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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回憶過往

第224章回憶過往第二百二十四章  “那有什么稀奇的。”

  張老頭兒被這差役一頂,有些不以為然。

  但他這個人會看眼色,知道欺善怕惡,哪些人能招惹,哪些人不能招惹他心中清楚得很。

  “請縣里老爺進鄉可不是什么容易事,我們自古以來就有規矩,要請老爺辦案,得先交‘誠意金’,足足十兩銀,得村民們湊呢。”

  這個規矩趙福生倒是不清楚。

  可她聽到這里,倒并沒有覺得吃驚。

  事實上鎮魔司辦案風險性異常高,令使死亡的機率也十分驚人,馭鬼的令司也屬于‘消耗品’,僅只是比普通令使多了一丁點兒保命的機會,但與鬼打交道的人沒有哪個會有好下場的,遲早仍難逃一死。

  如果不是朝廷有規定當地鎮魔司每年必定要辦三樁以上的案子交差,恐怕鎮魔司的馭鬼令司沒有哪個愿意主動去辦鬼案的——當然她是特例。

  在這樣的規則下,令司辦案的數量卡死在一年三次。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鎮魔司所屬治下的州、郡、縣、鎮、鄉一年只發生三次鬼案,案子一多,令司人數有限,便會看令司心情辦案。

  因此村民如果要想請馭鬼令司前來救命,興許就得湊錢請人。

  令司則是在這些請托中隨心所欲的進行選擇。

  事實上聽到這里,趙福生已經明白了其中彎曲。

  張老頭兒等人以為十吊錢就是一個天價數目,但其實這些錢只是對貧苦的人才要拼湊,對于當時的萬安縣令司謝景升來說,這點兒錢興許還不夠他喝杯酒的。

  馭鬼令司,尤其是像謝景升這樣大有來頭,且家傳淵源的人來說,民間的財富早不值一提。

  兩相對比下,窮的窮得皮包骨,富的富得流油,形成鮮明的對比。

  而謝景升當時選擇封門村辦鬼案,也非為了錢財,興許是他真心實意要辦鬼案,也興許是封門村的運氣。

  但他縱使沒有成心勒索剝削,下頭的人為了討好他,自會借機盤剝村民,這些錢說不定有一半分進了村鎮老爺們的腰包里。

  趙福生聽到這里,皺了皺眉頭,心中控制不住的生出幾分厭惡之情。

  “大人,你們此次前來,不會也要湊錢吧?!”

  張老頭兒說著過往,突然想到了此次。

  他怨毒的看了郭威一眼——先前他還憐憫這小子一夕之間失去了父親、妻兒,此時一想到因郭威連累,恐怕自家又要無辜出筆錢,心中又開始恨得滴血,覺得這小子是個克父、克妻、克子的天煞孤星。

  “真晦氣!”

  他罵了一句。

  趙福生冷冷看他:

  “繼續說43年前的鬼案,你東拉西扯干什么?我用得著你來湊錢?”

  “是是是,大人當然腰纏萬貫。”

  張老頭兒被她這樣一喝斥,不止不惱怒,反倒十分欣喜,忙不迭的點頭:

  “是我說錯話了。”

  武少春見趙福生神情嚴肅,連忙喝道:

  “你只管說鬼案就是,講這些無干緊要的屁話干什么?”

  “怎么是無關緊要的屁話?當年我可是捐了十五文錢的——”哪怕事情過去了幾十年,想起當時的情景,張老頭兒仍是又氣又急,心疼得嘴唇直哆嗦。

  43年前,封門村的實際村民約八百人左右,可據多年前的戶籍記錄,卻有1124人。

  當時村中發生了鬼案,鬧得人心惶惶,又事關村長的親戚失蹤,后經村子‘商議’,決定要上報鎮魔司。

  可按照當時規則,要請鎮魔司的大人來辦案,得先交一筆‘茶水費’,且出價高者才容易打動上頭的人。

  后來村里決定上交10兩銀。

  若按市價來說,一兩銀子可換一吊錢,則是一千文,但實際銀子的價值遠勝銅錢,若想以銅錢換銀子,需要1200文才能換一兩銀子。

  因此最終那十兩銀,村民一共湊了12吊錢,分派到村中眾人頭上,張老頭兒出了掏了很大一筆錢——幾乎是他勒斷了褲腰帶才攢的家底。

  林老八等其他人也有些坐不住了,聽到張老頭兒的話,也擔憂這一次趙福生前往封門村要收錢。

  眾人一時間又恨郭威又恨已經死去的李大齙子,看著郭威的表情帶著不善之情。

  趙福生將眾人目光看在眼里,搖了搖頭,手指敲擊了兩下桌面:

  “接著說鬼案。”

  “是。”

  張老頭兒見她臉色不好看,深怕她發怒,連忙收斂心神道:

  “我記得很清楚,案子報上去后,縣里是隔了好幾天后才來人的,中間村子又有幾戶人失蹤了。”

  這個時候村里出現了鬧鬼的傳聞,有人開始琢磨著要逃出封門村,認為此地風水不好。

  鎮魔司的人來了之后,倒是熱鬧了兩天。

  村里殺雞殺豬招待著,就在第三日的時候,村中喬大牛來村長家報案,說是他的女兒不對勁兒。

  后面的事卷宗上有記載,趙福生知道喬家盡皆死于這一場鬼禍里。

  不過卷宗檔案畢竟只有冷冰冰的幾行字,張老頭兒卻是當年鬼禍的目睹者。

  從他能說出這些死于厲鬼手中的人臨死前穿的紅鞋在左腳,趙福生就判斷他恐怕就在現場。

  “你當時跟著去看熱鬧了?”她挑眉問了一聲。

  “是。”

  張老頭兒點頭道。

  他生平有個怪異的好愛,就是愛湊熱鬧,哪里有熱鬧他往哪里走。

  “大人你看,我年紀小的時候,鎮上有人打架,我湊過去看,人家拿石頭把我打的。”他爬上前來,將額角上一處不顯的印子指給趙福生看:

  “哪家有熱鬧我都看。”

  當時鎮魔司謝景升一行住在村長家,村長天天殺雞煮肉招待,這樣的熱鬧張老頭兒也不肯錯過,總要去看的。

  齊大牛報案的時候他縮躲在門角聽了個正著,見鎮魔司的出門,他猶豫再三,仍是跟在后面。

  說到這里,他突然抬手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唉,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村中當時鬧的是鬼,去看這樣的熱鬧恐怕要丟性命,他明知危險,卻仍改不了脾性,猶豫再三還是跟著去了。

  果然就目睹了齊家人及幾個令使之死。

  “齊大牛的那婆娘出事的時候,太嚇人了,一腳踩地,另一只腳卻拱起來了,腳上套了一只大紅色的鞋子,鞋有些小,那婆娘腳大,不知道怎么套上去的,腳被勒折,彎得像是個豬蹄。”

  他打了個寒顫:

  “血順著她腳底往下流,沁得到處都是。”

  “她也不說話,看起來瘮人得很,不多會兒功夫,整個人就連皮帶骨的開始干癟,從臉蔫起,像是、像是打蔫的瓜似的,一會兒功夫便變得黑不溜秋,落地摔成灰,太嚇人了,真嚇人。”

  此時外頭天色沒變,張家里雖說點了火把,也圍了不少村民,但提起43年前的這樁鬼案,再配合張老頭兒顫抖的語氣,驚恐的神情,依舊令曹大宗、林老八等人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之后齊家一一死去,還死了一個大人。”

  之后謝景升一行人退出齊家,燒了齊家屋子。

  但鬼案并沒有就此止住。

  厲鬼仍在,齊家的遭遇不是開始也非結束。

  幾天的時間,厲鬼又屠殺了好幾戶人,這個時候謝景升終于坐不住了,決定將‘鬼’請離。

  “我開始以為這縣里請來的大人物就是吹牛而已,哪知那位大人確實有本事,說是要為鬼辦一場喪禮,請村中人配合。”

  趙福生聽到這里,問道:

  “怎么個配合法?”

  張老頭兒抓了抓腦袋:

  “那位姓謝的大人說,既然是辦喪禮,少不得要請人備棺材、扎紙人,還要買紙錢、香燭等,同時得請人吹嗩吶,得備一隊喪葬儀隊。”

  披麻戴孝哭靈以及端靈牌的人自然是一應俱全的。

  鎮魔司當時的人手不夠,余下需要的人則是從村中人挑選。

  村民不明就里,只知道要辦鎮魔司大人辦案,事后還有三個錢的報酬,便都緊趕著報名。

  “我當時也選在了抬棺之列,村長說那位謝大人講這個事很重要,讓我好好干,給了我足足五文錢的報酬!”

  張老頭兒說到這里有些興奮。

  但趙福生的目光卻逐漸變了。

  以她的敏銳,自然意識到這五文錢不是白給的。

  卷進鬼案中的人沒有好下場,極有可能死于鬼禍,張老頭兒收的這五文恐怕是他的買命錢。

  他當時意識不到這一點,還以為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她想到這里,又覺得啼笑皆非,這老頭兒命是真硬,竟陰差陽錯的逃過了一劫。

  “我們去到村長家時,棺材里可是空蕩蕩的,我跟抬棺的劉三他們都很開心。”

  這錢賺得可太容易了!

  張老頭兒喜滋滋的道:

  “空棺材能有多重,我們一人拿五文錢,這不是白賺的嗎?”

  而且這一場喪事透著一種詭異,既是驚悚嚇人,又夾雜著一種荒謬。

  當時在場的沒有一個死人,全都是活生生的人,但滿村的人卻要擺出架勢,拉開陣仗辦一場沒有死人的葬禮。

  只是礙于鎮魔司的那位重金請來的大人物在,大家不敢嘲笑,卻都覺得荒唐極了,這些大人屬于有錢無處使的。

  村民們私下議論著,這些大人物恐怕是花錢找樂子。

  這個時候張老頭兒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直到謝景升喝令令使李能手持三柱香,且所有人各就各位——抬棺的張老頭兒也架住了棺材一側的木梁。

  隨后嗩吶響起,這便是一個號令。

  詭異的事情在此時發生了。

  在悲樂響起的瞬間,令使李能手中的三柱香無火自燃,冒起白煙。

  而后他的臉在剎那便失去了血色。

  “大人,我、我親眼看到,這位走在棺材前方的令使大人變了呀,他,他本來穿的是一雙青布鞋,內配白襪子——”

  張老頭兒為數不多的幾顆牙撞擊著牙齦,發出‘喀喀’的牙齒搖晃聲:

  “但是煙點燃之后,他的鞋開始收緊,用力往里縮,像是一個小箍兒,將他的腳牢牢圈住。”

  他情急之下也說不大分明,只好比手劃腳:

  “那鞋這樣收法布也沒裂,反倒骨頭斷了,劃破皮肉,血流了出來,立即將他襪子染紅。”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腳上的那雙青布鞋,不知何時換成了一雙紅色的鞋子,嚇死個人!”

  見到紅鞋的剎那,年輕時候的張老頭兒就知道不對勁兒了。

  “這是鬼上身了。”

  他當時嚇得想逃走。

  所有人都目睹了這驚悚可怕的一幕,眾人想要落荒而逃,但在張老頭兒想要甩下肩上擔子的那一刻——

  “本來站在棺材前,被鬼附身的那個李大人不見了。”

  張老頭兒的臉色十分難看:

  “而、而我、我們抬的棺材,則是突然重得很,像是棺材內扛了塊大石頭似的。”

  從他的語氣、神情及眼中掩飾不住的恐懼來,趙福生猜到了一個事:

  “鬼進了棺材內。”

  “對。”

  他吞了口唾沫,點了點頭:

  “我當時覺得不妙,抬頭一看,就見棺材蓋的四周有煙子冒出來,而且我抬的棺材不止是重,還在同一時間冰冷得很,手心握的不像是木頭,反倒像是抓了塊冰疙瘩似的。”

  “那、那你咋不跑?”林老八畏懼的問。

  恐怖的鬼案、接連死亡的村民,還有一場匪夷所思的怪異喪禮,喪禮上縣中來的大人離奇被鬼附身而死。

  空蕩蕩的棺材中突然躺進了厲鬼——這是一場為鬼辦的喪禮。

  村民們哪怕沒有經歷過這樣的鬼案,但是聽到張老頭兒提起這樁陳年的恐懼事,依舊覺得頭皮發麻,嚇得雞皮疙瘩亂躥。

  “跑不了。”

  張老頭兒搖頭:

  “你當我不想跑?那棺材像是粘在了我肩膀上似的。”

  趙福生若有所思:

  “看樣子你被困在了謝景升的法則中。”

  當年辦理紅鞋鬼案的謝景升也是一位馭鬼者,馭使厲鬼的力量,使用的也是鬼的法則。

  既然是‘鬼喪’,喪禮開始之后,所有人會被困在這一場‘鬼喪禮’中,‘鬼喪’不完成,參與者便無法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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