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
暖陽懶洋洋地灑在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上。
街邊的茶館里熱鬧非凡。
茶客們的談笑聲、茶博士的吆喝聲交織在一起。
阮川橋像往常一樣,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一邊品著茶,一邊豎起耳朵,捕捉著各種小道消息。
這時,鄰桌一位身著灰布長衫的中年男子,猛地一拍桌子,高聲說道:“諸位,你們可聽聞文潞公奔赴西北之事?”
眾人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來,紛紛投去好奇的目光。
男子見狀,愈發得意,清了清嗓子,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想那文潞公,可是咱們大宋聲名卓著的朝廷大臣。
那威望,那智謀,當今天下有幾人能及!
此次奔赴西北,簡直如神兵天降,一到河中府,便迅速掌控了局面。”
“文潞公是誰?”有人好奇問道。
頓時有人嗤笑了一聲,道:“連文潞公都不識得?”
那嗤笑之人,頭戴褪色氈帽,面上浮起一絲不屑:“文潞公,乃是文彥博!
歷仕四朝,功勛卓著,貝州王則叛亂,便是他率大軍六十余日平定,名震天下!”
言罷,端起茶盞,輕抿一口,似在回味往昔那段風云激蕩的歲月。
灰布長衫男子接過話茬,雙手舞動比劃:“此次西北之亂,蘇允糾集逆黨,燒殺搶掠,原本駐守的宋軍被嚇得丟盔棄甲,人心惶惶。
可文潞公一到河中府,雷厲風行,先是嚴懲了一批臨陣退縮的將領,殺一儆百,讓軍隊上下不敢再有二心。
而后,他不顧路途勞頓,親自巡視軍營,對士兵噓寒問暖,還承諾立下戰功者重重有賞,瞬間讓士氣高漲。”
一位老者捋著胡須,微微皺眉:“雖說文潞公威名遠揚,但蘇允也非等閑之輩,聽聞他足智多謀,麾下十萬大軍,實力不容小覷。
文潞公想要平定叛亂,恐怕沒那么容易。”
灰布長衫男子聞言,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盞晃動:“此言差矣!文潞公用兵如神,他巧妙布局,迅速整合了秦風、環慶等諸路軍隊。
先是修書一封,言辭懇切又不失威嚴,各路將領收到書信后,無不為之動容,紛紛表示愿聽調遣。
而后,他又派幕僚前往各地,恩威并施,將軍隊徹底擰成一股繩。
如今西北宋軍紀律嚴明,巡邏戒備滴水不漏,對蘇允形成了包圍之勢。”
這時,一個年輕人站起身來,滿臉疑惑:“既然文潞公如此厲害,為何之前沒聽說朝廷對蘇允采取行動?”
灰布長衫男子冷笑一聲:“朝堂之上,有一些心懷叵測之人作祟,因此朝中明爭暗斗不斷,政令難以統一。
文潞公即便有心平叛,也難免受到掣肘。不過此次,想必是局勢危急,太后娘娘才下定決心,派文潞公前往西北。
如今的西北,在文潞公的治理下,宋軍士氣大振,原本混亂的局面被治理得井井有條。
軍隊紀律嚴明,巡邏戒備絲毫不懈怠,整個西北都被文潞公統合起來,對蘇允那逆賊形成了咄咄逼人的態勢。
依我看,用不了多久,文潞公便能率領大軍,直搗延安府,將蘇逆一舉剿滅,還西北百姓一個太平!
咱們大宋百姓啊,也能夠在高太后娘娘的帶領下一起重新過上美好的生活!”
眾人聽得如癡如醉,紛紛點頭稱是,對文彥博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阮川橋坐在角落里,靜靜地聽著眾人的議論,臉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他悄悄起身出了茶館,往某處打了個手號,隨后便有人聞訊疾走。
阮川橋微微點頭,隨后混入喧鬧的人流,看似毫無目的地在繁華的朱雀大街上踱步。
街邊商鋪林立,酒肆飯館的吆喝聲、行人的談笑聲交織成一片。
不多時,他在一家毫不起眼的布莊前停下腳步。布莊門面狹小,門口掛著幾匹褪色的布料,店伙計有一搭沒一搭地招攬著生意。
阮川橋熟稔地走進店內,隨手翻看著布料,目光卻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確認無人留意后,他朝柜臺后的掌柜微微點頭,掌柜心領神會,轉身看似隨意地轉動了一下貨架上的一尊財神像。
只聽一陣輕微的齒輪轉動聲,布莊后墻的一塊木板悄然滑開,露出一條隱秘的通道。
阮川橋快步穿過通道,來到一處布置精巧的庭院。
庭院里假山嶙峋,草繁茂,和外面的喧囂形成鮮明的反差。
他沿著曲折的石子路前行,繞過一座小巧的八角亭,在一處看似普通的影壁前停了下來。
影壁上繪著一幅松鶴延年圖,阮川橋伸手在圖上的松樹樹干上按動特定位置,影壁緩緩向一側移動,露出一道暗門。
進入暗室,室內光線柔和,墻壁上安裝著巧妙設計的壁燈。
四周墻壁上,密密麻麻地張貼著大宋朝堂上諸多官員的畫像以及相關的各類情報,這畫像以及情報不僅包括那些宰執,還有諸多要害部門的重要人物。
這里便是阮川橋在汴京最為重要的一處據點。
為了保障安全,阮川橋在暗室入口設置了多重機關。
一旦有不明身份的人踏入,觸發機關,天板上便會落下細密的鐵蒺藜,同時暗室的唯一出口會瞬間封閉。
此外,暗室的通風系統經過精心設計,與店鋪的煙囪相連,不僅確保空氣清新,還不會留下任何通風的破綻。
暗室中央擺放著一張寬大的書桌,桌上堆滿了文件、密信和密碼本。
為了防止情報泄露,阮川橋在書桌下方設置了一個暗格,只有通過特定的旋轉動作才能打開。
暗格里存放著他從各地收集來的重要情報,以及與上線聯絡的專用信鴿和加密信件。
阮川橋坐在堆滿情報的書桌前,目光如炬,逐一梳理著案牘上的密信與情報。
阮川橋梳理了一會情報,將目光落在程頤歸京這個事情上面。
程頤此番回歸汴京,直接入駐太學講學。
在講學過程之中,他的言論犀利,直擊朝堂要害,在太學掀起的驚濤駭浪,早已蔓延至汴京的每一個角落。
街頭巷尾,人們議論紛紛,或支持程頤的直言敢諫,或為高太后和執政大臣們辯解,整個京城仿佛被一層無形的陰霾籠罩。
他的指尖在一封密信上輕輕摩挲,信中詳細記錄了高太后得知程頤言論后的反應。
——太后鳳顏震怒,責令御史臺嚴查此事,意圖打壓洛黨囂張的氣焰。
而范純仁、呂大防等執政大臣,也迅速做出回應,一方面在朝堂上為自己辯解,指責程頤妖言惑眾;
另一方面,暗中聯絡各方勢力,試圖削弱洛黨的影響力。
與此同時,皇帝趙煦的態度也頗為微妙。
雖尚未公開表態,但據可靠情報,趙煦私下里召見了程頤的親信,流露出對親政的強烈渴望。
這一消息,如同一顆重磅炸彈,讓本就復雜的帝后之爭愈發波譎云詭。
阮川橋眼神微微發亮。
帝后雙方的矛盾激化,必然會對西北戰局產生深遠的影響!
文彥博在西北的一舉一動,背后或許都有朝堂勢力的影子。
朝廷急于宣揚文彥博在西北的功績,很可能是高太后和執政大臣們試圖轉移民眾注意力,穩固自身統治的手段。
想到這里,阮川橋迅速提筆,將自己的分析和推測寫進密信。他深知,這些情報對于西北而言至關重要,或許能左右一場戰爭的走向。
寫完后,他小心翼翼地將密信折迭好,放入暗格中的加密竹筒內。
阮川橋將加密竹筒綁到信鴿腿上,望著信鴿消失在夜色里,緊繃的神經卻絲毫未放松。
程頤歸京引發的連鎖反應,是先生在西北打開新局面的絕佳契機。
阮川橋迅速轉身,從暗室的書架上抽出一本名冊,上面詳細記錄著蘇學會在汴京的秘密會員信息。
他目光如電,快速篩選出數十機敏且善于言辭的成員,隨后提筆寫下指令,蓋上蘇學會特有的印章,將信件裝入蠟丸之中。
第二日清晨,阮川橋喬裝成普通商販,懷揣蠟丸,混入早市的人群之中。
他輾轉來到一處隱蔽的接頭地點,將蠟丸交到早已等候在此的聯絡人手中,低聲叮囑道:“務必將消息傳達給相關人員,讓他們即刻行動,全力協助程頤,同時注意隱蔽,不可暴露身份。”
此后,蘇學會的秘密會員們開始在汴京的大街小巷活躍起來。
他們有的扮作太學生,混入程頤的講學課堂,積極宣揚程頤的主張,為其搖旗吶喊;
有的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在街頭巷尾傳播不利于后黨的言論,煽動民眾情緒。
一時間,洛黨,或者說帝黨的氣勢竟然蓋過后黨,而汴京的輿論風向悄然發生變化,后黨陷入了輿論的漩渦之中。
與此同時,阮川橋密切關注著朝堂的動向。
他通過安插在各個部門的眼線,收集到了大量關于后黨和洛黨斗爭的情報。
阮川橋通過眼線傳來的情報,得知皇宮之中,氣氛壓抑得近乎窒息,一場宮廷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高太后與皇帝趙煦雙方之間已經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那日,趙煦為了程頤之事,徑直闖入慈壽宮。
他目光如炬,直視高太后,言辭激烈:“皇祖母,程頤乃飽學之士,所言皆為社稷民生。
可如今御史臺卻對其大肆打壓,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操縱,意圖蒙蔽圣聽!”
高太后原本和藹的面容瞬間陰沉,重重地拍了下扶手,怒道:“程頤妖言惑眾,擾亂朝堂,動搖國本,不嚴懲不足以平民憤!
煦兒,你身為皇帝,卻偏聽偏信,成何體統!”
據說那天兩人各執一詞,互不相讓,激烈的爭吵聲在宮殿內久久回蕩,讓宮人不敢細聽,一個個面無人色退出許遠。
自那次爭吵后,高太后迅速采取行動。
她以侍奉皇帝不周為由,將趙煦身邊的親信太監、宮女盡數換掉,安排自己的心腹入駐福寧宮,對趙煦的一舉一動進行嚴密監視。
福寧宮的氣氛瞬間變得壓抑,趙煦猶如被困牢籠的猛虎,雖心有不甘,卻一時無法掙脫。
與此同時,高太后的親生兒子,趙煦的皇叔開始以給母親請安的名義頻繁出入慈壽宮,每次前來,他都會與高太后密談許久。
一時間,宮中流言四起,紛紛傳言高太后對趙煦徹底失望,打算廢掉他,扶持自己的親兒子登基稱帝。
消息傳到宮外,引起軒然大波。
后黨成員們聽聞此消息,有的暗自欣喜,認為這是鞏固自身權力的絕佳機會;
有的則憂心忡忡,擔心此舉會引發宮廷政變,導致天下大亂。
而洛黨成員們則心急如焚,他們四處奔走,試圖聯絡各方勢力,為趙煦爭取支持。
阮川橋敏銳地察覺到,這是一個扭轉西北戰局的關鍵契機。
他立即著手收集更多關于宮廷政變的情報,同時向蘇允傳遞消息,建議他抓住這個時機,在西北發動大規模攻勢,牽制文彥博的兵力,打亂朝廷的部署。
為了獲取更準確的情報,阮川橋冒險潛入皇宮附近,與安插在宮中的眼線接頭。
深夜,月黑風高,阮川橋身著黑衣,如鬼魅般穿梭在小巷之中。
在一處隱蔽的角落,他與眼線碰面,詳細詢問了宮中的最新情況。
眼線神色慌張,將所知的一切和盤托出:“高太后已經與幾位重臣秘密商議,關于廢帝之事應該是無稽之談。
不過據說雍王趙顥、曹王趙頵在與高太后密探的時候是提出這個的。
高太后也在試探但聽說呂相公范相公等人對此的反應,聽說呂相公與范相公對此反應十分激烈,應該是將其駁回去了……”
阮川橋眉頭緊皺,摩挲著下巴陷入沉思。
雖說廢帝計劃暫時受阻,但高太后的試探以及雍王、曹王的參與,無疑讓局勢變得更為復雜。
后黨內部對廢帝一事意見不一,這既是危機,更是蘇允在西北扭轉戰局的重大契機。
“務必緊盯高太后與幾位重臣的一舉一動,一有新消息,立刻來報。”
阮川橋壓低聲音,向眼線吩咐道。
待眼線離去,他迅速融入黑暗,返回秘密據點。
一進暗室,阮川橋便快步走到書桌前,鋪開紙張,將從眼線處獲得的情報詳細記錄下來,并附上自己的分析:
“高太后雖暫未敲定廢帝計劃,但已有此心思。
后黨內部出現分歧,呂大防、范純仁等重臣反對廢帝。
而雍王、曹王極力推動,各方矛盾一觸即發。”
隨后,他將信件仔細折迭,放入加密竹筒,招來信鴿,將情報送往西北。
處理完這些,阮川橋并未松懈。
他清楚,宮廷局勢瞬息萬變,稍有差池,便可能滿盤皆輸。
為進一步擾亂后黨部署,他再次翻開蘇學會秘密會員名冊,挑選出數名擅長偽裝與偵查的成員,向他們下達新指令。
一.密切關注后黨重要官員府邸,搜集他們私下往來的證據;
二.散布假消息,激化后黨內部矛盾,制造呂大防、范純仁等重臣與雍王、曹王之間的猜忌。
幾日后,汴京街頭巷尾突然流傳起一則消息:呂大防、范純仁收受洛黨賄賂,暗中支持皇帝親政。
后黨官員聽聞,頓時人心惶惶,雍王、曹王借機在高太后面前參了呂、范二人一本,指責他們心懷不軌。
高太后心生疑慮,對呂大防、范純仁的信任大打折扣,后黨內部開始出現裂痕。
與此同時,阮川橋通過眼線得知,文彥博在西北聽聞汴京局勢后,變得猶豫不決,行動開始放緩。
阮川橋意識到,時機已經成熟,他立即再次修書蘇允:“汴京朝堂紛爭愈演愈烈,文彥博軍心已亂,正是發動大規模攻勢的絕佳時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