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擦了擦眼淚,開始說細情:“趙王的小兒子天生體弱多病,請人看過了,說是必須得選一個與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娃兒,做他的替身兒出家,方可保他平安無虞。
王府里先前也找過好幾個,可是全不頂用。
如今又有終南山來的高人,說那替身兒須得是富貴出身,勛爵人家的子弟方使得,貧苦人家的孩子是壓不住的。
因此趙王便放出風來,若誰家子弟肯替他們家小世子去出家,不管是金山銀山,還是星星月亮,只要他能給弄來,絕不推辭。
咱們是知道趙王的身份的,若是他真的肯盡力相幫,沒個不成的事,可關鍵在于人家愿不愿意。
先前我哥哥也去求了,可咱們的情面不夠,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或許是天無絕人之路吧!咱們家的四少爺恰好和王府的小世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竟有這樣的事,你說的可是真的?”宮老夫人問。
“這事情我如何敢瞎編?老太太若不信,再打發人去詢問就是了。”宋氏說,“實則我早幾天就已經知道了,只是存在心里,沒有說出來。我知道,這事實在叫人為難。
我也是當娘的人啊,知道這做娘的人對兒子的一片苦心。”
宋氏說到這里,膝行到溫鳴謙面前哀求道:“夫人,我知道讓你把四少爺舍出去,無異于剜了你的心肝。
可是老爺若是有個好歹,豈不叫老太太哭損殘年?更何況這還關系著整個宮家。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下輩子我就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就請你可憐可憐——不是可憐我,而是可憐老太太,一把年紀了還要為老爺的事憂心勞神。
又何況你和老爺到底是夫妻,老爺若是有什么不好,夫人你又怎能毫無關礙?”
宋氏痛哭流涕,言辭哀懇。
眾人都靜靜地看著溫鳴謙,知道這件事讓她萬般為難。
舍棄自己的獨子就等于要了她的命,可如果她袖手旁觀,豈不成了宮家的罪人?
見溫鳴謙沉默不語,宋氏又哀哀哭道:“夫人,你可知道老爺在監獄里受的煎熬?眼下實在沒有別的法子了。
欒家三爺已經被逼死了,你沒瞧見咱們老爺……他……他瘦了許多……他何曾受過這般的苦楚啊?我真恨不得能替他……”
“把宋姨娘扶起來吧!這件事非同小可,得好好計議才成。二弟雖然身陷囹圄,可是長安也是咱們家的孩子。他自幼在邊地長大,已經吃了不少苦,如今貿貿然就要把他舍出去,實在是……”宮讓心有不忍。
宮老夫人也是萬分為難,她很喜歡這個孫子,可是又不能不顧兒子。
宋氏跪在地上就是不肯起來:“大老爺這話原是不錯的,我又何嘗愿意做惡人?只是形勢不等人吶,若趕在定案之前就把我們老爺給摘出來,豈不好?若是等到已經定了罪,可就來不及了。”
“宋姨娘,你還是起來吧!你逼得夫人還不夠嗎?”張媽開口了。
“張媽媽,我知道你是一心為了夫人好,四少爺也是你自幼帶大的。”宋氏抬頭看著張媽說,“你怎么說我我都認了,反正總要有人做惡人的。
我是個無知婦人,從來只把老爺當成天,如今我的天要塌了,如何能不怕?能不急?
再者說,丈夫有難,身為妻妾安能旁觀?父親有難,做兒子的怎可不救?
否則圣人的道義豈不成了鬼話?
媽媽你也別說我站著說話不腰疼,說句不好聽的,便是將四少爺舍出去了,入了空門,夫人還是能和他相見的。并不是陰陽兩隔,永無會期!”
宋氏最后一句話意有所指,在場眾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溫鳴謙害死了她的兒子宮康安,宋氏顧全大局,沒有聲張。
如今,同樣是為了宮家的榮辱,要將溫鳴謙的兒子舍出去,她若是不答應,那就是太自私了。
“宋姨娘,若是能夠救父親,長安沒有什么不愿意的,莫說只是出家,便是丟了性命也絕不含糊。”宮長安站了出來擋在溫鳴謙身前。
“啊,四少爺,”宋氏抹了一把淚,對著宮長安擠出一個笑來,“我就知道,你年紀雖小,卻也是個至誠至孝的人。
我并不敢逼迫你和夫人,實在是擔憂心疼老爺,所以才懇求夫人,出手相救。”
韋氏在一旁萬般為難,遲遲說不出話來。
她同情理解溫鳴謙,可是又不能反駁宋姨娘。
就像七年前,她也曾這般為難。
當初她相信溫鳴謙的人品,絕不會朝稚子下手。
可宮詡已然認定溫鳴謙謀害了他的長子,老夫人也不許將事鬧大。
她作為大房媳婦,只能三緘其口。
如今宋氏口口聲聲以宮詡的安危和宮家的榮辱相脅,她和丈夫又能說什么?
畢竟他們也沒有辦法可保宮詡安然無虞。
而且韋氏心里也知道,如今已是將溫鳴謙架在火上烤了。
她答應了會失去兒子,如果她不答應……
她可能不答應嗎?
除非她再一次帶著兒子離開,可那就等于徹底自絕于宮家了。
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提著,皆是一副進退兩難的神情看著溫鳴謙。
宋氏抬起淚眼看著溫鳴謙,眼中是焦急哀求,眼底是得意陰鷙。
她就是要逼溫鳴謙,把她逼到絕路,逼上懸崖!
一直面無表情的溫鳴謙忽然微微一笑,伸手將宋氏扶了起來:“宋姨娘你起來吧!就像你說的,我怎么能不擔心老爺呢?又怎么會不盡力想法子救他呢?”
“夫人,你……你……這是答應了?”宋氏狂喜。
果然,溫鳴謙被她逼得就范,眼下只得將兒子舍出去了,貌似成了宮家的功臣,可是她也沒了終身的依靠,往后只能任由自己擺布了。
“老夫人,大老爺,”溫鳴謙不再理她,而是對宮老夫人和宮讓說,“其實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想救老爺的辦法,只是在事成之前不便輕易說出來。”
“你?”宮老夫人看著溫鳴謙難以置信,“你多少年都不在京中了,能想到什么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