑的速度要比之前更快了。
“鏘”!
白維拿出了身后的鋸齒刀,在展開的同時,他用刀刃割開了手心,讓自己的鮮血沾在了刀上。
而后上前,揮刀。
阿貝克的動作已經很快了,但在過載的加持下,白維能在那么一兩個瞬間獲得遠超阿貝克的速度。
于是鋸齒刀從阿貝克的左胸開始切入。
“刷”的一聲,刀從阿貝克的右肩抽出。
那本就光禿禿的身軀又一分為二。
然而只是一分為二幾秒鐘了。
阿貝克上下兩截身體的切口處突然噴涌出了無數細密的觸手。
這些觸手在短短幾秒內開始瘋長,交織在了一起,竟硬生生的在兩截身體落地前將其“牽引”了回去,重新合二為一。
這一幕同樣落在白維眼中,但他并沒有任何的驚訝,因為這一擊本來就不是為了殺死阿貝克的。
而是讓自己先前撒在刀刃的血進入阿貝克的身體里。
至于為什么要這么做……
在左眼的注視下,白維看著自己的血液在阿貝克的身體里瘋狂的蔓延,像是一種無可抑制的病毒,迅速的蔓延到了大腦。
接著他結起了手印。
和阿貝克身后的“血引”獵人雕像同樣的手印。
“轟”的一聲!
阿貝克的腦袋炸裂開來,鮮血與腦漿如同摔在地上的西瓜般在空中四濺。
窸窸窣窣。
那破碎的腦袋又長出了無數的細密觸手,想要如先前那般將這腦瓜修復。
然而,那四散的血液卻在此刻轉為了烈火,將所能接觸到的一切都燒了起來。
是的,這便是森羅獵人的血引之術。
身為維薩斯的靈魂,白維一直都可以繼承宿主的能力。
比如烏魯的霧障業火和魔力鎖鏈,杰拉爾的過載和赫薇妮亞的一些樂章法術。
而在幾天前,白維可是有過一個新宿主的。
哪怕他們合作的時間只有一個小時,以至于對方連白維到底是誰都不知道。
但這并不重要,白維還是拿到了他最為重要的能力。
是的,老獵人萊恩的血引之術。
森羅獵人的血之火天生就能抗衡一切詭異、不死的存在,阿貝克那些被火焰焚燒的部位再也沒有新的觸手生長出來,而他本人也終于不再只是喊著“維薩斯”,而是慘叫了起來,像是終于感覺到了疼痛。
他拼了命的在地上翻滾著,想要把身上的火撲滅。
但獵人的火在吞噬一切前,是不可能被撲滅的。
白維靜靜的看著他。
數分鐘后,他停止了掙扎,化為了焦炭。
“你確定是血療?”在聽了維克的話后,伊薇娜滿臉的不可思議,“不是共聲嗎?”
“嗯,就是血療,不是共聲。”維克說道。
“可這怎么可能。”伊薇娜說道,“血療應該是所有的獵人技巧中最沒用的一個了,因為獵人本身就有極為出色的自愈能力,而他們也不需要用血去治愈其他人。”
在伊薇娜將所記得的四個雕像都擺出來以后,她都以為半個月的維克和阿德是到共聲雕像去了。
雖說共聲和血療一樣,因為不屬于戰斗系技巧所以很少有獵人選擇,但它確實很像是維克這個對阿德感情如此之深的家伙會選擇的技巧。
而且維克現在的情況,很有可能就是共聲的某項后遺癥。
但現在維克卻告訴伊薇娜,半個月前他選擇的不是共聲,而是血療。
“你真的沒弄錯嗎?”伊薇娜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我確定!”
他想起來了,半個月前維克對他……不,是他對阿德說的話。
“我和阿德本來就已經心意相通了,不需要這個額外的技巧。”他低聲說道,“反而,他看出我……不,我看出阿德一直都不舒服,所以想要得到血療的技巧治愈阿德。”
聽了維克的話,伊薇娜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
雖然在維克先前的敘述中,伊薇娜就已經知道阿德在到了這里后一直都不舒服,像是生了病,但她也萬萬沒有想到維克會因此而選擇自己的獵人技巧。
這算什么?
他們好不容易才來到這里,好不容易才走到這個地方,最后卻……
“圣女小姐?”維克看著伊薇娜露出了氣悶的表情,便小心翼翼的問道,“我是選錯了嗎?”
伊薇娜下意識的想說“當然了,你知道你錯過的是什么嗎”?
但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來了。
因為她想起了自己的祖母。
“你沒有選錯。”她低聲說道,“只是有點傻罷了。”
“啊?”維克歪了歪頭,有些不解,“傻不就是錯了嗎?”
“可能吧。”伊薇娜說道,“但我也沒資格說你就是了,因為我和你一樣傻。”
雖然不知道伊薇娜為什么要說自己傻,但維克能夠明顯的感覺到伊薇娜的心情好了不少,便撓了撓頭沒有再問了。
“既然你確定自己是去血療雕像了,那么之后的事情你還記得嗎?”伊薇娜問道,“你有沒有得到血療的能力呢?”
“這個……我就想不起來了。”維克苦笑著說道,“我每次都只能想起一點點的東西,就只有一點點。烏魯神甫說,這是沒到存,存……”
“存什么?”
“存檔點。”
“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維克搖了搖頭,“烏魯神甫很喜歡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也不愿意解釋。”
“好吧。”伊薇娜思索了一會,說道,“有個最直接的辦法可以驗證你是否得到了血療的技巧。”
“什么辦法?”
“看你能不能治愈我。”伊薇娜挽起了袖子,露出了白生生的手臂,同時又找來了一根鋒利的樹枝,“我把自己弄傷,然后你試著用血來治療我,如果你真的得到了血療的技巧,那么你的血液能讓我的傷口很快的愈合。”
維克有些呆:“有必要這樣做嗎?為什么我們不能直接去血療雕像那里呢?”
“血療雕像是這四個雕像里最遠的一個,而且因為幾乎沒有獵人尋求這個技巧,所以口口相傳下來的位置也不一定準確。”伊薇娜說道,“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你沒有得到血療的技巧,那就可以表明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你和阿德很有可能是在前往血療雕像的路上出事的。”伊薇娜很認真的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就必須要考慮更多的東西,甚至是繞路,畢竟現在沒有了那個萊茵神甫,我們是很怕出意外的。”
維克沒有想到伊薇娜竟考慮的如此周到,但他還是有些猶豫:“可是……”
“別猶豫了!”
為了讓維克下定決心,伊薇娜咬著牙一發狠,直接將樹枝割破了手腕。
鮮血頓時溢了出來。
“好了,可以給我血了。”伊薇娜強忍著疼痛對維克說著。
見此情景,維克也只得割開了手,將自己的血滴在了伊薇娜的傷口上。
接著兩人便目不轉睛的盯著傷口看。
但看了半天,傷口不僅沒有愈合,反而因為半天沒有處理導致血越流越多。
“看來沒有用。”伊薇娜皺著眉頭說道,“也就是說你沒有得到血療的技巧。”
“肯定是沒有的。”維克說道,“我的獵人之力還是萊恩先生給我的,在此之前我什么也不會啊。”
伊薇娜呆了:“那你干嘛不早說?”
維克撓了撓頭:“你也沒問啊。”
伊薇娜:“……”
算了算了。
她將衣服撕下了一個角,將傷口包裹住。
期間維克說道:“要不然還是讓我幫你處理一下吧。”
“你會處理嗎?”
維克點了點頭,而后指著伸出來的舌頭:“我可以幫你舔舔,這樣就不痛了。”
“呃……”伊薇娜被維克的方法整的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是和狗相處多了嗎?這家伙確實一副狗樣啊。
他們真的沒有選擇共聲嗎?
伊薇娜很是懷疑。
但她并沒有在這上面糾結太久,而是抬頭看了看逐漸暗沉的天空,低聲說道:“那些沒有意義的事情就不要做了,血療雕像就血療雕像吧,我們現在就過去!”
維克連連點頭。
正當他準備跟上伊薇娜的時候,腦海里又響起了自己的聲音。
“不要再回來了。”
“阿德。”
火漸熄,被火焚燒的焦炭看起來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生機。
但白維并沒有離去,仍在靜靜的注視著,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焦炭突然“咔嚓”一聲的顫抖了一下,而后像是烤紅薯一般將身上的那層黑炭盡數抖落。
白皙的手從黑炭里伸出。
手上長滿了嘴巴。
嘴巴張開,露出了一圈細密的獠牙。
獠牙下是一只只茫然的眼睛。
“痛……”
嘴巴開始出聲。
“好痛……”
“為什么……”
“這么痛……”
“我在哪里……”
它們再次開始了交談,直到掌心的那只嘴中眼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樣子,在呆愣了半晌后發出了驚恐的吼聲。
“啊啊啊啊啊啊!”
“我為什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見此情形,白維才再次開口:“看來你終于恢復理智了啊,門牙先生。”
聽到白維的聲音,手臂停頓了一下。
接著所有的眼睛都看了過來,死死的盯著白維。
“這個聲音,你是……”
他的聲音在顫抖。
“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