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船艙里,單婉晶赤著一雙白生生的腳丫,提著剛剛召喚過來的佩劍和包裹,一臉乖巧地站在歐陽鋒面前,呵呵干笑著掩飾被當場捉到的尷尬。
追上快船之后,她本來沒打算立刻上去,免得因為離琉球島還不算太遠,先生下令快船調頭,把她送回島上。
因此她以真氣將手腳吸附在船尾外殼上,打算先忍饑耐餓貓上一天一夜,等船遠離了琉球島再上去。
結果剛剛貓了一小會兒,一條細細的黑鐵索就從船尾拋了下來,正好懸在她身邊。
她還試圖假裝沒看到,打算慢慢移動到其它地方去。結果先生從上方探出頭來,也不說話,就似笑非笑地瞧著她。
見已被先生捉個正著,單婉晶也只好抓住那條細鐵索,任先生將她提上了船。
此刻。
歐陽鋒坐在椅上,端著茶杯,看著面前的單婉晶。
那一襲緊身鯊皮水靠,令她婀娜起伏的曼妙曲線顯露無疑,尤其一雙比例驚人的修長美腿,給緊身水靠襯托得尤其吸睛,給人一種仙鶴般亭亭玉立的感覺。
就是頭上那頂圓圓的鯊皮稍顯滑稽,緊貼頭皮把她頭發裹得嚴嚴實實的,令她看起來像是個憨態可掬的俏麗小尼姑。
見歐陽鋒眼含笑意瞧著自己腦袋,單婉晶醒過神來,趕緊把鯊皮帽摘下,烏黑飄逸的秀發頓時傾瀉而下,為她憑添幾分風姿。
歐陽鋒收回視線,用杯蓋刮了刮浮沫,淺飲一口茶水,問道:
“游得很累吧?”
單婉晶甜甜笑道:
“還好啦,只游了不到八十里便追上了船,我還撐得住。”
“你是背著你母親,悄悄追過來的?”
“是呀。不過呢,發現我不見了,娘親應該能猜到我是游過來追船了吧。”
“你就不怕她生氣?”
“只要我能殺掉邊不負,她便不會生氣啦!”
她亮晶晶的明眸盯著歐陽鋒,雙手合什豎于胸前,露出一絲可憐兮兮的求懇表情:
“先生,你可不能讓船調頭送我回去,不然婉晶可就要倒大霉啦!”
歐陽鋒唇角上揚,眼神微妙:
“你憑什么覺著,你現在就不會倒大霉?”
單婉晶一呆:“啊?”
“正好這個月的幻境機會還沒用掉,進幻境吧!”
通天靈種長成之后,靈種宿主依然可以每月進入一次幻境,并且更加靈活,不必再一次消耗掉十二個時辰,可以分多次進入,只要每個月在幻境里呆的總時間不超過十二個時辰即可。
歐陽鋒雖不會調頭返航,浪費時間,卻也沒打算縱容她,非得好生教訓她一番即可。
“先生等等,我先換上衣服,穿上鞋子……”
“不必了。你現在這身打扮,正方便比斗。”
說話間,歐陽鋒已開啟通天幻境,兩人身周環境倏忽一變,已進入幻境之中。
歐陽鋒白衣翩翩,負手卓立。
單婉晶水靠赤足,手提佩劍。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是用什么掌法擊殺尚公的么?現在,你可以親身體驗一下。”
歐陽鋒淡淡說著,緩緩抬起手掌。
初聽歐陽鋒此言,單婉晶還眼睛一亮,目露期待,可當歐陽鋒起手之時,她臉色頓時變了。
因她也有了與當初尚公一樣的感受——起手之時,無形氣場自歐陽鋒掌心紋路漫溢而出,交織成網,封印天地,切斷她與四周一切聯系,令她油然生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驚悚之感。同時又有無形威壓轟然降臨,如一只無形巨手攥緊她心靈,似連魂魄都已在他掌控之下。
而肉眼視野,更是被那散發著奇異魔力的手掌徹底充塞,除那彌天極地的巨掌之外,眼里再也瞧不見其它任何事物。
恐怖的威壓之下。
單婉晶只覺自己久經磨礪的心靈,都開始搖搖欲墜,隱生一種再不出手,心靈便將徹底崩潰,再無出手機會的感覺。
于是單婉晶咬緊了牙關,清嘯一聲,長劍出鞘,以飛蛾撲火般的決然之勢,人劍合一,化為一道驚艷劍虹,向著那巨掌飛刺過去。
她的反應,看似與尚公一樣,可本質卻截然不同。
尚公是絕望不甘之下的困獸掙扎,而她,則是有著明確覺悟的玉石俱焚。
至此,單婉晶的心靈修養,已然超過了更加年長、閱歷更豐富的尚公。
而她此時這一劍,也已不屬于她此前修習的任何一式絕招,而是在歐陽鋒“封天印”極限壓迫之下,將功力、心靈、劍術皆提升至有生以來的極限,循著心中的劍道本能,臨陣發揮,融入了她畢生劍道精淬的極巔一劍。
若以這一劍與尚公對決,她甚至可以一劍瞬殺尚公,自己則最多重傷。
然而。
面對她這極盡升華的巔峰一劍,歐陽鋒眼中雖浮出一抹欣賞贊嘆,可封天掌勢,還是毫不留情地碾壓了過去。
爆擊聲響起。
單婉晶劍勢被輕松碾破,那長虹似的劍光崩潰,長劍亦打著旋兒脫手飛出,單婉晶胸脯更是被手掌狠狠轟中,整個人嗖地向后拋跌出去,一口氣拋飛四五丈遠,重重撞在一株大桃樹上,又將那桃樹從中撞斷,身子則反震回過,臉朝地狠狠拍在了草地上。
單婉晶趴在地上,整個人都是懵的。
仔細體會那一掌轟中胸脯之后的感覺,她已然意識到,倘若不是身在幻境,倘若是在現世中了這一掌,那此時此刻,她整個上半身每一塊骨頭,都將徹底崩潰粉碎,五臟六腑亦將統統化為碎片,死狀不會比尚公好到哪里去。
而即使身在幻境。
此時那蔓遍周身,仿佛骨骼、內臟俱被碾碎一般的痛苦,仍然讓她俏臉慘白,汗落如雨,手指、腳趾都本能般微微抽動。
至于最強一式被碾壓般擊破的心靈打擊……
這里是通天幻境。
任何打不死我的,都只會讓我更加堅韌,更加強大!
歐陽鋒以“索命梵音”磨礪心神,心靈好似化炭為鉆。
單婉晶亦在歐陽鋒一年來的花式捶打之下,心靈飽受磨礪,宛若淬火成鋼。
喘息一陣,她緩緩起身,看著對面的歐陽鋒,滿是敬畏地說道:
“先生這一掌,足可稱神。”
“稱神么?只怕還談不上。什么時候能一掌打飛三大宗師,說一句人間半神或許夠格。”
歐陽鋒笑了笑,又說起了她那一劍:
“你方才那一劍著實漂亮,雖然還稍顯稚嫩,但那精、氣、神極致凝聚,極致升華的氣勢,著實令人驚艷。這一劍,想好取什么名字了么?”
單婉晶甜美一笑,說道:
“婉晶劍術,是在先生指導下突飛猛進的,先生雖不用劍,但我知先生在劍道方面,亦有極深的見解,所以過去一年,才能在劍術上給予我那般多、那般深刻的指教。而今日這一劍,也是因先生才能施展出來,所以,婉晶想請先生為此劍賜名。”
“我來命名?”
我命名的本事糟糕地很……
好吧,這一劍,以及日后以這一劍為根基,演化出來的變化,似乎有個很貼切的名字。
想著單婉晶人劍合一,劍光化虹,宛若白虹貫日、天外飛仙的模樣,歐陽鋒道:
“你那一劍,就叫‘天外飛仙’吧。”
天外飛仙?
單婉晶眼睛一亮,這名字可太好聽,太貼切了!
其中似乎還有先生對我寄予的某種希望——先生這是希望我將來能夠修成“劍仙”呢!
海外琉球,東溟公主。一劍東來,天外飛仙!
以后我行走中原江湖,仗劍成名,定要讓人們聽到我的名字,就想起這四句話,以不負先生期許!
單婉晶明眸璀璨,笑顏燦爛,拱手一拜:
“多謝先生賜名。”
歐陽鋒心中暗道慚愧,面上不動聲色地擺了擺手,說道:
“可休息好了?”
“哎?”單婉晶微微一怔。
“若休息好了,便再來一場。”
歐陽鋒手掌高舉,召來長刀,“正好趁熱打鐵,完善提升你那‘天外飛仙’。”
說罷,一刀疾斬,儼然施展出了學自“通靈寶刀”的左千戶刀法。
慘烈無匹、煞氣沖天的戰陣殺伐刀法一出,單婉晶面色又是微微一變,只覺面對的不是歐陽鋒一人,而是滾滾刀陣,似有無數手持刀盾的鐵甲悍卒,正自以斬碎一切、橫推一切之勢,向著她滾滾推來。
單婉晶連忙召回長劍,回憶方才被逼出的那極致升華的一劍,同時“天外飛仙”四字又自腦海閃過,心靈之中靈光閃爍之際,她身形倏地離地飄起,以一種極盡飄逸的姿態,揮出似信手拈來,但又暗含玄妙的一劍。
劍氣凜冽,疾勁如風,與歐陽鋒那滾滾而來的刀光錚然碰撞,爆出綿密如雨的金鐵交擊聲……
自琉球乘坐巨舶東溟號前往中原,需耗時五六天。
但快船速度倍于東溟號,僅僅三天多,便看到了中原海岸線。
單婉晶俏立船頭,手按佩劍,著一襲下擺開衩的絳色箭袖武服,小纖腰上扎著玄色皮帶,大長腿上穿著小腳褲,腳踏一雙長筒烏靴,褲腳扎在靴筒里,長發束成男髻,頰邊又垂下幾縷流蘇似的流海,顯得俏美無儔又英姿颯爽。
短短三天多,她氣質又有變化,整個人像是一口千錘百煉、淬火成鋒的寶劍,眼波流轉之際,偶有晶光閃爍,好似鋒銳劍芒。以至駕馭這條快船的東溟派弟子們,都已不敢與她對視,仿佛只要與她對視一眼,便會被她眼中的鋒芒刺傷。
然而,歐陽鋒對她眸中鋒芒卻并不滿意。
因這代表她的修為尚且不夠圓融純熟,無法收放自如,方才如此鋒芒畢露。
“寶劍時刻暴露在外,只會漸漸銹蝕。鋒芒太露,亦只會消磨你的劍意,引發敵人的警惕。你需學會內斂,如藏鋒于鞘,將劍意深藏心中,不斷錘煉蘊養,如此,當你出劍之時,方會爆發出無可抵擋的劍勢。”
他如此教導單婉晶,甚至將他“混元無極功”之中,一些內斂、封鎖、蘊養的小法門教給了她。
單婉晶初得法門,參悟不夠純熟,暫還不能收斂自如,不過她也在努力感悟,爭取能早日達成先生所說的“藏鋒于鞘”的效果。
想到先生的教導,單婉晶不禁側目看向身邊那背負雙手,迎風卓立的白衣青年。
當視線落到他身上,哪怕并不能將鋒芒收斂自如,她眼中那凜凜劍意,亦不自覺地柔和下來。
雖然已在現世相會,雖然現世之中的先生,好像頗為儒雅隨和,就算打死人,也只是出手兇殘,出手前后,還是極有風度,但先生在幻境之中,仍然一如既往地殘暴。
不過這一年下來,單婉晶已然習慣了他的殘暴,甚至將他花式百出的殘暴捶打,當成了一種另類的“溫柔”。
倘若不是有先生這一年來,不厭其煩、耐心細致的捶打指教,她于劍道之途,又何來今日的成就?
這就叫嚴師出高徒。
從前的“劍道大宗師”目標已成過去式。
她現在的目標,乃是應先生的期許,修成傳說中的劍仙。
雖前路漫漫,乃至迷霧障目,道途不明,但她堅信,有先生賜予的機緣,有先生在前引領,那劍仙之路,她一定可以走下去,直至功成。
在船頭的歐陽鋒與單婉晶矚目下,快船乘風破浪,終于抵近海岸,又沿著海岸南行小半日,來到了長江入海口。
快船逆流而上,駛入長江,前往揚州城。
日暮時分,快船終抵揚州,緩緩駛向一座水門。
歐陽鋒注意到,水門之內,穿城而過的運河水道上,一艘艘船只已排起了長隊。
一隊隊身披精致鐵甲的隋兵,正逐一登船,仔細搜索,哪怕船東遞上財貨賄賂,這些隋兵也不為所動,往往要搜索好半晌方才放行。
但是對進城的船只,那些隋兵卻是不聞不問,任憑船只自水門進去。
“先生,那些隋兵,穿的都是‘驍果軍’衣甲。”
當自家快船駛入水門時,單婉晶在歐陽鋒耳邊小聲說道。
“隋帝禁軍驍果軍?”
歐陽鋒眉頭微皺,看著那些驍果禁軍嚴密搜索出城船只的作派,心中隱隱生起不太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