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順著溪水緩緩往下飄去,在這個過程中緩慢的變換著方向,又慢慢旋轉,可花瓣上的三人卻依然鎮定坐著,慢悠悠的飲茶閑談。溪水兩旁的森林就如神話中的參天巨樹,
遮住陽光,投下陰影,在藍天幕布中交錯成雜亂的畫。
不知會飄向何方。
「對了—」
林覺從懷中取出一個丹瓶,遞給師妹:「這是上個月和上上個月的靈元丹。」
丹瓶中只有三枚丹藥。
小師妹接過一看,將之收起,隨即又問:「師兄新收的兩個弟子修行入門了嗎?」
「已入門了。」
「既然他們修行已經入門,師兄不打算為他們煉制靈元丹嗎?」
「自然要煉。」
「可是師兄已經許久不沾銅銀。」小師妹說道,「就連喝碗早酒都要坑我的錢。」
「什么叫坑的你錢?」林覺不滿意了,「你可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們之間,要分這么清楚嗎?」
「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
「這也要爭?」
「.—」小師妹低頭飲果茶,「可是煉丹的白銀從哪來呢?」
「徒弟自有徒弟福,既是他們吃的丹,自該他們自己去找白銀。」林覺端著花茶,早已經想好了,「正好他們如今修行已經入了門,我也教了他們兩樣可以防身的法術,也是時候該讓他們繼續出去降妖除魔了。能吃多少靈元丹,就看他們有多勤奮。」
小師妹端著杯子想了想:
「師兄好安排!」
她早已知道食銀鬼的存在了。并且在師兄告知她之前,她就已經猜到了。
畢竟他們乃是同門,朝夕相處,當初戶虎王的事也是一同見證,又怎會猜不到呢?
最近很長一段時間,食銀鬼都是由她養著的,每月吐出的靈元丹自然也給了她和紫云。
不過因為她時常外出尋找金丹材料,不在楓山,也沒有那么多心力去尋白銀,尋到也得換成黃金,基本每個月也只有十兩銀子,幾乎卡著食銀鬼吊命的最低額度,好的時候有二十兩,得的白銀都給了紫云。
如今師兄弟子的修行入了門,他讓他們自己去尋白銀,既可幫助修行,又可鏟平邪崇,還可激勵他們、喂飽食銀鬼,簡直一石四鳥。
「唉—」
小師妹嘆了口氣,師兄這份本領,自己大概一輩子也學不了了。
忽然之間,頭頂有水珠落下。
豆大的水珠,放在尋常,打在身上可能都難以察覺,可在此時,卻有他們坐的蒲團這么大,打在辛夷花瓣上,也使得船只猛然一顫,破碎時綻放出一朵從未如此清晰見到過的雨珠蓮花,就連濺起的水珠也和他們的腦袋一樣大,抬起袖子來擋都擋不住。
破碎的水珠沿著花瓣滑下,一點不沾,又重新聚了起來,在船只中間聚成了一顆經營剔透的珍珠,竟驚得三人慌忙抬腳。
「下雨咯!」
旁邊響起狐貍幸災樂禍的聲音,好像它很高興的樣子。
本以為是狐貍所為,可是抬頭一看,確有雨珠穿過森林交錯的樹冠落下,天也早已變了臉。
噗通一聲!
狐貍跳入溪中,又濺起更多水珠,蕩開的水波推著花瓣船只左搖右晃,劇烈起伏。
林覺本欲說它,抬頭一看,卻見是前方小溪多了一道小坎,不過一尺來高,對于身下這艘船只與船上三人而言,已是一個小瀑布了,狐貍則是淌著水過來,抬起毛絨絨的小爪子,攔住了這只小船。
「狐貍是保護你!」
狐貍對他說道,語氣嚴肅。
林覺抬頭一看,見它也正低頭。
狐貍神情果然嚴肅,那雙琥珀似的眼晴也很亮,可中間卻藏著一分賊兮兮的喜悅。
「你這小東西林覺抬頭指它,對著它笑。
很難說它不是趁勢故意如此。
隨即他低下頭,與身邊兩人對視一眼。
兩人便也都站了起來。
「今日相聚,頗為自在。這般以花作舟,乘花而行,也別有一番風味。」江道長說道,「既然下雨了,就聊到這里吧,我們改日再會。」
「哈哈!我也覺得這樣好玩!」林覺笑道,「那我們就下次再會!」
「也多謝道友的龍須線索。」小師妹說,「至于鳳羽,也請道友上天之后幫忙問問。
「舉手之勞。」
江道長說完之后,撿起旁邊拂塵,拍了拍身上衣袍,毫不停留,直接化作一道神光,
飛天而去。
小師妹則又端起了杯中果酒。
杯中還剩那么一小口。
此前喝的時候,因為酸甜,她即便想品味,也只在每次喝完之后用力抿嘴,如今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卻是終于連連砸吧幾下嘴巴,以這種方式品味著那份酸甜,隨即對著師兄一笑:
「收拾桌椅就交給師兄了。
撿起長劍拂塵,腳尖輕點花瓣,師妹飛天而起,迅速變大,化作清風離去了。
不知不覺,順著溪流已經飄到楓山的外圍。
新朝建立之后,雖然南征一直沒有徹底完成,可是除了交戰之處,別的地方終究是安穩了下來,加上此前亂世中的眾多妖精鬼怪之事,新朝建立后的種種祥瑞跡象,尋仙的人反倒更多了。
便有幾人結伴而行,剛剛敲響了一戶木屋的房門,以為里面住的是神仙,卻聽屋中的人說,只是對人間名利場心灰意冷,又因躲避戰亂來到楓山隱居的隱士罷了,如他們這樣尋找神仙而敲響他房門的人,這幾年中他已經見過許多了。
正當幾人質疑「楓山中有神仙」的傳說有幾分真幾分假時,又遇到突如其來的一場雨,心中更沮喪了。
卻不曾想,沿著小徑走到溪邊,忽然聽見附近有人聲。
那聲音清清細細,既像是人,又有幾分不像,就像志怪故事中講的那些妖怪,變作人形,看看是人,可細看又有奇異之處。
此時離了那間隱士居所已經走出一段,到了大山深處,附近又沒有別的屋舍,也不見有人影,怎么會有人說話?
靜下心來一聽,又有蚊吟般的聲音,只能隱約聽出是在交談,聽不清說的是什么。
跟著聲音到了溪邊一看一一只白狐正在水中嬉戲,它生得好生神異,好生漂亮,一看就不凡。
在它身邊,一片花瓣隨波起伏。
細看花瓣中似有什么東西,還以為是螞蟻或者什么小蟲,卻不曾想,就在他們定晴看去的剎那,當即一道神光從花瓣中飛出,飛天而去,飛到空中才能隱約看清,似是一位神靈。
緊接著又有人從花瓣中飛出,化為清風,消散在了林間小溪上。
森林樹葉被吹動,溪水也起了密紋。
幾人已經看得呆滯了。
這時再往花瓣上看,卻似還有東西。
這時才知,那其實是人。
又過幾息,才見這最后一人也從溪面花瓣上出來,有一剎那的變大,又化作清風,消失不見,只在那一剎那之間,有人恍惚的看見,那道身影似乎也發現了他們的存在,轉頭看了他們一眼。
回過神來,幾人低下頭,便見溪中剩余一只狐貍,正扭頭盯著他們。
「被看見咯!」
狐貍也化作清風,消失不見了。
幾人又驚又愣,激動之余,隱隱還有幾分懼怕,過了好久才敢去看,卻見那片花瓣瓢至小坎,一下掉落傾覆,被水流沖到了溪水底部,幾人將之撈起來一看,不過尋常一片辛夷花瓣罷了。
卻不知什么人可以以花作舟,乘花逐流,在花舟上聚會閑談。
有人說,那是神仙。
有人說,看見他們在花瓣上時,似乎有類似桌案的東西,去溪水尋找,果真找到有「桌案」「蒲團」,可那「桌案」也不過是一片指甲蓋一樣大的木屑罷了,像是隨處可見的枯枝中下來的一段,而那「蒲團」也不過是一團草須而已。
又有人睜看眼晴好似呆滯,一邊回想著離去的狐貍,一邊口中呢喃著狐貍那句「為所見矣」,腦中已寫了一篇故事了,卻是一個書呆子。
道人已回閣樓之中,手中拿著一個雕像。
「足下可在?」
聽見他的聲音,木雕中立馬飄出一只饑腸的大頭鬼。
「真人——
「這些時日,每月只有十兩白銀,應將足下餓苦了吧?」
「沒有沒有!」大頭鬼慌亂擺手,「十兩白銀已經夠我吃了!」
「相識這么多年,足下還是這般小心翼翼啊。看你都瘦了。」林覺搖頭無奈,「不急不急,過段時日,就讓足下吃飽一些。」
一聲陳牛,兩個弟子就被他叫了過來。
「你們感覺如何?」
「回師父,吃了仙果,修為漲了好多!」許意說道,「我現在吐火都變得更厲害了!
「我也一樣!」普梅也說,「而且修行的時候也更快了,好像天地間的靈韻感覺都要清晰了很多!」
「那樣就好。」
兩個弟子還以為師父只是單純關心他們,卻忽然聽師父說:
「如今天下初定,還不平穩,妖怪猶在,時常擾人,你們修行這么久了,一直沒怎么出去除妖,有妖怪作亂都是萬公他們去平定的,我看這些日子也是辛苦他們了。吐氣雖然簡單,也可逼退小鬼,厭火術雖然只吐凡火,也可以傷到一些妖鬼了,加上你們吃了仙果,道行上也有了大的進展,便也該出去降妖除魔、匡扶人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