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
恒山腳下南松林。
“放下刀。”
“把刀踢遠點。”
“再遠些!”
劍刃架在脖頸上,張玉只得將鐵刀踢出兩三丈開外。
劍鋒旋轉,那人繞到身前。
月光之下,張玉見少女容顏俏麗,身段窈窕,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極具靈氣,年齡也才十五六歲,卻隱隱有了絕色之姿。
“我親手逮到一個魔教余孽,回去看爹爹怎么說。”
張玉瞥了眼還架在肩上的青鋒,寒意透過布衣,直侵肌膚,不過持劍者,似乎也是才出江湖的菜鳥,心中便有了計較。
“女俠,你…你誤會了。”
“誤會?”
張玉哭喪著臉道:“俺是種田的,不是賣魔芋的。女俠要吃魔芋,該去山下小鎮找王貨郎。他家魔芋豆腐,清滑爽口,最是一絕。”
少女笑道:“哼,還想騙我!你身上穿的不是魔教云水堂的衣裳?”
“山野之人窮得出奇,撿死人衣服穿也是常有的事。聽說恒山上打仗,俺就來碰碰運氣,看見了好多死人,實在不該生出了貪財之心。”
“那刀呢?”
“刀是拿下山換錢的,家中還有八十歲老娘,等著買米回去供養。”
少女打量著張玉,見他長身玉立,雖是討厭的魔教打扮,卻長了雙丹鳳眼,弦月眉,若非膚色稍黑,簡直比戲臺上花旦還有俊美三分。
兩人四目相對,她有些慌亂地移開目光。
“你…你也才十七八歲,怎會有八十老娘?可見胡謅了。”
“俺娘老來得子,從小對俺視如珍寶啊。”張玉暗道,此女看著像菜鳥,心思還挺細膩,連忙遮掩道:“女俠也有爹娘,如果你出門叫人殺了,他們在家左等右盼,見你不回,該多傷心啊。”
“你說的…倒是有些道理。”
張玉松了口氣,便要尋機脫身。
少女笑道:“不過,要我徹底信你,除非你舉起右拳,對著月亮大喊三聲‘東方不敗是天下第一無恥之徒’”
張玉討好地笑道:“別說三聲,三百聲也行,只是不知東方不敗是何人?如何得罪了女俠?他又如何無恥了?”
少女將劍一挺:“好啰嗦!你到底喊不喊?”
“我喊!”
張玉舉起右拳,對著天空那輪圓月大聲道。
“東方不敗是天下第一無恥之徒!”
“東方不敗是天下第一無恥之徒!”
“東方不敗是天下第一無恥之徒!”
林間飛起兩只老鴰。
張玉轉過身來,卻見那少女一臉促狹笑容,暗道不妙,莫非自己哪里露了破綻?
“哈哈哈,好狡猾的賊子,好一張巧嘴,我都舍不得帶你去山神廟見爹爹了。”
張玉問道:“伱這話何意?”
少女冷笑一聲:“魔教徒眾右臂上都有黑蝎印記,你以為我沒看見嗎?莫非你右臂上的那只黑蝎,也是什么王貨郎刺上去的?你還有什么可狡辯的?”
張玉嘆了口氣:“事已至此,夫復何言。”
月色如霜,鋪滿林間小路。
少女一手提劍,一手牽著繩子。
男子雙手被綁在背后。
“你要帶去我哪里?”
“去山神廟見我爹爹,是殺是剮,全憑你運氣。”
“你爹爹是哪位?”
“你聽好了,我爹爹便是江湖人稱‘君子劍’的華山岳掌門!”
張玉驚訝道:“岳不群?”
他心中暗嘆莫非天意,自己千躲萬藏,卻還是栽在他女兒岳靈珊手里。
“好膽!我爹爹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俠,你竟敢直呼他的名諱。”
岳靈珊說著,便將劍鞘砸來。
張玉肩頭吃痛,心中恨極。
落在岳不群那個偽君子手里,還能有什么好下場。指望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絕對不能去山神廟,必須立刻想個脫身之計。
“岳女俠誤會了,我怎敢對令尊不敬!”
“君子劍岳先生,在江湖上那是威名赫赫,連我們東方教主都要禮敬三分”
“他老人家常告誡教眾,行走江湖,遇著旁人也就罷了,唯獨見了華山派岳先生一定要退避三舍。”
岳靈珊故意問道:“東方不敗為何這樣說?”
“東方教主說,岳先生的紫霞神功高深莫測,一掌可截斷長江,還有華山劍法,精妙絕倫,我教十大長老聯手只怕也得敗北。”
岳靈珊心里受用,這東方不敗雖是魔教中人,卻是當今武林無可爭辯的第一高手,能在武學方面得到他的肯定,即使分屬不同陣營,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這岳大俠……”
張玉忍著惡心,為岳不群大吹法螺,偷偷瞥了眼岳靈珊,見她喜上眉梢,便知對了套路。
這個年齡的少男少女,正在對父輩盲目崇拜的時候,何況岳不群確實是江湖上風評甚佳的大俠。
岳靈珊嘴角的笑意難以遮掩:“你還知道什么?一一說來我聽。”
張玉又道:“我還聽說,岳先生除了武學上超凡入圣,人品也沒得說。江湖上說,岳先生仁善啊,寧女俠簡樸啊,自己常年穿著打補丁的褲子,也要周濟窮人。”
岳靈珊噗嗤笑道:“這…這雖然夸大了些,但我爹娘仁厚是不假的。”
張玉心里焦急起來,眼見就要出了這片松林,不知離山神廟還有多遠。
要是落入岳不群手里,或者途中撞上華山派其他弟子,自己可就徹底脫身無望了。
張玉看向路邊密林,突然停住腳步,神情變得痛苦起來,汗珠在額頭涌現。
岳靈珊問:“你怎么了?”
“我肚子痛,怕是要出恭。”
“不許。”
“那我只能拉在褲子里了。”
“別!”
岳靈珊盯著他的臉看,見不似裝假,試探地問道:“你不會想趁機逃走吧?”
張玉認命般低著頭:“以岳女俠的武功我能逃到哪里去啊。”
岳靈珊輕笑一聲:“諒你也沒這個本事。”
劍刃出鞘,挑斷他手上的繩子。
“不許走遠了,要讓我看得見。你握著繩子,這頭在我手里。我拽動時,那邊沒有回應,本女俠立刻提劍殺將進去,將你刺個透心涼。”
岳靈珊作為華山派入門最早的弟子,幼承庭訓,從爹娘、同門口中得知很多江湖之事,只是親身經歷得少,經驗尚有不足。
“多謝岳女俠。”
張玉故意走了兩步,就急不可耐地要寬衣解帶。
“你再過去幾步。”
張玉聞言走進樹林中,也依她的話,站在隱約能看見的地方。
岳靈姍提著劍,轉過身去,她看向天上的月亮,姣如白玉盤,而盤中有些黑色絮狀物,應該就是月桂、蟾宮,還有那偷服靈藥離開意中人的嫦娥仙子。
“不知大師哥這下又跑去哪里喝酒去了,氣得爹爹牙癢。待我擒到這小賊,討爹爹開心,希望他責罰起來也能輕些。上個月才把大師哥屁股打開花,還沒好全呢。”
“不過這小賊雖是魔教中人,看起來不像窮兇極惡之輩,或許只是誤入歧途,倒可以求爹爹饒他一命。”
岳靈珊不時回頭看幾眼,那抹藍色一直都在。只是樹林中許久沒見動靜,她連忙拽動繩子,卻紋絲不動。
“不好,小賊跑了,大師兄屁股又得開花!”
她提著劍,順著繩子沖進密林中,卻見樹梢掛著那件藍衣,人只怕是跑遠了。
“好狡猾的小賊。”
岳靈珊垂頭喪氣地放下劍。
黑暗中,飛來一塊石頭打在少女肩頭,她一時沒防備,長劍脫手。
剎那之間,尖銳之物就靠了上來。
“你用什么頂著我后腰?”
“鐵槍!別動,動就是透心涼。”張玉笑著,把話還給她。
她昂首道:“你殺吧,怕死的不是華山女俠岳靈珊。”
“好啊,等你死了,我就扒光你衣服,寫上‘華山派女俠岳靈珊’,丟到大街上,讓五岳劍派的人都仔細瞧瞧,華山女俠的風采。”
岳靈珊眼里漫起水霧,恨恨地道:“果然是魔教惡徒,枉我還打算向爹爹求情,饒你小命,你好狠毒!”
張玉得意地笑道:“我這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他用繩子照原樣將少女雙手捆在背后,丟掉樹枝,撿起掉落的那把劍,抽出一看,名曰‘碧水’,寒光凜凜,比起自己的大路貨鐵刀好出兩個檔次。
岳靈珊畢竟才十五六歲,有些害怕:“小賊,你放了我吧?”
“放了你,你找人來怎么辦?”
“我不會的,我發誓。”
“岳先生沒告訴你,行走江湖,發誓等同放屁嗎?”
“那是你們魔教,我爹爹乃是一諾千金的正道大俠,怎會說出這樣的話。”
“也對,你們正道中人說不出來,做得出來。”
月色下,張玉一手提劍,一手牽繩。
攻守之勢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