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霧山清風寨?”
“這是三公子的意思。”
“可是,據老夫所知,奪占云霧山的人馬,似乎也與神教有關。”
密室之中,燭臺上那點光非常微弱。
“你說的沒錯。”
坐在客位的中年男子挑了下幾股糾纏在一起的燈芯,稍微明亮了些,他又將燈芯從中分開,兩點火光,各自燃燒,燭油嗤嗤作響。
“就像這燈芯,外人看是緊緊抱在一起,其實可以分成好幾股,都靠這燈油滋養,你亮我暗,勢不兩立。”
“去年秋天,司空幫主通過三公子,上了黑木崖,拜見大總管。神農幫屬于哪股燈芯,司空幫主心中可有數?”
司空煥投靠不久,對于日月神教內部斗爭,不甚了解,但通過三公子信使的話,大概也明白,清風寨雖然也是神教勢力,卻是大總管的對頭。
神仙打架,禍及池魚。
他不愿參與神教內部紛爭,也沒辦法違背身后站著楊蓮亭的童三公子,只能表態道:“有數!既然是大總管、三公子的意思,那老夫自當竭盡全力,剿滅清風寨!”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他坐在椅子上,腰背筆直,氣勢一點不輸于久居幫主之位的司空煥。
司空煥不敢以尋常信使視之,語氣恭敬道::“還有一事,正要稟告使者大人。”
“哦,什么事?”
“龍鱗會派人來,也是商討剿滅清風寨之事。”
中年男子想了想,道:“如此正好,你們可以聯手行事。”
司空煥要的就是這句話,自己躲在龍鱗會后面,出工不出力。既沒有違背大總管的意思,萬一清風寨背后勢力占了上風,要秋后算賬,自己也有辯解空間。
商談完正事后,司空煥又在密室中設宴招待,親自作陪,塞了幾張大額銀票,以示交好之意,并有給三公子、大總管的禮物、書信,也托他一并轉呈,
送別使者時,已經月至中天。
如此招待,既顯出熱情周到,又能避人耳目,自己可以安心地繼續騎墻觀望,司空煥心中暗自得意。
“正道魔教聯手,只為剿滅個清風寨,也是江湖上的罕事。”
司空煥回到自己房間,正欲躺下,突然想起了白日之事,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憐惜。
“秀玉突喪父兄,心中必定悲苦,老夫得好好安慰一番。”
后院很大,司空煥沒有正妻,卻有九房小妾,各居一小院,也各有奴仆丫鬟伺候。
此時府中下人,也已安歇,司空煥獨自走在回廊下,正想著昨天之事,忽然看見一道黑影從前邊閃過,他連忙止住腳步,暗中觀察。
“那路飛賊,敢夜闖神農幫?”
司空煥見那黑衣人熟門熟路,徑直往九夫人所居的院落而去,心中似乎明白了兩分,悄悄跟在后面,一路尾隨。
院墻邊種著幾株修竹 那黑影沒有走院門,來到靠墻的窗前,先四處觀望一陣,然后輕輕扣了下窗楹,片刻之后,窗戶從里面打開,黑衣人一個漂亮的鷂子翻身,竄了進去,兩扇窗戶隨即緊緊合上。
“好一對狗男女!”
司空煥面色鐵青,他從那人的體型、身法上,已經能八九不離十判斷出那人的身份——副幫主常安。
他緩步走到那處院墻下,頓時聽到不堪入耳的聲音。
寒風拂過,兩根修竹緊緊靠著一起,枝葉相互磨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極富規律,不時還有大片積雪掉落地上,與厚實緊致的地面發出激烈高亢的碰撞聲。
“竟然如此大聲?可惡,可恨。”
司空煥心中又嫉又恨,不知不覺竟站了兩刻鐘,那陣風還沒有停止的意思,他的臉色卻由青轉紅,盡管不愿承認,他還是忍不住心想,這就是年輕的滋味嗎。
又過了半晌,云收雨歇。
里間有了說話聲,司空煥咽了下口水,側耳傾聽。
“如何?”男子笑著問道。
女子氣若游絲,語氣中卻是難掩的歡愉暢快:“聽你說曾為少林俗家弟子,練過一段時間鐵襠功,奴家那時還想,這種功夫有何用處?原來竟是……對付奴家的。”
男子得意問道:“少林功夫,冠絕武林。就是不知比起司空幫主的奪命七掌如何?”
女子不滿道:“好好的,怎么說起了他,真煞風景。”
“九夫人有所不知,武功之道,在于切磋比較,才能不斷精進!”
男子似乎極熱衷與司空幫主作比較,樂此不疲,硬要女子回答。
女子冷哼一聲:“奪命七掌、奪命七掌,真是沒有叫錯的江湖綽號!那老東西功夫全在手上,一動真格,不消十下,就繳械投降了!”
司空煥雙目直欲噴火,暗道:“十下?怎么可能!她為了討常安歡心,竟然如此編排老夫。”
“果然不出我所料”
男子哈哈大笑。
女子好奇問道:“什么不出你所料?”
男子道:“司空煥外強中干!這神農幫遲早是我們的。”
女子卻有些迫不及待,慫恿道:“何必遲早?就這幾日動手不行嗎?這老烏龜,又老又無能,連為我父兄報仇都不愿,我是一夜也不想伺候他了。”
男子笑道:“在九夫人手下,司空煥還能堅持十息,可見他還未徹底油盡燈枯,等到只剩三息時,我再動手,那樣才萬無一失呢。”
窗外,司空幫主臉色再次由紅轉青,嘴唇微微抖動,雙拳緊握,恨不得一掌拍碎窗戶,立刻掌斃奸夫淫婦,讓他們知道自己不是只有‘手上功夫’。
他轉念又想。
“俗話說,拿賊拿贓,捉奸捉雙。召集幫中高手?但此事又不好宣揚出去,平白損了老夫顏面。”
“獨自殺將進去?常安武功不遜色于老夫多少,他正當年富力強之時,萬一不敵他,豈不是萬事皆休?”
“看來還得從長計議,尋個穩妥法子,除掉常安,再慢慢炮制黃秀玉。”
司空煥悄悄從窗外退走,盡量不發出一絲聲音。
人老成精,他原本就是老謀深算之輩,不消多時,便讓他想到條一石雙鳥的好計。
燭光下,司空煥左手執筆,沾了濃墨,在信紙上落毫。
一盞茶的功夫,信成。
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得意的笑道:“敢說老夫的功夫只在手上,殊不知,江湖除了打打殺殺,拼的還有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