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畢竟沒有前肢輔助,吃了兩口后,一不小心就滑開了,之后想要再去吃,夠了半天夠不著,急得嗷嗷叫。
母貓看了孩子一眼,稍稍翻身,露出柔軟的腹部,然后抬頭叼住小崽的后頸,把它拖起來放在肚皮上,讓它趴在身上吃。
云云都有些愣住了,它本來想過去幫忙從下面墊一墊孩子的身體,沒想到貓媽媽居然能做出這樣的犧牲。
畢竟腹部是最柔軟的地方,也是它們最需要保護的地方,正常情況下,它們就算喂孩子,最多也側身喂,像這樣在其他動物身邊露出肚皮,瘋了吧!
母漁貓瘋沒瘋不知道,但小崽吃得很開心,它似乎也很開心,仰著頭,爪子收縮在身體兩側,眼睛微瞇,比正常貓科動物要短一大截的尾巴微微晃動。
眾所周知猞猁尾巴很短,但可能很少人知道短尾貓的尾巴比它更短。而漁貓也是短尾巴成員之一,但相較前兩者來說要長一截,只是比其他貓科要短一些。
(做了個比較分析,隨便了解一下就好)
因為尾巴短,所以其他貓科的那種貓和貓尾巴是兩種不同生物的設定,在它們仨身上體現得不明顯。
比如現在,母漁貓明顯很開心的在搖尾巴,但表現出來的動靜很微弱,不注意看都不太感覺得到。
哺乳行為,其實能帶給母貓和貓崽心理上的滿足和情緒上的滿足,比如現在,誰能說母貓還有求死之心?連貓崽呼嚕聲都比平常大了一絲。
所有人都很高興,但陳影卻皺起了眉頭。
“陳哥,這是好消息啊,你怎么不太開心的樣子?”
陳影勉強笑了笑,“這只母貓的心理問題有點棘手。正常野生動物肯定也有失去所有孩子的時候,但沒聽說過有母獸會因為孩子全沒了就不想活的。”
雖然有可能還有類似情況,但就記載來看,真沒這樣的記錄!
對漁貓這種數量在持續減少的珍稀動物,肯定是要嚴格遵守野生動物保護原則,沒有必要絕對不可以進行人工圈養。
可問題是小貓崽的身體是不可能再回到野外,如果母貓要撫養它,那就必須在人類的協助下才能順利完成,時間在一年左右。
經過一年的人工圈養,野生漁貓還能順利回去野外嗎?再有另外一個問題,這只母貓的心理如此脆弱,能保證它的下一窩幼崽不出事?如果出事了,它是不是又要等死?
換做其他數量多點的動物,陳影都不會這么糾結,畢竟自然界有自己的一套準則,優勝劣汰也是進化的基礎。
可誰讓漁貓數量這么少呢?記錄里鄰國進行過幾次人工繁育,效果并不理想,幼崽的夭折率高達百分之七十左右。
國內目前有記錄的人工繁育成功的也就粵省那邊的野生動物世界。除此之外,目前比較明確的只有4家動物園或者繁育機構擁有漁貓,其中川省這邊只限科研交流,不提供公開展示。而且這一對漁貓應該是遷地保護計劃引進的。
陳影之前跟那邊也聯系過,可能等殘疾小崽長大一點后,就會送去基地研究中心,畢竟那邊有模擬濕地的場地,更適合漁貓生活。
而且基地離甲木溝不遠,陳影可以隨時去看小崽。
但要向上申請把母貓也帶回去,這難度可就不小了,甚至可能會讓國際相關保護組織關注這事兒。
不是說關注不好,而是某些歧視根深蒂固,但凡你多做一點,就會從陰暗方向揣度本來正常的行為。
特別是母漁貓這種情況,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要怎么讓人相信他們帶走母貓的原因是它有求死之心呢?
確認母貓很照顧殘疾貓崽后,陳影回到辦公室,思考了一會兒,發了封郵件給自己的博士導師,然后又打電話給白教授,想要征詢老師的意見。
他運氣也不錯,打電話過去時,剛巧全球漁貓聯盟(GFA)的一位工作人員正和同事到甲木溝拜訪白教授。
在聽到說陳影的團隊于滇省南滿河流域發現了一只野生殘疾漁貓后,那位GFA的工作人員立即和陳影進行了詳細了解,并約定好他第二天前往陳影處核實貓崽和母貓的情況。
“陳先生,如果確實是這樣的情況,我們會向項目管理組提交報告和申請,到時候有很大可能這兩只漁貓會由項目組接管。”
“沒問題,只要能解決母貓和貓崽的圈養問題就行,另外關于貓崽的殘疾肢端,我和我的老師白教授會給出臨床解決方案,希望到時候項目組那邊能給與考慮配合。”
兩人約定好后,GFA的工作人員直接給自己的上級打了電話過去,并拜托白教授將陳影發過來的相關資料和視頻復制一份給他,他需要馬上回去寫報告和申請。
連毛茸茸也沒辦法再吸引他留下,這位工作人員直接拉著朋友告辭離開。
等他們走后,豹姐跳下高臺,來到白教授身邊,尾巴輕輕卷上他的小腿,安安靜靜的抬頭看向老人。
“豹姐啊,小影又給你們找回一個小伙伴哦,不過這個小伙伴比較特殊,應該不會到我們這里來生活。”
豹姐嘆氣,把下巴擱在坐下來的白教授的腿上,身體柔軟的靠在他坐著的躺椅上。
兩腳獸別的都好,就是花心!
是家里的毛茸茸還不夠多嗎?還是說它們擼起來不夠舒服,再或者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白教授笑瞇瞇的擼貓,另一只手拿起雜志,鼻梁上架著老花鏡,一邊享受擼毛茸茸的快樂,一邊看最新的獸醫學動向。
陳影那邊得到了GFA工作人員的幫助,心里也有了些想法,加上剛才溝通的時候,他從對方那里得知這個合作計劃滇省的版納自然保護區也是成員之一后,頓感壓力一輕。
畢竟這兩只漁貓就其產權來說,是屬于版納自然保護區的,雖然是下屬縣級保護區范圍內,但版納那邊要接手這事兒也是名正言順。
果然,在那位工作人員還沒到達之前,滇省這邊已經主動聯系了陳影,并且在聯系陳影之前,已經提前把這件事從其他地方梳理清楚,跟陳影聯系,只是確定一下后續如何進行合作而已。
來的人是陳影認識的,也就是老高的那位女同學。
對方職務又升級了,但對待陳影的態度還是以前那樣自然和氣。
“之前聽說這邊有發現野生漁貓,但知道有團隊在進行研究后,我們也沒著急插手,畢竟你們在這邊的任務完成,也需要給我們出具一份報告,所以我還想等著撿便宜呢。沒想到問題還有點嚴重,關于貓傳腹的檢測,現在有結果了嗎?”
“野生動物采樣檢測的難度很大,不過從布點上看,這個病沒有傳播開,所以下一步防疫站和本地保護管理局的同志打算給周圍幾個村寨的流浪貓進行集中檢測,另外會設立一個緩沖地帶,減少流浪貓和本地野生貓科動物之間的接觸。”
想要完全阻止是不可能的,但好在這邊的貓科動物密度不大,他們蹲點這么久,也才發現兩只漁貓,再加上沒發現的可能存在的公漁貓,成年漁貓數量應該不超過五只。
而豹貓他們倒是發現了七八只,也都盡力取樣檢測了,結果還不錯。
兩人就漁貓后續處置事宜聊了一會兒后,刀美華就把人帶走了,兩個女孩子估計還有其他的話題要聊。
陳影之前組織來考察漁貓的現狀時,也了解過一些國內目前相關的研究進展。
遷地保護計劃他知道,但不是特別清楚,畢竟這個項目是多家單位合作,他作為個人研究者組建的團隊,國際合作層面的具體事項他也不可能知道。
今天跟GFA的工作人員聊了下,才把這個遷地保護計劃的一些細則做了了解。
他帶領的團隊申請的研究項目剛好能補上這個計劃關于野外漁貓相關的研究,估計也是基于這點,這次的申請才會這么快通過審核。
陳影倒沒有什么為他人做嫁衣的不甘,研究數據啥的都在他們手上捏著,要寫論文難道還能被阻止?
再換個角度,他們主動配合相關研究,提供相關數據,或許也能掛個聯合研究的名,對他沒太大幫助,但對于他的團隊里的其他人來說,這可是求都求不來的資歷!說出去,他們也是參與了國際聯合項目的人了,哪怕只是其中一部分微不足道的工作呢。
陳影確定對方愿意接納殘疾小崽和母貓的根本原因,也是因為這個計劃中有一項是涉及到種群重建,目標是在十年內,建立包含至少五十只個體的,可持續圈養種群(基因多樣性≥95)。
小崽雖然肢體有殘疾,但它的基因或許是沒有問題的。
還有小崽的媽媽,那只心理問題比較嚴重的母漁貓,完全可以承擔人工繁育的重任。相信在圈養情況下,在人類的幫助下,它生下的幼崽成活率會大幅度上升,而它也不用再面對幼崽夭折的殘酷打擊。
唔,三全其美!
跟負責防疫的獸醫和工作人員溝通后,他們把手上的資料匯總,然后開始進行下一步,排查流浪貓。
“陳醫生,在曼望村寨那邊發現了兩只死亡的流浪貓尸體。”打電話的是防疫站的工作人員,“跟我一起的巡林員和獸醫已經把兩只貓的尸體帶回去檢查了。依沐獸醫猜測這兩只貓可能是因為貓傳腹死的,現在我們要重點排查曼望村附近的叢林和水域。”
陳影點開地圖,曼望村寨附近有一條河,還有一片面積不算小的濕地,那邊的野生動物也多,如果真的發現了貓傳腹在傳播,后續消殺工作強度不小。
作為研究隊伍的主要負責人,陳影和刀美華堂兄溝通后,把排查任務交給本地防疫和林管站負責,他們再蹲守三天,如果還沒發現,就留下紅外線相機,人員全體撤回。
下一步可能會去鄰邦的保護站繼續尋找漁貓的蹤跡。
說來也巧,基地那邊的聯合項目涉及了東盟方面的泰國柬埔寨和越南,偏偏沒有跟勐臘相鄰的老撾,而陳影他們這次行動的主要區域卻正是大家都不太看好的勐臘和老撾連接片區。
上級層面怎么協商的陳影不清楚,他只知道,刀家這邊出面跟老撾那邊協商的時候,對方只審核了研究團隊的資質就同意了。
這其中具體辦事的不是陳影,他只要知道結果行還是不行就好。
雜事處理外,其他的也有團隊里專門的人員處理交接工作,陳影暫時沒事兒,就打算去看看那對可憐母子。
云云躺在陰涼處睡覺,它的崽崽們滾成一個大大的毛團也在呼呼大睡。
從窗戶看進去,那只母漁貓的狀態好了不少,原本因為生病和精神狀態不佳而顯得凌亂的毛發也柔順了很多。
它側躺著,肚皮露出來,小貓崽就趴在它肚子上,嘴里叼著,眼睛閉著,猛吸兩口又因瞌睡而緩緩松開。感覺要脫出去的時候,連忙又吸兩口,就這樣一直周而復始的循環。
陳影給衣服消了下毒,穿上防護衣戴上手套,進入貓窩拎出小崽子打算好好觀察下它發育異常的前肢端。
母貓雖然在打瞌睡,但陳影進入的那刻它就醒了,在察覺到是陳影后,打了個哈欠,換了個姿勢,繼續酣睡。
小貓崽的肚子吃得滾圓,不看兩只肉芽前肢的話,長得那叫一個虎頭虎腦。
陳影仔細觀察小貓崽的肢端,發現最末梢有點破皮癥狀。應該是小貓崽在日常活動中,下意識用肢端末梢支撐身體,在地上或者墻壁等比較堅硬粗糙的地方摩擦造成的。
這樣下去可不太行,頻繁的摩擦會損傷肢端的皮膚,而且這里本就沒有正常的皮膚表層組織,連毛都沒長出來,就是兩個光禿禿的肉芽,隔了一層皮膚,里面就是骨頭。
破皮之后,如果沒有及時處理,很可能直接磨損骨質,到時候會引起其他并發癥,對小貓的身體會有極其糟糕的影響。
拿出手機,陳影對著小貓崽的肢端末梢和整個身體拍了二十多張照片,細節也拍得清清楚楚,然后把這些照片和視頻打包發到了一個郵箱。
這個郵箱的主人,是陳影在北歐讀博的時候認識的,他也是獸醫學的博士,但他主攻的卻是為殘疾動物定制輔助工具這一領域的實際應用相關研究。包括給動物殘缺肢體進行3D打印義肢等等。
國內也有專門從事寵物假肢3D打印的機構,但想要給一只正在生長期的野生漁貓打印義肢,并要協助它在生長階段不停調整,適應,使用義肢,這個課題可不是普通機構能干得了的。
另外一個最為重要的原因,是目前的3D打印義肢通常需要一定的骨骼作為支撐點,而小崽的前肢僅為肉芽狀,就算有未發育完整的骨頭,也不一定能成為支撐點。
所以這個義肢要如何制作,采取哪種方式作為支撐,才是最大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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