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寒風在子午嶺間呼嘯,李昌祚裹緊身上的披風,站在一處山崗上,目光如炬地凝視著延安府的方向。
半個月前,聽聞延安府大軍調動,他當機立斷,親自率領精銳在此設伏,滿心期待著蘇允的軍隊踏入陷阱。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除了呼嘯的風聲,并未等來敵軍的身影。
延安府那邊的兵力調動極為頻繁,一會兒向環慶路進發,一會兒又朝著長安方向移動,每一次的異動都讓李昌祚的軍隊如臨大敵,高度戒備。
可每次,又都只是虛驚一場。
“報——”一名斥候氣喘吁吁地跑來,“李總管,延安府又有軍隊調動,似乎要向子午嶺方向行進!”
李昌祚的瞳孔瞬間收縮,大聲下令:“全軍戒備,不可有絲毫懈怠!”
士兵們迅速進入戰斗位置,弓上弦,刀出鞘,氣氛緊張得能點燃空氣。
然而,幾個時辰過去了,預想中的敵軍并未出現。
李昌祚氣得一腳踢翻身邊的石頭,罵道:“蘇逆這是在搞什么鬼!”
一旁的副將小心翼翼地說道:“總管,咱們在這兒守了半月,將士們身心俱疲,要不……”
“不行!”李昌祚打斷副將的話,“蘇逆詭計多端,說不定這就是他的陰謀,想讓我們放松警惕。繼續堅守!”
就這樣,一次次的希望化作失望,士兵們的士氣逐漸低落。
夜晚,寒風刺骨,李昌祚望著延安府方向閃爍的燈火,心中充滿了疑惑與焦慮。
他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但又不敢輕易撤離,生怕錯過戰機。
河中府。
文彥博坐在案前,手中的毛筆懸在半空,許久未曾落下。
這半個月來,延安府的局勢讓他心力交瘁,原本精神矍鑠的面容,如今布滿了疲憊與滄桑,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劉摯前來拜見文彥博,看到文彥博的那一刻,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文彥博頭發凌亂,臉色蒼白,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憂慮。
“潞公,您這是……”劉摯關切地問道。
文彥博苦笑一聲,擺擺手:“這半個月,延安府的兵力調動毫無規律,我實在難以捉摸蘇逆的意圖。
若不能及時應對,關中危矣!”
劉摯皺起眉頭,沉思片刻后說道:“潞公,蘇逆此舉或許是在迷惑我們。
他頻繁調動兵力,讓我們摸不清他的主攻方向,從而分散我們的兵力。”
文彥博聞言,微微點頭:“我也想到了這一點,但即便如此,我們也不能放松警惕。
一旦判斷失誤,讓蘇逆突破防線,后果不堪設想。”
兩人正說著,一名士兵匆匆跑進來,呈上一封密信。
文彥博拆開信件,臉色瞬間變得凝重:“李昌祚在子午嶺守了半月,至今未發現蘇逆主力的蹤跡。
看來,蘇逆的目標或許不在子午嶺。”
劉摯心中一緊:“那蘇逆究竟想干什么?難道他的目標是環慶路,或者是長安?”
文彥博長嘆一聲:“我也難以確定。
如今之計,只能繼續加強各處防線,密切關注延安府的動向,同時派出更多斥候,務必查明蘇逆的真實意圖。”
夜色漸深,經略府內的燈火依舊通明。
文彥博和劉摯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充滿了憂慮,一場更大的危機,似乎正在悄然逼近。
延安府。
帥帳內,牛油燈盞散發著暖黃光芒,將蘇允和鄭朝宗的身影投在帳壁上。
蘇允靠在椅背上,臉上帶著一抹悠然笑意,端起茶盞,輕抿一口:“這半月來,咱們的軍隊調動,可把文彥博、李昌祚那幫人折騰得夠嗆。”
鄭朝宗拱手笑道:“先生這招實在高明!
表面上,咱們擺出要進攻的架勢,讓宋軍如臨大敵。
實際上,卻是在訓練軍隊,整合策反環慶路的三萬降軍。
如今,這三萬軍隊已逐漸融入咱們靜塞軍,實力更上一層樓。”
蘇允笑道:“還能夠看出來別的東西沒有?”
鄭朝宗一笑,道:“先生在考我呢,先生才智深如淵海,又豈是學生能夠揣度,不過既然先生考教,那學生斗膽揣測一下。
學生認為,借助調動軍隊整合軍隊這只是其一,更佳關鍵的還有以下數點。
首先是咱們延安府根基尚淺,眼下正是發展的黃金時機。
咱們爭取的時間越多,根基就越穩固,日后與宋軍交鋒,勝算也就越大。
再者,文彥博強行提振的西軍士氣,本就是空中樓閣,經不起時間考驗。
咱們頻繁調動軍隊,讓他們疲于應對,時間一長,這士氣自然就消散了。”
鄭朝宗笑了笑接著說道:“我聽說咱們延安的密探在汴京散布的文彥博畏戰的謠言,在朝廷里已經掀起了波瀾。
帝黨抓住這個機會,猛烈抨擊后黨,朝堂上下一片混亂。”
蘇允點點頭道:“沒錯。宋朝朝廷內部矛盾重重,咱們要做的,就是火上澆油,讓他們亂得更徹底。
最好是讓帝后兩黨矛盾激化到不可調和,到時候才是我們真正的好機會!
而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拖垮文彥博。
文彥博是西軍的主心骨,只要他一垮,西軍必然人心渙散,形如散沙。”
說著,蘇允站起身,走到懸掛在帳壁的軍事地圖前,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這半個月,文彥博必定日夜操勞,疲于調兵遣將。
以他的年紀,身體和精力都大不如前,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拖垮。”
鄭朝宗附和道:“先生高瞻遠矚!咱們只需按兵不動,繼續用這種方式消耗文彥博,同時關注朝廷局勢,等待最佳時機。”
蘇允轉身,目光堅定:“不錯。告訴將士們,訓練不可松懈,務必保持高度警惕。
一旦時機成熟,咱們便揮師南下,一舉拿下關中!”
鄭朝宗趕緊拱手應是。
之后半月,將視角升到萬米高空之上俯視西北。
只聽得戰鼓與號角交織之下,十萬大軍在鄭朝宗的調度下,如同無數棋子被不斷地落子,而宋軍也不得不頻頻應對。
視角俯沖接近延安府,只見得離著子午嶺十數里外一大片的軍營,鄭朝宗騎著高頭大馬,穿梭在各個軍營之間,銳利的目光審視著每一處細節。
在高強度的訓練與頻繁的調動中,士兵們的配合愈發默契,戰術執行得滴水不漏。
新降的三萬軍隊,在蘇允獨創的新式練法之下,也徹底融入了靜塞軍。
如今的靜塞軍,士氣高昂,軍容整肅,宛如一把鋒利的寶劍,隨時準備出鞘。
而在子午嶺的前沿陣地,李昌祚卻如同驚弓之鳥。
寒風呼嘯的夜晚,他剛陷入淺眠,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瞬間從床上彈起,手忙腳亂地抓起佩劍。
“報!延安府方向有異動!”
哨兵的聲音帶著緊張。
李昌祚的心猛地一揪,連戰甲都系緊便沖了出去。
隨著一次次的虛驚,他的眼神愈發空洞,身形消瘦得如同枯木,往日的勇武蕩然無存。
有一回,一只夜梟撲騰著翅膀飛過,哨兵誤將其當成敵軍信號,敲響了警鐘。
李昌祚在睡夢中被驚醒,慌亂中竟然連戰甲都穿反了,等確認是一場誤會后,他雙腿一軟,癱坐在冰冷的地上,許久都回不過神來。
后方的河中府,文彥博的經略府內,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每一封來自前線的軍報,都如同一顆沉重的石頭,壓在文彥博的心頭。
他強撐著年邁的身體,召集將領們商議對策。
長時間的操勞,讓他舊疾復發,咳嗽愈發頻繁。
這日,文彥博正與劉摯激烈地討論軍情,一陣劇烈的咳嗽突然襲來,他臉色漲紅,急忙用帕子捂住嘴。
待咳嗽平息,帕子上已然染上大片觸目驚心的血跡。
劉摯見狀,眼眶泛紅,憂心忡忡地勸道:“潞公,您身體如此虛弱,必須暫且休息,這里有我盯著,您放心。”
文彥博擺了擺手,眼神堅定得如同磐石:“關中安危,全系于我一身,此時我怎能退縮。
蘇逆詭計多端,我們稍有疏忽,便是萬劫不復,生靈涂炭!”
與此同時,延安府的帥帳內,蘇允與鄭朝宗正在謀劃著下一步行動。
蘇允緩緩展開軍事地圖,燭火映照下,地圖上標注的宋軍防線清晰可見。
“如今,文彥博和李昌祚被我們拖得疲憊不堪,宋軍防線看似固若金湯,實則漏洞百出。
我們必須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發動突襲,打破這僵持的局面。”
蘇允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鄭朝宗目光炯炯,點頭稱是,眼中閃過一絲興奮:“先生所言極是!
依我看,我們可以佯攻環慶路,吸引李昌祚的主力前往救援,然后趁機突襲子午嶺防線,打通南下的通道。”
蘇允沉思片刻,手指在地圖上輕輕劃過,微微搖頭:“此計雖妙,但文彥博老謀深算,未必會上當。
我們不妨反其道而行之,大張旗鼓地做出要全力攻打子午嶺的架勢,讓李昌祚將所有兵力集中于此。
與此同時,派遣一支精銳部隊,繞道黃河西岸,從側翼突襲同州。
同州乃是關中北部的重要屏障,一旦拿下,長安便如探囊取物。”
鄭朝宗眼前一亮,興奮地拍手稱贊:“先生高見!如此一來,定能打宋軍一個措手不及,讓他們首尾難顧!”
很快,延安府便按照蘇允的計劃行動起來。
大軍浩浩蕩蕩地向子午嶺方向調動,軍旗獵獵作響,馬蹄聲如雷轟鳴。
李昌祚得知消息后,驚得冷汗直冒,急忙將所有兵力部署在子午嶺沿線,深挖戰壕,加固堡壘,嚴陣以待。
而就在李昌祚繃緊神經,等待靜塞軍進攻時,兩萬精銳部隊如同一條隱匿在黑暗中的巨蟒,悄然繞道黃河西岸,向著同州疾馳而去。
子午嶺數里外的連綿軍營。
營帳之中,燭火搖曳,鄭朝宗將頭盔隨手一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滿臉不悅。
平子澄剛掀簾而入,便被鄭朝宗這副模樣嚇了一跳。
“清瀾,你來得正好!”鄭朝宗一拍桌子,“我正有一肚子苦水要倒。
咱先生身為延安府魁首,本應坐鎮中樞,運籌帷幄,把控大局。
可每次遇上這種大仗,都要親自率領精銳孤軍深入突襲,這一次又搶了我的活,親自帶著兩萬精銳突襲同州去了,你說這不是胡鬧嘛!”
平子澄微微一愣隨機笑了起來,道:“海夫,先生向來行事謹慎,此番想必另有深意。
同州作為關中北部的重要屏障,戰略地位極其重要,先生或許是認為此事關乎全局,非得親自指揮不可。”
鄭朝宗冷哼一聲,雙手抱胸:“即便如此,也不該以身犯險!
他是咱們延安府的主心骨,要是在戰場上有個三長兩短,咱們這些人該何去何從?
況且,他這一去,延安府這邊誰來主持大局?
諸多軍政事務,堆積如山,難道都要落到你我頭上?”
說著,鄭朝宗站起身,在營帳中來回踱步:“咱們追隨先生,是想成就一番大業。
可要是他連自身安危都不顧,又如何能帶領我們走向勝利?
真正的人君,應當穩坐中軍帳,調兵遣將,而不是像個愣頭青一樣,沖鋒陷陣!”
平子澄皺起眉頭,沉思片刻后說道:“海夫慎言,先生平日里對我們恩重如山,為了延安府的發展,更是殫精竭慮。
此次出征,乃是因為突襲同州極為關鍵,關系到整個戰役的成敗,因此先生這才會親自出手。
至于政務自然有守真兄、靜寧兄他們統籌,倒是無需擔心。”
“極為關鍵?還能關鍵過先生的性命?”
鄭朝宗停下腳步,雙手叉腰,“若因此丟了性命,還談何關鍵!
我看先生就是太心急了,想速戰速決拿下同州,進而奪取長安。
但他有沒有想過,一旦他出事,我們之前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平子澄無奈地搖了搖頭:“你是因為自己不能突襲同州而憤憤不平吧?”
鄭朝宗聞言惱羞成怒,道:“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是這樣的人!”
平子澄點點頭道:“我當然知道你,所以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
鄭朝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