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讀書)
艾琳·坎貝爾的到來提振了雷鳴城的士氣，也穩住了那因為混沌腐蝕接連到來而浮動的民心。
對于潛藏在黑暗中的邪惡力量，傳頌之光的存在無疑是巨大的震懾。
然而，在黑暗中注視著坎貝爾家族車隊入城的兄弟會教父杰克卻并沒有恐懼。
甚至相反，那張沉思的臉上反而露出了意料之外的表情。
別人不知道炎王的身份，可將靈魂獻給魔王的他卻是清楚的。
而連自己這種活躍在陰溝里的老鼠都清楚這件事情，他不相信公國的高層對此一無所知。
除非是有意縱容……
“……大墓地的腐蝕已經擴散到坎貝爾公國的宮廷了嗎？”
想到這里的杰克，心中震撼之余，也不禁多了一絲慶幸和敬畏。
看來這次他押對寶了。
此時此刻的他心中無比慶幸，當初投靠魔王陛下果然是個正確的選擇……
此時此刻，天真的艾琳小姐并沒有意識到，由于印有王室徽章的糧食出現在了炎王布施災民的粥鋪，她無心之下的善舉讓炎王身上的傳說又多了一條。
很快流民營地中就有聲音傳出，救濟災民的炎王得到了坎貝爾公國宮廷的支持。
這傳言可不得了。
原本看那些施舍災民的粥鋪不順眼的衛兵，也不敢找那些前者的茬了。
不止如此。
那個在流民們心目中本就高大的形象，此刻更鍍上了一層神圣的光芒！
此時此刻，遠在大墓地的羅炎還壓根兒不知道雷鳴城發生了什么，只是一覺醒來忽然發現自己的信仰之力又往上漲了一截。
一頭霧水的他本能地將這份功勞算在了北峰城信徒們的頭上。
其實這么想也沒什么錯。
只是這中間的邏輯得拐幾個彎兒罷了……
就在雷鳴城的市民們歡呼著艾琳·坎貝爾的名字的時候，遠在銀松森林北部的北峰城也在黎明的光芒下睜開了惺忪的睡眼。
清晨時分，薄霧未散，一縷金色的光芒穿過樹梢撒在剛修好的水泥路上。
告別了妻子和孩子，穿著獸皮大襖的謝普拎著工具，踩著被壓實的積雪去了不遠處的牧場。
那是他親手修建的牧場。
歪歪扭扭的木棍插成了柵欄，在森林的邊緣圈出了長寬三四百米的土地。
而在那牧場的中央，則是一座由規整的木板釘成的牛棚。
和這座嶄新的牧場相比，他之前在圣橡樹村干活兒的地方簡直就像座垃圾堆。
那里畢竟是領主老爺的地產，他養的牛沒有一頭屬于自己，活干的再好泡面里也不會加個蛋，自然也就沒有努力的動力。
況且當時他自己住的地方都潦草的像個狗窩，自然不會有心情去改善牲口們的居住環境。
然而這里不同。
這座牧場的主人野獸前輩不但給了他和他家人住的地方，還向他承諾，他可以自主決定牧場的經營，包括采購牲口以及雇傭學徒，并在盈利的時候獲得三分之一的利潤作為他勞動的酬勞。
如此豐厚的條件讓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一份白紙黑字的契約擺在他面前，他才確定那位“玩家老爺”不是在開玩笑，而是認真把這座牧場交給了他去做。
“……好好加油，這不只是我的牧場，也是你的！”扔下了這句話之后，那位玩家老爺便將這兒徹底甩手給了他，接著轉頭搗鼓起了什么“蔬菜大棚”去了。
為了不辜負收留他的老爺的信任，也為了更美好的明天，謝普感動之余，幾乎將全部的心血都傾注在了這座嶄新的牧場里。
這兒的每一處設計都是他根據以往養殖總結的經驗重新改良的。
他不但考慮到了牲口們飲水和進食的方便將食槽的功能進行了區分，還對通風、照明、保溫等等各方面都進行了優化。
這其中他還參考了牧場主人的一些建議，基本上把他能想到的地方都兼顧上了。
這里什么都好。
除了沒有牛。
不過隨著先前采購的牲口終于到貨，這個問題已經得到了解決。
當謝普抵達牧場的時候，幾只小惡魔正撲扇著翅膀，在牛群的上空飛著。
他們似乎互相把對方給嚇了一跳。
那些奶牛不安的踱著蹄子，而他們也是一樣面對著這些體積數倍于他們的牲口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到從遠處走來的人類牧民，幾只小惡魔頓時眼前一亮，朝著他竄了過去，嘰里呱啦的叫道。
“噢！人類！”
“來了？”
“太慢了！”
“快快快，趕快的！把魔王大人的牲口趕進棚子里！別讓它們凍死了！”
“該死！迷宮外面可真夠冷的！”
看著那幾只嘰嘰喳喳吵鬧沒完的家伙，謝普伸手拉開了柵欄門，拎著工具走了進去。
“別著急，這么一會兒它們凍不死，趁現在沒下雪正好讓它們熟悉一下這兒的環境……你們別管它們，放著我來就行了。”
如果是一個月前，別說這群奶牛，他自己也得被這些小惡魔們嚇得夠嗆。
不過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相處，他發現這些家伙也沒那么嚇人，至少他們不會對同為魔王仆人的自己出手。
順便一提，這些小惡魔據說也是牧民，而且還是來自高貴的魔都。
只不過他們以前放的是地獄山羊，從來沒見過這種“吽吽”叫的家伙。
那個叫野獸前輩的玩家告訴他，一些不是很擔心搞砸的活兒可以交給這幾只小惡魔去做，然后就把翻譯水晶扔給了他。
那玩意兒可以將地獄語翻譯成奧斯大陸語。
雖然謝普也搞不清楚，所謂“不擔心搞砸的活兒”到底是什么活兒，但還是把那水晶給收下了。
總之有經驗的幫手總比沒經驗的好。
另外，他還好奇地獄山羊究竟是什么東西，和地表的山羊有什么區別。
有機會他一定得買兩只回來瞧瞧。
自從來到了北峰城，他感覺每天都能碰到令他好奇的新鮮事物。
言歸正傳，踏入牧場的謝普很快進入了日常的工作狀態。
他先是檢查了牛群的健康，和這些牲口們混了個臉熟，隨后用他的方法告訴這些家伙誰才是這兒的主人，這才將他們趕進了牛棚里。
其中有幾只母牛大概是剛下完崽不久，身體比較虛弱。
這種牛雖然一買回來就能下奶，但一般很難撐過冬天，賣牛給他們的販子肯定沒安好心。
謝普心里暗罵了一句，決定下次采購的時候一定得親自去挑選。
不過現在抱怨也來不及了。
他吩咐跟在身后的小惡魔們去附近的倉庫里取來了一些麩皮，然后支起了一口大鍋，把麩皮倒進去混合著甜菜、塊根一起熬煮，直到將鍋里的東西全都煮成了糊糊的形狀。
飄在旁邊的小惡魔們都吞咽著唾沫，眼巴巴的望著鍋里。
“好香！”
“要開飯了嗎？”
“會不會太早了？”
話是這么說，他們卻沒有一點客氣的樣子，如果不是看著鍋里的東西太燙，恐怕已經一擁而上了。
“這玩意兒不是給你們吃的，是喂牛的！瞧你們這出息，先去把飼料給食槽里倒上，一會兒我會給你們準備午餐……等中午的時候。”
謝普喊了一嗓子，將這些撲扇著翅膀的家伙趕開到一旁，隨后拎著煮好的糊糊去了那幾頭母牛的旁邊，用木勺一勺一勺的喂給了它們。
起初那些母牛還不肯吃，倔著脖子，一副沒胃口的樣子。
直到其中一頭試著舔了一口，也許是發現味道意外的不錯，這才順從的吃了起來。
另一邊，吞咽著唾沫的小惡魔們在午餐的誘惑下也紛紛干起了活兒，從一旁的倉庫里取來了飼料，填進了牛棚的食槽里。
謝普發現這些小家伙在搬運東西方面意外的好使。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們翅膀可能把稻草扇的到處都是。
不過只要禁止他們在室內飛行就好了。
出于對魔王大人本尊的敬畏，他們還是比較聽他的話的，至少不會當著他的面違背他“合理范圍內的命令”。
比如當他需要他們去做什么事情的時候，只要那是他們分內的工作，他們就算不情愿也會去做。
喂完了那幾頭身體虛弱的母牛，謝普摸了摸它們的腦袋，隨后從庫房里取來的鐵桶。
根據他的經驗，這種高地母牛下完崽之后就會進入長達九到十二個月的泌乳期，期間超過兩天不擠就有堵死的風險。
雖然它們的樣子看著虛弱，但事實上那里已經脹的快要腫起來了。
靠著剛剛建立的不錯的信任關系，謝普熟練地替它們排空了積攢的牛奶，并將盛滿新鮮牛奶的鐵桶放在了炭火還沒熄滅的爐子上煮開。
現在是冬天，煮開的牛奶不會立刻壞掉，放個兩三天沒什么問題。
他將一部分牛奶煮開裝罐放在了雪地，剩下的大部分則是留作制造奶酪、奶油、黃油等等乳制品。
忙活了一上午的時間，直到中午的時候，謝普總算搞定了所有的活兒，接著又馬不停蹄的給自己以及幫忙的小惡魔們準備了午餐。
雖然午餐很潦草，只是切成片的黑面包抹了點暗夜精靈特產的梅果醬，但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家伙們卻狼吞虎咽的恨不得把手指頭都塞進嘴里。
“噢噢噢噢！這是什么東西？！居然如此美味！”
“可惡！這就是地表世界嗎？！簡直太富裕了！”
“嗚嗚嗚……我要是早十年就追隨魔王大人的腳步就好了！”
“你這家伙十年前還沒出生吧？！”
這玩意兒不到十年就能學會這么多廢話嗎？
看著那群嘰嘰喳喳的小惡魔，和他們坐在一起吃飯的謝普臉上帶著錯愕的表情，咬了一口干巴的面包。
也許是因為勞動了一上午的緣故，也許是因為這些小惡魔們狼吞虎咽的樣子太下飯，他感覺今天的午飯格外的香，只用了不到平時一半的時間就對付完了。
午休的時間還有一會兒，他沒有急著回到工作，而是去牧場的周圍逛了逛，打算考察一下地形，看下一塊地圈在什么位置。
也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的方向傳來。
“嘿！謝普！在忙什么呢？”
停下腳步的謝普回過頭，只見一位留著絡腮胡的男人正笑著朝他招手。
那人的名字叫吉米，和他一樣是從圣象樹村流浪到這兒的流民，同時也是北峰城的第一批“活人”居民，目前在北峰城的建筑隊當建筑工人。
如果沒記錯的話，謝普依稀記得那個建筑隊最近好像在蓋什么“青年公寓”。
那是一種有許多個房間的六層樓房，單看占地面積比他曾經那位領主老爺莊園的主樓還要大，不過每一個房間卻只有二三十平米的樣子。
聽說這么一棟樓可以解決兩三百戶人的住宿問題，并且整棟樓的每一層在固定的位置還設置有公共的廁所和浴室。
起初他們所有人都以為，那是給年輕小伙子們住的地方，到后來發現其實和年不年輕沒什么關系。
那東西主要是用來接納那些和他們一樣無家可歸、又暫時沒有空房間可以安排的外地人，相當于之前那座廢棄旅館的代替品。
贊美魔王大人！
那位仁慈的老爺連他們這些可憐人們的“體面”問題都考慮到了。
謝普越發覺得，整個世界就好像反轉了過來似的，地獄反而更像是天堂？
其實要他說的話，廁所和浴室都是多余的，畢竟以前他兩個月都未必能洗上一次澡，大小便更是隨便找個地方就解決了。
“你的活兒已經干完了？”
“啊，已經干完了！”吉米咧嘴笑了笑，走到了他的面前，用閑聊的口吻說道，“多虧了那些石頭人，一個大塊頭能搬五六個人都搬不動的東西。原本下個月才能搞定的活兒，還沒兩個星期就被我們搞定了。在決定接下來蓋什么房子之前，魔王的仆人給我們放了個假。我打算一會兒去鎮上瞧瞧，聽說那有不少好東西，你要一起來嗎？”
所謂的鎮上指的是迷霧鎮。
和目前還是大工地的北峰城不同，那兒不但生活的更多的人，還有商品品類豐富的市場。
據說那里是魔王與附近人類統治者在默契之下形成的安全區，不只生活著人類，還住著一些迷宮里的亡靈和惡魔。
雖然他搞不清楚魔王為什么要在自己的地盤上弄一個給冒險者提供補給和裝備的地方，但聽說那里似乎發展的挺不錯的樣子。
他打算過去瞧瞧，采購生活物資的同時也算滿足一下好奇心。
順便一提，從上個月開始的時候，建筑隊的工人們就已經領到了干活的酬勞。
光看薪水的面額，他們這一個月的收入，就趕上過去一年的入賬了！
聽到吉米的提議，謝普有些心動。
他已經好久沒有嘗過酒的滋味兒了，那里說不定能買到啤酒。
不止如此。
他還想給妻子和孩子們買些新衣服。
聽說在迷霧鎮一冥幣能當一銅幣用，這么算下來的話他兜里的薪水怎么都是夠的。
然而想到牧場里還有一堆事情等著他做，他最終還是搖搖頭忍痛拒絕了。
“我就不去了，我這邊才剛忙起來，估計得下個月才能閑一點……改天再一起去吧。”
吉米雖然有些遺憾，但也沒有強求，爽朗的笑著拍了拍他肩膀。
“哈哈，那我就不等你了，不過你也別太拼了，適當的時候還是得休息一下……用那些玩家老爺們的話說，就是那什么勞逸結合。”
說到這兒的時候，他忽然聞到了什么味道，吸了吸鼻子，眼睛瞅向了牧場的方向。
“剛才我就想問了，那是什么味兒？你們在做什么好吃的？”
謝普順著他的視線朝牧場看了一眼，見小惡魔們居然已經回屋子里干活了，于是笑著說道。
“只是在煮牛奶而已，沒做什么好吃的。不過我確實做了一些奶酪，到時候也許會拿到迷霧鎮那邊去賣。”
吉米一聽這話頓時咽了口唾沫，激動地問道。
“你們打算賣多少錢？”
謝普掰著指頭算了下說道。
“看市場行情吧，一斤大概二三十冥幣，我們也沒打算賣的很貴。”
一斤面包差不多五冥幣，等重量的奶酪價格差不多是面包的五倍。
但這是暮色行省的行情，這里是什么情況他也說不好。
吉米不好意思的搓著手，嘿嘿笑著說道。
“那確實不貴，記得給我留一點。”
雖然建筑隊泡面管夠，但他也不能頓頓都吃那玩意兒。
況且他還有家人。
正好最近放了報酬，他打算買一些給妻子和孩子們改善一下伙食。
看著這家伙一臉沒出息的笑容，謝普笑著拍了下他的肩膀。
“放心，我不但給你留著，還和你算便宜些。”
吉米聞言臉上頓時露出欣喜的表情，雙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真是太感謝了！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謝謝你……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吩咐我，正好我這幾天比較閑！”
謝普心中一動，想到那些小惡魔還沒住的地方，于是也不客氣，開口說道。
“我打算在牧場里蓋的員工宿舍，不是很復雜的那種，普通的木板房就行，你明天要是有空的話就來幫我一把好了。”
“放心，你只管準備好材料，剩下的包在我身上。”吉米笑著拍了拍胸脯。
自從熟悉了大墓地的新式工具，那種木板房對他來說簡直不要太容易。
毫不夸張的說，他閉著眼睛都能蓋出來。
約定好了明天見面的時間，吉米沒再繼續寒暄，揮揮手便告辭了，回頭去和那些打算結伴前往迷霧鎮的工友們碰面。
目送著老鄉的背影消失在路的盡頭，謝普的嘴角不由翹起了一抹笑容。
還記得幾個月前，他們還沒從圣象樹村搬走的時候，領主為了逃難甚至將地里還沒收上來的糧食都便宜處理給了附近黃昏城的商人。
從那時候開始，他們就過上了朝不保夕的日子，為了活下去不得不背井離鄉。
過去的那幾個月簡直就像一場夢一樣。
至于現在，他們不但能吃上抹著果醬的面包，干活兒還能領到報酬，甚至還能自己去鎮上的市場挑選喜歡的東西，而不是眼巴巴的指望著那些與領主沆瀣一氣的奸商們的施舍，并在被壟斷的市場中忍受著后者的盤剝……
這樣的生活，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日子真是一天天好起來了……
就在謝普如此想著的時候，距離牧場不遠的山洞中傳來一陣歡呼的聲音。
只見在那一盞盞魔晶燈的照耀下，盛滿培養皿的黑色土壤中鉆出了一抹翠綠的嫩芽。
聽著周圍一只只骷髏兵興奮的歡呼聲，負責施法的暗夜精靈臉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她原本以為冬天種植作物是個笑話，卻沒想到休眠的種子居然真的發了芽。
這些其貌不揚的骷髏們居然成功了！
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這些亡靈居然比身為暗夜精靈的她還要了解自然……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苦讀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