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軍。
永寧寨。
永寧寨乃是保安軍最大的堡寨,亦是保安軍的治所所在。
折可能近來有些愁苦,因為西夏大軍攻勢越來越急,各個堡寨不斷在向他求援。
而朝廷那邊的消息也并不樂觀,據他在朝中的信息來看,朝廷似乎有跟西夏妥協的想法,想要直接將慶州安疆寨與平羌寨以北地區還給黨項人。
那豈不是說,保安軍的一半都要割讓給西夏人了?
折可能聽了這個消息先是不太相信,但想到舊黨那班文人的尿性,他又不敢不信,不說別的,那綏德軍是怎么被拋棄的,他是看在眼里的。
哼,那朝中舊黨,竟是連蘇允那叛賊都比不上,蘇允雖是叛逆,尚知道要為國守土呢,那朝中蟲豸,竟是要將國土白送給黨項人?
真是氣人!
而且這會兒竟然又聽說要割讓半個保安軍給西夏?
當然,對他折家來說,這些土地割讓了,依然不耽誤他折可能繼續當官,可這些土地可都是他們西軍一刀一槍打下來的,為此死了多少兄弟啊,現在就這么送出去?
折可能心中苦悶,但也無計可施,最近朝廷對邊城的支持也少了,糧秣、軍械輸送過來的時間間隔越來越長了,看來真是要被放棄了。
折可能唉聲嘆氣。
便在他唉聲嘆氣之時,忽而聽到矯健的腳步聲,折可能抬眼一看,竟是他手下的營指揮使魏春。
這魏春乃是之前靜塞軍出身,后來靜塞軍被分拆,魏春被打為普通都頭,折可能欣賞其才能,又加上他的堂兄折可適推薦,因此便悄悄將其提拔為營指揮使了。
折可能眉頭一皺,這里乃是他的押廳,這魏春沒有匯報便闖了進來,這是要做什么?
折可能看向魏春,斥道:“魏指揮,你這是要做什么!”
魏春單膝跪下,道:“折將軍,末將有一事相求。”
折可能冷笑道:“不告而入,身披甲胄,這哪里是相求,明擺著是脅迫吧?”
魏春苦笑道:“折將軍,您對末將有恩,末將也是迫不得已,您看這個。”
魏春從懷中掏出文書遞給折可能,折可能接過一看,頓時一口氣堵在了心口之上。
那文書有兩份,一份乃是朝廷任命蘇允為延安府知府的文書,另一份則是延安府發出的移防的文書。
這兩份文書指明兩個事情,一是朝廷已經將延安府交給了蘇允這個叛賊,二是蘇允要正大光明奪取保安軍了。
聽還是不聽?
折可能陷入了猶豫之中。
忽聽得魏春道:“折將軍,我家經略托末將給您帶一句話。”
折可能看向魏春,魏春道:“我家經略說,您是將門子,當知道保安軍乃是戰略要地,今日若是讓給了西夏,那大宋再無寧日。”
折可能聞言冷笑道:“可他蘇居正不也是叛逆么?”
魏春搖頭道:“折將軍,我家經略是為什么被打為叛逆的,以您的身份大約能夠知道一些,不過是朝中小人構陷罷了。”
折可能聞言,眉頭緊鎖,他當然知道蘇允被打為叛逆的原因。
不過是因為蘇允在朝中主張強硬對抗西夏,反對舊黨的妥協政策,觸怒了那些主張“以和為貴”的舊黨文臣罷了。
所謂“叛逆”,不過是政治斗爭的犧牲品罷了。
折可能沉默片刻,緩緩問道:“蘇允……蘇居正他究竟想做什么?”
魏春見折可能態度有所松動,連忙說道:“折將軍,我家經略并非真要造反,他只是不忍見大宋國土淪喪,百姓流離失所。
如今朝廷一味妥協,割地求和,西夏人得寸進尺,若不奮起反擊,西北邊防必將崩潰。
我家經略希望您能與他聯手,共保保安軍,抵御西夏!”
折可能冷笑一聲:“聯手?他蘇允如今已是朝廷眼中的叛逆,我若與他聯手,豈不是自尋死路?
更何況,他憑什么認為我會信他?”
魏春正色道:“折將軍,經略知道您心中有大義。
這些年來,您與乃兄折可適為保保安軍,殫精竭慮,可朝廷卻一再削減邊軍糧餉,甚至要將保安軍割讓給西夏。
您甘心嗎?那些戰死的兄弟,他們的血就白流了嗎?”
折可能聞言,心中一震。
魏春的話直擊他的痛處。
他想起這些年與西夏人廝殺的慘烈場景,想起那些倒在戰場上的兄弟,想起朝廷一次次的無視與背叛。
他的拳頭緊緊攥起,指甲幾乎嵌入掌心。
“折將軍,”魏春繼續說道,“我家經略并非要您立刻表態,他只是希望您能慎重考慮。
保安軍是大宋的門戶,若是失守,西夏鐵騎長驅直入,后果不堪設想。
我家經略愿意與您共商大計,保家衛國!”
折可能深吸一口氣,緩緩松開拳頭,沉聲道:“魏春,你先下去吧。此事……容我再想想。”
魏春見折可能態度有所松動,心中稍安,抱拳道:“末將告退。折將軍,請您務必三思!”
待魏春退下后,折可能獨自坐在押廳中,心中翻涌著復雜的情緒。
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個重要的十字路口。
一邊是朝廷的命令,一邊是家國大義;一邊是可能的背叛之名,一邊是無數將士的血與淚。
他走到窗前,望著遠處的永寧寨城墻,心中默默問道:“兄長,若是您在此,會如何選擇?”
折可能的堂兄折可適,乃是之前的保安軍守將,曾跟隨蘇允深入夏境連破數城,乃是折可能的驕傲。
之前蘇允被調回汴京,靜塞軍被拆,兄長更是被調離延安府,不然這保安軍守將職位也輪不到他。
而折家更是讓折可能從小耳濡目染,深知保家衛國是武將的天職。
可如今,朝廷的妥協政策讓他感到無比失望。
“或許……蘇允是對的。”折可能低聲自語道。
就在這時,門外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親兵匆匆跑進來,單膝跪地,稟報道:“折將軍,西夏大軍突然繞過順寧寨逼近永寧寨,前鋒已至十里之外!”
折可能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他猛地站起身,沉聲道:“傳令下去,全軍戒備,準備迎敵!
另外,派人去請魏春來見我!”
親兵領命而去。
折可能握緊腰間的佩刀,心中已有了決定。
“既然朝廷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了。
保安軍,絕不能丟!”
不一會兒,魏春匆匆趕來,一進押廳,便見折可能身著戰甲,神色肅穆,周身散發著決然的氣勢。
魏春心中一喜,單膝跪地,朗聲道:“折將軍,末將聽令!”
折可能目光炯炯,直視魏春,沉聲道:“魏指揮,我已決意與蘇經略聯手,共保保安軍。
你即刻派人快馬加鞭趕往延安府,告知蘇經略,就說折可能愿聽從調遣,與之一同抗擊西夏!”
魏春激動得滿臉通紅,大聲應道:“末將遵命!”
說罷,起身便要往外走。
“等等!”折可能叫住魏春,“你且帶上我的親筆書信,詳細說明保安軍如今的形勢,以及我軍的兵力部署,讓蘇經略心中有數。”
言罷,快步走到案幾前,揮筆疾書起來。
片刻后,折可能將寫好的書信仔細封好,遞到魏春手中,鄭重道:“此信務必親手交給蘇經略,不可有失!”
魏春小心翼翼地將書信收好,抱拳道:“將軍放心,末將定不負所托!”
隨后轉身,大步流星地離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折可能望著魏春離去的方向,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而后轉身,對著帳外高聲喊道:“來人!”一名親兵迅速走進來,立正待命。
“傳我將令,召集各營指揮使前來議事!”
“是!”親兵領命,立刻飛奔而去傳令。
不多時,各營指揮使紛紛趕到押廳。
眾人見折可能身著戰甲,神色嚴峻,心中皆是一凜,知道必有大事發生。
折可能目光掃過眾人,沉聲道:“諸位,如今西夏大軍壓境,朝廷卻一味妥協,甚至有割讓保安軍之意。
但我等身為大宋武將,守土有責,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國土淪喪!”
眾將聞言,紛紛交頭接耳,面露憤慨之色。
“末將愿聽從將軍號令,與西夏人決一死戰!”
一名營指揮使高聲喊道。
“對!我等絕不退縮!”其他將領也紛紛響應。
折可能滿意地點點頭,“好!如今我已決定與延安府蘇允蘇知府聯手,共同抗擊西夏。我等雖兵力有限,但只要齊心協力,定能守住保安軍!”
眾將聽聞此言盡皆一愣。
有將領詫異道:“不對啊,將軍,你所說之蘇經略,是那綏德軍的蘇允么,他不是叛賊么,怎么成了知府了?”
折可能冷笑了一聲道:“還不是朝中那幫相公的下作手段,超重心相公想要跟西夏議和,西夏人要割走延安府,朝中相公不敢擔著罵名,趕緊一紙詔書,將延安府盡付蘇經略。
蘇經略若是守住了,那朝廷諸公自然是識人,若是蘇經略沒守住,那便是蘇經略守土失責,反正跟朝廷諸公沒有干系,我這么說你們明白了么?”
眾將聽聞,頓時義憤填膺,紛紛破口大罵朝廷的昏庸與懦弱。
“這幫狗娘養的!拿咱們將士的命當兒戲,拿大好河山當兒戲!”一名暴脾氣的營指揮使一拳砸在案幾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來。
折可能面色凝重,繼續說道:“諸位,眼下不是抱怨的時候。
蘇允蘇經略,雖被朝廷污蔑為叛逆,但他一心抗夏,主張保家衛國,與我等的志向是一致的。
如今西夏大軍兵臨城下,保安軍危在旦夕,只有與蘇經略聯手,才有可能守住這片土地,守住我們兄弟用鮮血換來的山河!”
眾人沉默片刻,隨后,一名較為年長的營指揮使站出來說道:“將軍,守土有責,按理來說我們不該推辭,但那蘇允畢竟是叛逆,我們都是有家小的人,若是被視為與叛逆一起,那……”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話里面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眾人頓時都沉默了起來。
折可能微微一笑道:“無妨,我已經接到了文書,朝廷已經任命蘇經略為延安府知府。
雖然是要坑害蘇允,但咱們可以當做不知道,只當聽從朝廷安排便是,上面就算是要追責,也追不到我們身上來!”
此言一出,眾人盡皆松了一口氣。
有一人道:“將軍,我等皆聽您的。
只是這蘇經略遠在延安府,咱們該如何配合,還請將軍明示。”
折可能目光堅定,沉聲道:“我已派人快馬加鞭給蘇經略送信,詳細說明了我軍的情況。
蘇經略定會有所安排。在此期間,我們必須做好萬全準備,死守永寧寨。”
“將軍,此次西夏人來勢洶洶,還帶來了許多攻城器械,咱們這永寧寨的城墻雖堅固,但想要守住可不容易啊!”
有將領提出了心中的擔憂。
折可能點點頭道:“無妨,咱們打不出去,但守城乃是強項。
西夏人就算有攻城器械,我們也有應對之策。
立刻派人去收集城中的巨石、木料,準備滾石檑木。
再將所有的弓弩集中起來,挑選精銳射手,組成弓弩陣。
我就不信,西夏人的鐵蹄能輕易踏破我們的防線!”
眾將紛紛領命,準備各自回去安排。
這時,一名負責瞭望的士兵匆匆跑進來,神色慌張地稟報道:“將軍,大事不好!
西夏大軍已經抵達永寧寨外,正在列陣,看樣子馬上就要攻城了!”
折可能臉色一沉,“來得好快!諸位,立刻各就各位,準備迎敵!今日,便是我們與西夏人決一死戰之時,定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眾將領命,迅速離開押廳,奔赴各自的崗位。
折可能整理了一下戰甲,大步走出押廳,向著城墻走去。
此時,永寧寨外,西夏大軍軍旗飄揚,一片黑壓壓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動。
西夏大將嵬名阿吳騎著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來到陣前,望著永寧寨的城墻,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折可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永寧寨也將歸我大夏所有!”
隨后,他高高舉起手中的長刀,大聲下令:“攻城!”
隨著一聲令下,西夏大軍頓時喊聲震天,向著永寧寨沖了過去。
前排的士兵推著攻城車、云梯,后面的士兵則張弓搭箭,向著城墻上射擊。
城墻上,折可能站在高處,指揮著宋軍將士頑強抵抗。
宋軍的弓弩手紛紛放箭,一時間,箭雨如蝗,西夏士兵紛紛中箭倒地。
但西夏軍隊依舊前赴后繼,推著攻城車、云梯不斷靠近城墻。
“放滾石檑木!”折可能大聲喊道。
隨著這聲令下,城墻上的宋軍將士紛紛將準備好的巨石、檑木推下城墻。
巨石和檑木順著城墻滾落,砸在西夏士兵的身上,發出陣陣慘叫。
攻城車也被巨石砸中,有的當場被砸毀,有的失去了行動能力。
但西夏人并沒有退縮,他們迅速組織起第二波攻擊。
嵬名阿吳親自擂鼓助威,西夏士兵的士氣更加高漲,攻勢也愈發猛烈。
折可能望著城下如狼似虎的西夏軍隊,心中明白,這將是一場艱苦的戰斗。但他毫不畏懼,心中只有一個信念:死守永寧寨!
永寧寨的城墻雖然堅固,但在西夏大軍的猛烈攻擊下,將士們也傷亡慘重,但他們依舊頑強抵抗,沒有絲毫退縮之意。
折可能率領著宋軍將士們,堅守了整整一天,待得夜幕降臨,西夏大軍才算是暫時退卻,但明天估計還會繼續卷土重來。
果然,第二日西夏大軍又再次發起大規模的進攻,雖然他們成功擊退了西夏大軍的多次進攻,但將士們也疲憊不堪,傷亡不斷增加。
城墻上的防御設施也損壞嚴重,形勢愈發危急。
折可能望著城下依舊如潮水般的西夏軍隊,面沉如水,但心中其實已經是暗自焦急。
他不知道援軍何時才能到來,也不知道有沒有援軍。
如今大宋明顯已經拋棄他們了,而蘇允那邊還沒有說定,那蘇允回不回來支援,誰也不知道。
折可能嘆了一口氣,這一次可能要以身殉國了,不過退是不可能退的,他們折家人,就算是戰死,也不可能棄城而逃的!
“將軍,西夏人又開始攻城了!”一名士兵大聲喊道。
折可能定睛一看,只見西夏軍隊重新整隊,再次向著永寧寨發起了猛烈的攻擊。
這一次,他們似乎改變了戰術,集中兵力攻擊城墻的一處薄弱點。
折可能意識到了危險,他迅速調集兵力,加強對薄弱點的防守。
同時,他親自拿起弓箭,向著城下的西夏士兵射擊。
在折可能的帶領下,宋軍將士們再次鼓起勇氣,頑強抵抗。
他們用血肉之軀,筑起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線,一次次擊退了西夏軍隊的進攻。
但西夏人似乎鐵了心要攻下永寧寨,他們不顧傷亡,持續發動攻擊。
戰斗進入了白熱化階段,雙方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