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混亂而又莊重的氛圍中,給饑民們登記身份的工作開始了。
翌日清晨,雀木堡外的施粥點,熬煮著麥粥的大鍋前多了一道奇怪的關卡。
那是一張由兩只木箱拼湊成的桌子,一名救世軍的士兵坐在后面,手中沒有握著長槍,而是捏著一根羽毛筆。
他的面前攤開著一本記賬簿,臉上是如臨大敵的表情,看起來比城堡上的士兵們還要緊張。
站在桌前的老漢克也是一樣。
他端著手中的破木碗,搖搖晃晃走到桌前,不知道這群士兵們又是要唱哪一出戲。
他只想吃飯而已。
看著迎面走來的漢克,士兵擺正了臉上的神色,用公事公辦的語氣開口說道。
“名字?”
“漢,漢克!”老漢克立直了身子,像報道一樣應了一聲。
“村子?”
“村,村子?”
“就是你原來住哪兒的!”
“麥田村……”
士兵沉默了一會兒,羽毛筆在桌子上點了點,抬頭看向了老漢克。
“……怎么寫的?”
老漢克傻眼了。
他活了大半輩子,只知道自己叫漢克,而這個名字繼承自他已過世的祖父。
也沒人告訴他這個字怎么寫的啊?
“我哪知道……我,反正我就叫這名字!”他急的腦袋冒汗,生怕自己要是寫不出來自己的名字,就吃不了這碗粥了。
負責登記的士兵也是一臉難色,看著焦急的漢克和騷動的人群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也是直到最近不久才知道自己的名字如何拼寫,哪里知道別人的名字怎么寫?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個急著吃飯,一個急著完成任務,場面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就在這時候,一個身子瘦小、看著斯文的男人擠到了前面,小聲對著他們說道。
“長官……那個,我知道怎么寫。”
他大概是餓極了,實在是等不下去了,于是主動站了出來。
那士兵聞言如蒙大赦,驚喜地將賬本調了個頭,推到了那男人的面前。
“你來!”
那斯文的男人連忙接過賬本和羽毛筆,三下五除二地完成了登記,然后又將賬本和羽毛筆還給了士兵。
“完成了……”
士兵接過賬本看了一眼,只見到字跡優美工整,線條流暢,怎么也不像是農民的名字,不禁狐疑地看了男人一眼。
“這真是他的名字?”
斯文的男人愣了一下,被這個問題給整不會了,哭笑不得地說道。
“這……我哪知道他真名是什么,反正‘漢克’就是這么寫的。”
“我就叫漢克!”老漢克漲紅了臉,再次聲明了一遍。
“……”那斯文男人沒有說話,他只感覺自己被夾在了雞和鴨的中間。
士兵靈機一動。
“你再給我寫個‘斯洛克’。”
斯文男人立刻照做,在士兵遞來的賬本上又寫下了一個名字。
這名字那士兵倒是認識,因為這就是他自己的名字。不久前他才從商隊伙計那兒得知了這個單詞的寫法,只不過那狗啃似的鬼畫符,和他眼前這件“藝術品”完全沒法比。
沒想到自己的名字寫出來也能這么好看,那士兵也是喜歡的不行,恨不得當即臨摹幾遍,把這筆畫印在自己腦海里。
當然,這件事兒可以等到工作結束了之后再做。
看著想退縮回隊伍里的男人,他連忙一把拉住那伙計的肩膀,笑著說道。
“你來幫我登記!該怎么做我教你!領粥的事兒不用操心,你跟著我們吃!”
斯文男人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會突然接到一份差事,連忙唯唯諾諾地接下了。
“是,是!”
他哪里敢說不字?
不過想到自己反正也沒事情可做,而這支已經改旗易幟的軍隊似乎也不差,于是便坐在了士兵讓出的位置上,配合做起了登記的工作。
有了這個疑似文化人的幫助,隊伍前進的速度總算快了起來。
急不可耐的老漢克也如愿以償地領到了他的麥粥,并且手中還多了一塊刻著字的木牌。
那是在他完成登記之后,士兵順手發給他的“身份牌”,上面潦草地刻著一行字,包括了他的名字,生活的村莊,以及編號。
按照士兵的說法,從明天開始不需要再登記,取而代之的是按照身份牌領取食物。
說實話,他還挺喜歡這個刻著自己名字的“飾品”的。
蹲在營地的一角,老漢克端起盛滿麥粥的碗嘬了一口,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
“……原來老子的名字這么好看。”
另一邊,登記的隊伍到了最后,那個斯斯文文的男人也終于領到了他的食物。
除了麥粥之外,還有一塊熏肉,作為對他工作的獎賞。
他謝過之后準備離開,那士兵卻叫住了他。
“等一下,你的名字還沒寫上。”
聽到要登記自己的名字,男人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惶恐,支支吾吾了半天之后,低聲說道。
“你們登記這個做什么?”
那士兵也不隱瞞,直截了當說道。
“這是圣女大人的意思,一來是方便管理,二來是為了讓你們有序的回到原來的村莊。”
“……回去?”
“沒錯,在這兒呆著也不是個辦法,城堡周圍的這點地養不了那么多人。”
不是你們趕我們過來的嗎?
這就好比把人腿打斷了,回頭又給了根拐杖。
男人在心里腹誹了一句,卻沒敢當面說出來,只是說出了心中另外的顧慮。
“可是饑荒怎么辦?”
士兵笑著說道。
“圣女殿下正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為了避免錯過春耕的窗口期,我們得盡快恢復荒廢的農田……放心,在這期間我們不會讓你們餓著肚子的,我們會保證糧食的供應。”
男人點了點頭,心中稍稍安心了一些,猶豫再三終于還是將自己的名字寫在了賬本上。
他不相信那些戴著綠頭巾的魔頭,但他是幫牧師抄寫經書的人,心中到底還是懷有信仰和敬畏之心,相信圣西斯,也相信圣女殿下和她口中的神諭。
只要不是為了以后算賬拉清單,他好像也沒什么好害怕的……
就再相信他們一次好了。
老漢克的登記雖然進行得很順利,但并不是每一個老農民都像他一樣幸運。
除了斯洛克的登記點交上來了一份字跡工整的記賬簿之外,絕大多數登記點交上來的都是一本比魔法書還晦澀難懂的鬼畫符。
調和之下必有糊弄。
面對上面交代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士兵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事交差,排隊領粥的饑民也是拿筆畫兩下就算自己的名字了。
順便一提,由于工作中機靈的表現,那位叫斯洛克的士兵已經被破格提拔為百夫長,負責管理潦草組建的戶籍部門。
現在整個部門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斯洛克本人,另一個則是負責幫他抄寫的饑民……據說那個人以前是教堂的修士,負責抄寫經文。
敢在這時候站出來幫忙,也算這修士膽子肥了。畢竟就在一周之前,那些綁著綠頭巾的家伙還是一群揚言要屠光城堡和教堂的“食人魔”,皈依圣光似乎還是昨天的事。
軍帳內,氣氛喜憂參半。
救世軍的軍官似乎分成了兩派,一派是贊成圣女殿下的“歸鄉派”,他們大多是農民出身,對于圣女大人分田給所有人的決策簡直支持極了。
畢竟當初他們就是為了分貴族的土地才舉事兒的,只是殺紅了眼光顧著搶了,倒是把最初的目的給忘了。
至于另一派,則是仍舊忠于凱蘭意志的“決戰派”。
不過與其說他們忠于凱蘭,倒不如說他們是忠于現實。畢竟任何一個有戰略眼光的將軍都知道,不把仗打完,種田是毫無意義的。
三個騎兵沖過去放一把火,就能把三百人付出辛勞與汗水耕作的土地糟蹋干凈。沒有穩定的秩序,生產根本無從談起。
這個比喻可能夸張了一點,但話糙理不糙,他們當初打游擊的時候,也沒少放火燒過貴族的糧倉。而這些糧倉說是貴族的,但基本上都在各個村里,屬權其實不是一句話能解釋清楚的。
“簡直是胡鬧!”一名千夫長忍不住拍了桌子,唾沫星子橫飛地說道,“我們是來攻城的,不是來耍筆桿子的!我們在城堡外面圍了這么久都干了些什么?我敢打賭,城堡里的伯爵只怕在嘲笑我們連云梯和攻城錘都造不出來!”
面對這位千夫長的怒火,布倫南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等待著卡蓮的反應。
他心中也很猶豫。
昨天的會議上他其實就想問攻城的事情了,但直到最后也沒找到機會開口。
一方面他覺得卡蓮的主意很不錯,老早前他就在為弟兄們的未來考慮了,但實話他自己也沒什么主意。在成為綠林軍的頭目之前,他只是個打獵的而已,連帶兵打仗都是干中學的,治理一方土地……這不還沒開始干么。
然而另一方面,他又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畢竟賽隆伯爵的城堡仍然在那里,仁慈固然能凝聚人心,但也只能凝聚人心,并不能代替武力。
一雙雙眼睛都看向了卡蓮,或者說看向了她背后的神靈。
他們在等待新的神諭。
卡蓮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平靜,一切正如科林先生所說的那樣,隨著實力的漸漸膨脹,他們已經不再滿足于耐心等待神的恩賜了,原本暗淡的野心正在蠢蠢欲動。
那是人的欲望。
畢竟現在他們真有十萬大軍了,而且再動員十萬炮灰也根本不是問題。
“神靈從未許諾過要帶著你們攻城,祂只承諾過會讓那座城堡的大門打開,不要篡改你的愿望。相反,你們承諾過會聽我的,在我們的契約完成之前。”
看著說不出話來的千夫長,卡蓮繼續說道。
“另外,我同樣敢和你打賭,城堡里的伯爵絕對沒有在嘲笑我們,他現在比任何人都恐懼……甚至比他麾下的士兵們。”
千夫長的不滿顯然并未就此平息,但他也確實想不到反駁的話,只能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服她,試圖讓她知道她正在做的事情是不切實際的。
“可是……外面兵荒馬亂的,這種情況下根本沒有人會安下心來種地!我只是想說,你在做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
“那就由你們讓他們安下心來,”卡蓮平靜地看著他,“讓他們相信你們手中的劍不是奴役他們的工具,而是捍衛他們的武器。”
這句話讓整個帳篷都安靜了下來。
那千夫長的喉嚨就像被堵住了一樣,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倒是站在一旁的托馬斯眼睛微微發亮,就仿佛看到了什么美妙的東西,雖然他貧瘠的語言也描述不出來那到底是什么。
圣西斯在上,這聽起來實在是太美妙了!
領主的劍不該是奴役子民的工具,而應該是捍衛子民的武器!
他從未聽哪個牧師或者領主真的講過這句話,但他希望把這句話寫進《圣言書》里!
“……我們還是討論點實際的東西吧。”
一直沉默著的另一名千夫長緩緩開口,將目光投向了那位仿佛在發光的圣女。
“我承認您的想法固然很好,但執行起來太困難了。別說那些饑民,和我手下的那幫兄弟,就連我自己都是最近才知道自己名字怎么寫的,而那些村莊的名字就更不用說了,有些偏遠的村子甚至根本不叫地圖上那個名。”
“這確實是個問題,”卡蓮輕輕點頭,目光投向周圍的眾人,“而我今天想與你們討論的,也正是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眾人交換著視線,都是一籌莫展的表情。
而就在這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托馬斯忽然清了清嗓子,主動站了出來。
“鄙人……是羅德王國的商人,按理來說我不應該介入你們的事務,但鄙人畢竟是一位虔誠的教徒,我不能放著血脈相連的手足陷入地獄而不管。”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很快進入了正題。
“我的商隊里有不少伙計都能識文斷字,處理賬目是我們的本行。我可以協助各位長官完成登記工作,包括登記工作需要的紙筆……我們來想辦法。”
反正那些士兵們也把他的紙筆拿去用了,他就算不獻出來也是吃下了這個悶虧。
倒不如現在在這里講出來,反而可以作為一個順水的人情,等到仗打完了再酌情討回。
如果暮色行省能恢復秩序,這里當然是個值得經營的好地方。
卡蓮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謝謝,暮色行省的人們會記得您為他們付出的努力。”
說完,她看向了那位務實的千夫長,繼續說道。“托馬斯先生可以幫助你們,不止如此,他的人還可以教你們簡單的拼寫。我知道這很困難,但為了我們以后的日子好起來,我希望你們能虛心的向他的人學習。”
務實的千夫長沉默地看向了布倫南,見后者沒有反對,重新看向卡蓮沉聲說道。
“我沒有意見……”
卡蓮點了點頭,隨后又將目光投向了站在帳篷角落的“戶籍部門主管”斯洛克。
直到昨天為止,這位斯洛克先生只是個大頭兵而已,顯然也沒想到自己有機會站在這座帳篷里。
“除了托馬斯的商隊之外,我相信我們的饑民中間一定也有識字的人。他們也許曾經是經營旅館的店主,或者冒險者,又或者是為領主販賣木材的商人,亦或者教堂的修士……”
“他們出于恐懼,不敢暴露身份,擔心自己擁有的知識會招來殺身之禍,而我們首先要做的是消除他們的恐懼,讓他們相信我們并非秩序的毀滅者,而是新秩序的建立者。”
“如此一來,他們自然會陸續加入到我們的隊伍里,就像協助斯洛克軍士完成登記的那位先生。以后我們便不必依賴別人,靠自己的力量就能讓我們親手毀掉的秩序重新回來。”
這句話深深的觸動了布倫南,以至于他陷入了沉思,和昨天那場軍事會議一樣,直到最后也沒有問攻城的事情。
再等等吧……
或許真如這位圣女殿下所言,他們能夠兵不血刃地拿下這座城堡呢?
而且,他現在的思緒已經不在那座城堡上了,而是飄到了更遠的地方。
他曾堅定不移地相信凱蘭口中的正義,只要推倒了城堡和教堂一切都會好起來,但這一路上他看到的好像都是血腥和死亡。
反倒是現在,他從人們的眼中看到了之前沒有見過的色彩。
那好像是希望……
看見希望的不只是布倫南和饑民們,站在城墻上的士兵們也是一樣。
圍城已經持續了好幾個月,嚴酷的寒冬并沒有餓死外面的叛軍,反而讓那些叛軍比他們更先等來了圣西斯的光芒。
那是流傳在軍隊中的謠言。
據說一位圣女誕生在了叛軍之中,用“真理”感化了那群殺人如麻的暴徒,讓他們摘掉了那該死的綠頭巾,又重新相信圣西斯了。
這本身倒沒什么奇怪的,萊恩王國的農民本就是一種狡猾且靈活的生物,誰給他們糧食誰就是圣女,反過來就是女巫。
城墻上的士兵們并不意外這件事情,卻對圣西斯為何選擇了一群殺人如麻的暴徒而耿耿于懷。
在他們看來自己當然是正義的一方,畢竟他們再怎么也只是從村莊里拿走了本就屬于領主的糧食,可沒有去掀那些農民的鍋蓋,更沒有去摳了他們糊在墻上的麥糠。
主要是他們也找不到農民們藏在家里的糧食,但那些本來就是農民的綠頭巾可清楚的很,鄰居家的好東西都藏在哪兒。
壓抑的氣氛籠罩在每一個被圍困的士兵頭頂。
即使城堡里的牧師告訴他們,那所謂的圣女不過是叛軍自封的村姑,但即便是牧師也解釋不了,那些叛軍手中的糧食又是從哪兒來的。
總不能是惡魔給的吧?
那也太褻.瀆了。
值得一提的是,城堡里的人雖然和城外的人隔著一條護城河,但彼此之間的信息卻并非是完全閉塞的,光靠軍官的命令根本約束不了。
起初叛軍剛包圍城堡的時候,雙方都是嚴陣以待的對峙,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城堡久攻不下,叛軍也采取了圍城的戰術,這份約束就沒那么嚴格了。
一些士兵會偷偷地往外面扔紙條包著的石頭,會偷偷地把省下來的口糧接濟給沒能躲進城堡的家人、鄰居、甚至是老相好。
然而,最近的情況似乎反了過來。
外面的饑民們不再餓肚子了,反倒是城堡上的士兵們只能啃著又冷又硬的干面包,看著外面的人生火煮粥,羨慕的流口水。
城堡里的柴火不多,不可能浪費在生火做飯上,那都是過冬的物資儲備。
姑且不論粥和面包哪個更有營養,那當然是別人吃飯的樣子看起來更香……
“親愛的卡米爾,最近救世軍的‘牧師’開始教我們寫字了。這封信是牧師幫我寫的,但落款的名字卻是我自己寫的,是不是很好看?
另外,請不要為我擔心,我們最近已經不再餓肚子了。那些你們稱之為叛軍的士兵為我們登記了姓名,決定分批將我們遣送回原來的家鄉,讓我們重新開始耕作那兒的土地。
他們還說,以后那些土地就屬于我們了,我們不必再為領主勞作。至于種子的事情,他們會想辦法,我們只需要專注于自己的生活。
真希望戰爭早點結束,我無比的想念以前的日子。那時候我們一起躺在大草垛上曬太陽,喝著媽媽做的南瓜粥,還有奶白色的魚湯,還記得我說要做給你吃嗎?我從來沒忘。
——等你回家的朱蒂。”
坐在城頭上,一位名叫詹姆的士兵正看著手中皺巴巴的信,臉上滿是復雜的表情。
他不叫卡米爾,也不認識什么朱蒂,只是因為家里世代為領主效力而恰巧懂得拼寫。
至于這封信,是他在巡邏的時候撿來的,包在一塊硬面包的外面,里面還塞了一枚賄賂的銅幣……似乎是想賄賂撿到信的人。
他當然不可能被區區一枚銅幣收買,并冒著天大的風險去找那個叫卡米爾的情種,但他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困惑……
“牧師?那群叛軍怎么會有牧師?”他小聲嘟囔了一句,將手中那封不算長的信讀了又讀,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說服自己,還是在緬懷那逝去的美好時光。
混沌的大軍逼近黃銅關之前,他們的日子一直是很不錯的。
沒有人餓肚子。
也沒有人因為另一個人的野心而死去。
那時候的他從未想過,自己在與地獄的惡魔和混沌的魔鬼干仗之前,有朝一日會和家鄉的人們先干一仗。
“你在做什么?”
威嚴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將沉浸在信中的詹姆嚇了一跳。
他下意識的想將信藏起來,卻對上了騎士長嚴厲的目光。
沒有半分遲疑,他立刻筆直地立正站好,忠誠地報告道。
“長官,我撿到了一封信!”
“把它給我!”
“是!”
詹姆戰戰兢兢地遞出了手中的信,同時心中默默的為那個叫卡米爾的士兵祈禱。
騎士長黑著臉看完了手中的信,將信中的文字看了又看,卻出乎詹姆意料地沒有發作,只是默不作聲的將信收起了。
“你從哪里撿到它的?”
詹姆咽了口唾沫,指了指旁邊的城垛。那城垛正對著一片崎嶇的土坡,土坡上又長著樹和灌木叢,倒是不容易被哨塔看到。
“就在這附近……可能是彈弓打上來的。”
騎士長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說道。
“繼續巡邏,不要放過任何動靜。如果再撿到什么,第一時間交給我。”
詹姆斯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恭敬說道。
“是!”
另一邊,卡米爾的信幾經輾轉,到了指揮官雷登騎士的手中。
看到這封信,這位忠誠的騎士沒有任何猶豫,立刻來到了領主大廳,將它交給了正在紅地毯上來回踱步的塞隆·加德伯爵。
將手中的信讀完,塞隆氣得嘴唇發白,肩膀發抖。
終于,他狠狠地將手中的信揉作一團砸在地上,暴跳如雷道。
“傳我令下去!把這個卡米爾給我找出來!”
“大人,萬萬不可!”雷登聞言一驚,連忙低頭懇切說道,“這個叫卡米爾的士兵沒有犯任何錯,我們不能因為有人給他寫信就懲罰他,他甚至沒有撿到這封信!如今城堡中的士氣本就低迷,若是我們自己亂了陣腳,只會給外面的叛軍可乘之機!”
塞隆伯爵雖然不是個善于經營的領主,到底是個聽勸的人。
他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遷怒于一個無足輕重的士兵根本毫無意義。
甚至于,這可能本就是叛軍的伎倆,這個卡米爾是否存在都未必。
起伏的胸口漸漸平息,他揮了下手,示意那些準備行動的衛兵們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去。
然而,聚集在他胸口的怒意卻并未散去。
他死活都想不明白,外面那群饑民是如何吃飽的,而外面到底有幾方勢力在贊助這場愚蠢且毫無意義的起義,又是給糧食,又是給武器。
“……沒想到這些叛軍竟然如此狠毒,想到了分土地這一招。”
無論他們最后是否兌現諾言,這個承諾都足以讓追隨他們的泥腿子們瘋狂了。
“我擔心的正是這件事,您手中的這封信很可能只是我們發現的冰山一角。而在我們沒有發現的地方,恐怕謠言早就傳開了。”
雷登神色凝重地看著面色僵硬的伯爵,語氣嚴肅地繼續說道。
“如果任由局勢繼續發展下去,別說是城堡外面的人,就連城堡里面的人恐怕都要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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