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品監御史林達入門之際，莊明月居然都不打算起身，她只是端坐著遙空一拱手，算是盡到禮數了。
林睿原本想要站起來的，不過他被莊明月一橫，就意識到自己無需對這位林御史太客氣，也就安坐在座椅上一動不動。
他現在也是皇城司的一員，是七品武德都尉，已經是官了，身份上與莊明月這位七品巡查使并駕齊驅。
林睿暗暗感慨，都說大宋皇城司的人驕橫無比，在大宋朝地面比螃蟹還要螃蟹，如今一見果然是非同一般。
這林達可是堂堂的六品監御史，是朝廷中的‘清流’，地位比之一般的六品官高許多，卻被莊明月如此輕視。
林達則冷冷地凝視了莊明月一眼，又看了一眼坐在莊明月下手左側的林睿，他也懶得回禮，毫不客氣地問道：“你就是林十二，新任的武德都尉？”
他見林睿拱手道是，就將袍袖一擺：“本官奉上官之令前來，一是為復核朱氏叔侄綁架前朝皇裔，煉造妖魔，燒殺百姓一案；一是為給林十二做‘天魔測’，看此人是否域外天魔，既然你人在此間，那現在就開始吧。”
“此事不急！”莊明月微微笑著拿起了茶盞，神色輕描淡寫地吹了吹茶葉：“林御史使用天魔測之前，還要先布陣吧？恰好我們望城郡的章推官與提刑按察使司的王提刑王大人也到了，我已經派人去請他們了，這兩位稍后就會過來，一起給林都尉做個見證。”
這是一次到位，有群官見證，不但以后不用再費事，也能避免林達事后有其它說辭，或是當場動手腳。
她隨后又抬眼看著林達身后的那個黑衣人：“請問林御史身后這人是誰？我看著有點眼熟。”
林達面無表情地將黑衣人身上的斗篷直接扯下來，將黑衣人的面貌表情，都暴露在眾人的眼前。
“姜含章！”
莊明月瞇著眼，上下打量著這位前任典史，隨即唇角微揚，意味深長道：“沒想到姜典史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遙想你我十數日之前，還在同席喝酒，比肩而事，真讓人心生感慨。”
此時的姜含章，雖然還保持著人形狀態，可他的皮膚卻已魔變，像是老樹皮一樣覆蓋全身，一雙手也被鐵鏈死死地鎖著。
他聞言唇角抖動，緊緊地咬著牙關。
姜含章如何聽不出莊明月的嘲諷？
遙想十數日前，他還是一位地位尊貴的典史，在銀月縣內呼風喚雨，讓莊明月都不得不對他曲意遷就；十數日后，他卻已是人不人鬼不鬼。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旁邊的那個林十二！
“林御史！”莊明月的語聲轉冷：“你難道不知道，這個姜含章，也是朱氏叔侄案的主謀之一，是皇城司的通緝要犯？”
“豈能不知？”林達神色冷漠平靜，正氣凜然：“此人還是我的學生，我得知這畜牲涉及朱氏叔侄案，即刻將之擒拿，親自遣送至此，一來可作人證，二來讓他伏法受誅！”
莊明月聞言當即明悟。
這姜含章應該是被韓王府當作棄子送來的。
她推斷姜含章一定會以主謀之一的身份，將絕大多數罪責都推到朱氏叔侄身上，全力為韓王開脫，反正死人不會說話。
莊明月卻毫不在意，神色不屑地哂笑。
這樁案子涉及100多位大周皇裔，還有銀月縣三萬百姓，韓王哪可能這么容易糊弄過去？
即便韓王那幾位兄弟，也不會坐視韓王這么輕松的脫罪。
這一次他是不死也得脫層皮，還會在天子那里大大失分。
接下來這大堂里就恢復了平靜，林達拿出了一些朱砂與元石，專心在大堂中央的地面布設陣法。
林睿則是一邊等待，一邊在腦海里面研究易筋煉骨的精要。
為確保萬無一失，他還花了5000魂力點，將易筋煉骨推演到大宗師級。
這可以讓他的悟性提升到不可思議的層次，在極短的時間內完全領會易筋煉骨的所有要領，提升對這門秘法的掌控力。
就在半刻時間之后，莊明月提到的望城郡章推官，還有提刑按察使司的王提刑二人陸續前來。
此時林達也將法陣布置的差不多了：“人已齊至，你們可以檢查此陣，沒問題的話就開始吧。”
林達的神色非常自信，背負著手：“請林都尉入內！”
林睿自己就是基礎陣法的大宗師，又將御法神訣中的一部分中階陣法知識也推演到了大宗師層次。
他隨意掃了一眼，就發現這法陣里面有兩個小瑕疵。
不過這瑕疵是降低陣法效果的，林睿視如未見，等到莊明月他們檢查過后，就踱步走到陣中站定。
此時林達又讓林睿除了上半身衣服，用朱墨在他身上畫了一些符箓，之后才拿出一只羅盤形狀的法器站到林睿對面，開始對林睿施展‘天魔測’。
這是昔日大宋的三位九境‘鎮國法師’聯手研發出來，專用于偵測域外天魔。
包括了一系列的法術，配合專門的法器施展，用于辨識域外天魔的精神，肉體，血脈等等，只要稍微有一點破綻，都會被‘天魔測’查知。
旁邊站著的姜含章精神大振，死死地盯著林睿。
這個害他淪落到現在田地的域外天魔，今日難逃一死！
另一邊的王森則緊張不已，他全力以赴的控制，才沒讓自己臉上顯出異色。
他不明白林睿為什么不逃，還要乖乖地讓他們檢測？
是睿哥有什么辦法應對？還是懷著僥幸之心？
站在門外的血刀姬則是悄無聲息的蓄勢，隨時準備出刀。
里面雖然只是三個四品，卻都有朝廷授印在身，戰力極高，所以此戰她必須全力以赴。
不過在半刻時間后，六品監御史林達的眉頭漸漸緊皺。
這林十二的肉體沒問題，神識沒問題，血脈沒問題，他也沒在林睿腦袋里找到那枚叫做什么‘生物芯片’的玩意。
這個林都尉的靈肉之間也非常契合，分明就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天極星人。
“這不可能！”姜含章雙眼猩紅，怒瞪著林睿，口中發出悶吼：“他一定是域外天魔！一定是，他身上的異常極多，數不勝數，不但修為進展不類常人，還不通官話，不會寫字！衙門里面不止一個人跟我說，林十二有時候的表現像是換了個人，說他反應木訥，呆頭呆腦，不像是真正的林十二！”
坐在上首的莊明月聞言一愣，忖道縣衙里面的文吏衙役有這么說嗎？為什么自己與度先生沒聽他們說起過？
六品監御史林達卻陷入遲疑，他不覺得不通官話，不會寫字是域外天魔的特征。
最近百年來朝廷逮住的那些天魔，無不精通朝廷的官話與文字。
至于修為進展不類常人這一點，反倒更洗清了林十二身上的疑點。
那些域外天魔降臨之初，哪怕修行的速度很快，也會遮遮掩掩，不敢暴露，生恐會引人注目。
所以這林十二大概率不是什么域外天魔。
林達隨即搖了搖頭，雙手結出了一個法印。
對林十二進行天魔測一事，是出自韓王府某人的指示，姜含章不知用了什么說辭，讓某人投下重金請他出手。
林達既然拿了銀錢，應承了那人，就要把這樁事辦得妥妥當當，讓人無話可說。
須臾之后，林達的渾身上下開始燃燒血焰，隨著他雙手結出了一個復雜的印法，這縣衙大堂外的臺階下，竟逐漸現出一個巨大的虛影。
這身影足有九丈高，整體呈人形，渾身覆蓋金色戰甲，還有著三只龍形頭顱，六只臂膀，看起來像是古中國神話傳說中三頭六臂的神靈。
“護國戰龍！”
旁邊的章推官與王提刑望見這戰龍幻影，都微微動容。
林睿也同樣吃了一驚，這個林達竟然把天魔測最后的步驟也用了出來。
召喚護國戰龍的神識降臨，可是要消耗大量氣血與命元的，所以一般情況下，沒有人會在‘天魔測’中使用此法。
他心里暗暗發虛，擔心自己的易筋煉骨與斂息術會穿幫，那些大將上將可沒在帖子里面提到過這種情況。
不過對面的那只三頭戰龍睜開眉心中的豎眼，上下凝視了林睿片刻之后，就‘噗嗤’一聲化作青煙消散。
林達身上的血焰也隨之消失，他面色蒼白虛弱，語聲艱澀道：“經天魔策術法測定，林十二并非域外天魔！”
姜含章聽到這句，頓時癱坐在地上，一臉的失望與茫然：“不對，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這一定是哪里不對。”
莊明月見狀則是滿意一笑，她就知道林十二絕非是‘域外天魔’：“混賬，來人，將這個魔修給我帶下去。”
她從座位上長身站起，同時自袖中拿出一張公文：“林十二接令！沙州鎮守使有諭，命武德都尉林十二即刻趕至望城郡擔任望城都防御副使，同時暫署望城都防御使一職！”
隨著莊明月此言道出，不但林睿一臉的驚訝，王森心內更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縣令大人剛才說什么來著？林睿竟然要去望城郡擔任望城都防御副使了，還要暫署望城都防御使一職？
望城都防御使官階雖低，只有六品，職權卻高，足以與當地郡守分庭抗禮！
林睿降臨才幾天，就升到這么高的官位上了？
不對！最關鍵的是他的睿哥，竟然混入皇城司內部的后備核心層！
林睿既然能被皇城司委以重任，擔任如此重要的職司，就說明他已經被皇城司上層某個重要派系視作自己人，要著重栽培！
就連那章推官與王提刑也變了顏色，他們看向林睿的眼神與笑容，變得更加熱情真誠起來。
他們兩人雖然在官位上高過林十二，可以后在望城郡地面，二人卻得看這位林防御使的臉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