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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祭亡靈

  宋氏死的第二天,溫鳴謙一早就出了門。

  她來到無求庵,這里依舊清凈異常。

  老住持已與兩個月前圓寂,如今的住持法名慧空,四十上下,是老主持的徒弟,溫鳴謙早年就同她相識。

  “慧空師太,我有幾位故人的靈位想供奉在咱們這里,不知可行么?”溫鳴謙問。

  “不知是施主的什么人?”慧空問。

  “是自幼跟在我身邊的丫鬟,”溫鳴謙說,“這么多年,我也未能給她們的靈位安置個妥當去處,心中頗有不安。”

  “施主既然有心,蔽寺自然愿意成人之美。”慧空道,“這里有專門供奉靈位的佛堂,每日都有僧尼打掃,燒香供奉,施主盡管放心。”

  “如此便多謝了,香資我會逐月奉上,勞請住持安排幾位師父,先做上幾天超度法事,也算是了卻我一樁心愿了。”溫鳴謙又說。

  “好說,好說。”慧空道,“不知靈位在哪里?先請進佛堂里去吧!”

  又打發了個小尼姑,讓她帶著溫鳴謙過去。

  京中的各個寺廟都可以寄放靈位,溫鳴謙之所以選在無求庵,并不是貪圖這里香資便宜,只是覺得這里清凈,少為世俗沾染。

  溫鳴謙親手將阿壽和阿慧的靈牌擺到了香案上,桑珥取過香來,對小尼姑說:“請小師父先到別處去忙吧!我家夫人要祭奠一番。”

  小尼姑轉身去了,桑珥也隨后跨步出來,將禪室的門關上,自己走到臺階下等著。

  溫鳴謙上了香,跪在蒲團上,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也發不出,眼淚如斷線珠,一顆顆直砸下來,落在衣襟和蒲團上,碎裂晶瑩。

  人前的端莊穩重,冷靜克制,此刻全都隱去。

  七年忍辱負重換來的清白昭雪,欣喜之情微乎其微,更多的是辛酸感慨。

  污名可以洗清,壞人也有了報應。

  可那些死去的人呢?是無論如何也回不來了。

  這么多年,她的冤屈與痛苦無處傾訴,早習慣了把一切都藏在心里。如今哪怕得大仇得報,卻也找不出合適的話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唯有眼淚,仿佛永遠也流不盡。

  大概是因為自從她將宮長安抱在懷里就再也沒哭過,這七年積攢的眼淚太多了,如今恰好有正當的理由可以哭一場。

  溫鳴謙任由眼淚肆意縱橫,可是卻沒發出絲毫的哭聲。

  她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那里,淚雨滂沱,打濕了衣襟。

  過了許久,她方才站起身,慢慢拿出手帕來,擦干臉上的淚。

  末了,伸出手去,在供桌上放下一把桂花糖。

  桑珥聽見禪房的門開了,急忙起身迎上去。

  “阿娘,”她見溫鳴謙這樣子就知道必然是狠狠哭過了,不由心疼得遞上自己的手帕,“哭一哭也好,心里能舒服些。”

  “跟寺里的人說一說,找間屋子,我換換衣裳吧。”溫鳴謙說,“這樣子沒法出去見人了。”

  “阿娘,你先坐在這里,我這就去問。”桑珥急急忙忙去了。

  等溫鳴謙換好衣裳,又重新洗了臉上了妝。

  “阿娘真美,”桑珥看著溫鳴謙,眼里仿佛堆著星星,“宮詡那老匹夫如何配得上你?!”

  桑珥在宮詡面前總是裝作乖巧天真的樣子,并且對宮詡也是有意的顯出尊敬有加來。

  實則她在心里只把宮詡看做狗屎一般,這個豬狗不如的男人,該被沉塘才是。

  “這話只在我面前說說也就是了。”溫鳴謙提醒她,“在宮家可千萬要謹言慎行。”

  “我知道的,阿娘。只是心里實在氣不過,宋秀蓮雖然可惡,可宮詡的罪責其實與她相當。只可惜他托生成了男人,這個世道對男人未免太寬容了。”桑珥從心里為溫鳴謙感到不平。

  “這世上不平的事太多了,”溫鳴謙眉眼低垂,“若能自己親手討回,那還不算壞到底。”

  正說著,先前那個小尼姑又引著一個人走了過來。

  不是別人,正是劉翠依。

  “姐姐,你果真在這兒,”劉翠依喜出望外,“我本來是去了你們府上,卻聽說你出門了。

  索性就到這里來逛逛,沒想到你竟然也在這里。”

  “所以說咱們兩個有緣,今天是必要見上一面的。”溫鳴謙見到她也很高興,“有些日子沒見你了。”

  “這些日子我回娘家住了些天,因為我姑姑他們進京來了,一大家子人好不熱鬧。你知道的,我母親年紀大了,雖然有嫂子,可是因為孩子多,常常忙不過來,就讓我幫著照應些。”劉翠依說著,挨著溫鳴謙坐了下來。

  “你今日若不忙,咱們兩個就留在這里用一頓齋飯吧!”溫鳴謙提議,“我記得他家的素齋很講究,我已許多年沒吃過了。”

  “那敢情好,”劉翠依笑道,“正合我意。”

  “桑珥,你和這位小師父到前頭去說一聲,把這三十兩銀子交給住持,算是這個月的香資還有做道場的錢。”

  “姐姐,我昨日掌燈時候聽說宋姨娘沒了。”桑珥走后,劉翠依聲音有些發緊地問,“這消息好突然。”

  “你這些日子沒到我們府里去,所以不知道。她上個月就小產了,一直沒有大好。那天夜里忽然就血崩了,沒有止住,人就沒了。”溫鳴謙說,“第二天早上才知道的,確實突然。”

  “那她……她就這么死了,”劉翠依不無遺憾地說,“姐姐的冤屈豈不是也無法說清了?”

  “放心,當年的事已經查清了。”溫鳴謙一笑,“如今宮家人都知道我是清白的了。”

  “真的?!”劉翠依聽了欣喜萬分,一把攥住溫鳴謙的手,“老天爺!謝天謝地!菩薩保佑!”

  “瞧你高興的,都不知該謝誰好了。”溫鳴謙忍不住笑了。

  “那還用說,我是真心替姐姐高興。”劉翠依興奮得臉頰發紅,“你這些年太不容易了。對了,那個孩子到底是誰害死的?”

  “是宋氏自己。”溫鳴謙說。

  “啊?!怎么……怎么可能呢?那是她親生的孩子呀!”劉翠依驚愕地瞪大了眼,“她怎么能這么做?”

  “按她的意思說,她也是有苦衷的。”溫鳴謙輕嘆道,“她在跟我們老爺之前,已經懷了這孩子,不過被想法子遮掩了過去。后來這孩子越長大,便越發露出端倪來。她思前想后,覺得無論如何不能讓這孩子長大,索性借著這件事再除去我這個眼中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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