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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你要什么?

  正屋里,陸念用著雞湯。

  半碗下肚,她看了眼邊上坐著的桑氏。

  自從進了春暉園,桑氏就是這么一副神情,不說話,不流淚,只出神。

  陸念先前一直不曾勸她。

  在書房那兒,桑氏能選擇不阻攔、讓阿薇問陸致的罪,就看得出這弟妹不是什么糊涂人。

  只是,對錯好判,心神難寧,桑氏需要些時間來理順“兒子斗雞賭博”這事。

  理歸理,卻不能浪費這碗雞湯。

  指尖輕輕點了點桌面,陸念道:“趁熱喝了,你兒子一輩子殺不了一回雞,下次想吃他親手殺的雞、還不知道猴年馬月。”

  桑氏聞聲回過神來:“我實在沒有胃口。”

  “兒子出事,你定然沒什么胃口。”陸念贊同了句。

  也不再催,她先把一碗湯喝干凈,拿帕子抹了嘴,這才又道:“你在這個家里過得很不痛快吧?”

  桑氏才收回來的心神不知不覺間又散出去了,突然聽這么一句,她恍惚看向陸念。

  陸念躺坐在一把長搖椅上。

  這是件老家具了,此前收在園內東廂,好些年沒有拿出來過。

  陸念萬分喜歡,沖洗了灰塵、曬去霉味,又修繕了番,搬來正屋,墊上松軟的墊子引枕,平日在屋里時就躺著。

  沒有一點兒的坐相。

  也沒人敢拿坐相來說她。

  “阿駿是個好賴不分的傻子,在他眼里,岑氏比親娘都溫柔,”陸念身下的躺椅慢慢搖著,“我聽說你出身世家望族,想來也見識頗多,岑氏是不是良善人,你應當看得出來。

  孝字壓在頭上,我身為女兒都只有被父親弟弟嫌棄的份,你是兒媳、妻子,你更加不能明著與岑氏斗。

  你只能守成,不和岑氏硬碰硬,不在阿駿面前說岑氏壞話。

  你這日子,過得比我當年都憋得慌。”

  桑氏沉默著,不訴苦,也不反駁,沒有把自己的立場亮出來。

  陸念呵地笑了聲。

  她不覺得意外。

  她與阿薇早看出桑氏行事謹慎了,一個謹慎之人,豈會隨便落人口舌?

  “你不怕我猜到你的想法,”陸念繼續說道,“但你怕我拿雞毛當令箭,拿你的態度去和阿駿嚷嚷,鬧得你安寧不得,畢竟,你眼前的日子只是不痛快,又不是過不下去。

  但今日,你看到了吧,斗雞、賭博,阿薇拿刀追著他砍,岑氏動彈不得沒摻和,但她摻進來會是什么態度?

  你與她婆媳多年,心知肚明。”

  桑氏抿了下唇。

  陸念半垂著眼,一副要睡不睡的樣子:“這個家里,誰親誰疏,誰盼著你和陸致好,你是聰明人,自己最清楚。”

  收在袖子里的手不由攥了起來,桑氏眉心蹙著,打量陸念。

  平心而論,她不愿意與陸念交心。

  這些時日里,桑氏打聽了不少陳年舊事,故事里大姑姐的“戰績”太輝煌了。

  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與這樣不怕死的人聯手,她得給陸念填那兩百的坑才能與人打個平手。

  同時,桑氏也清楚陸念說的話都在理。

  定西侯府里,拋開侯爺與世子,真心實意希望陸致好的,就是大姑姐與阿薇。

  人與人之間,感情、血緣都有靠不住的時候,唯一能信賴的只有利益。

  兩方利益一致,才是最穩固的。

  桑氏深吸一口氣,問:“你要什么?”

  陸念掀起眼皮,那雙昏昏欲睡的眼睛倏然明亮許多,燈火照其中、映出她的恨意與決絕:“行些方便而已。”

  桑氏與她視線相對。

  自從大姑姐母女回京,桑氏自認沒有讓兩人有什么不方便。

  大姑姐特特提出來,可見所謂的“方便”并不是那日常行事。

  而是……

  而是針對侯夫人。

  查證也好、陷害也罷,甚至是起沖突的時候,要靠她來穩住世子,不讓世子壞大姑姐的事。

  可、大姑姐斗得過侯夫人嗎?

  白氏婆母是病死的還是被害死的,世子親不親近繼母,桑氏其實都無所謂。

  她唯一看重的只有兒子。

  阿致從何時開始斗雞?誰引的路?誰替他隱瞞了?賭了多少銀錢?贏的錢是收著還是吃喝了?若輸得多、他欠了外頭賭錢沒有?十二歲能吃喝的不多,過些年沾了花酒……

  人會毀的!

  桑氏的視線落在了那碗雞湯上。

  放了會兒,已經不冒熱氣了,但那香味依舊引人。

  經過今日這一出,桑氏想,陸致一年半載斷不敢再去斗雞了,可長遠呢?

  人這一輩子,誘惑太多了。

  教好難,學壞易!

  她管教得再緊,也不可能完全防住有心之人。

  她只有一個兒子,而二房那里……

  桑氏伸手端起了碗。

  原先,她只當外甥女人美嘴甜,很是歡喜,現在看來,還得加上“吃人”兩字。

  吃人好。

  會吃人的,才不會被人輕易吃了去!

  大姑姐虧出去的兩百,外甥女能補得回來!

  再者,桑氏又深深看了陸念一眼。

  人會變的。

  大姑姐眼中燃著的火焰,她的恨、她的委屈、她幾十年的執念與孤勇,都在這團火里了。

  這般熱烈,應當不會再做虧本買賣了吧。

  桑氏下定決心,一口將碗中雞湯飲了個干凈,又吃完了雞肉,放下一只空碗。

  話不用多言,搖椅上的陸念已經閉上了眼睛,低低哼著一首桑氏從不曾聽過的曲調。

  許是蜀地那里的調子吧。

  這廂桑氏用了雞湯,那廂定西侯打開蓋子看了眼又合上,完全沒有胃口。

  倒是坐在對側的沈臨毓,慢條斯理,悠悠哉哉,一勺接一勺。

  “從我們離開到現在也就這么點工夫,湯有這個火候,貴府姑娘的手真快。”

  “米飯微微化開,半夜來一碗,暖胃又好克化,當然也方便,若再和面煮面,等我能吃上,還得兩刻鐘,貴府姑娘真細心。”

  “雞蛋不錯,蛋黃半凝、蛋白不散,圓滾滾的一個。”

  “反倒是這雞不行,不及老母雞燉出來的香濃。”

  沈臨毓邊吃邊評,定西侯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只能盼著這位趕緊用完,他好送客。

  說起來,郡王為什么大晚上登門?

  他們剛剛說的案子,有重要到需要連夜商議的地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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