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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重回鬼廟

第三百一十二章  趙福生一被煙塵籠罩,便有種口鼻窒息之感。

  孟婆手里握著的火折子立時被煙塵撲熄,趙福生的視野受阻,整個人僵滯了片刻。

  四周一片黑暗。

  意外突然到來時,她以不變應萬變。

  趙福生在黑暗中僵立了片刻,接著她試著想睜開眼,四周卻無法視物。

  她的雙手空蕩蕩的,仿佛整個空間僅有她一個人在。

  這情況不對勁兒。

  趙福生總覺得好像少了什么。

  她動了動手指,手里空蕩蕩的,以往出行的時候,總有個人喜歡牽著她的手。

  她喊了一聲:

  “滿周——”

  這一聲喊音像是打破了魔咒,她一個激靈,渾身一抖,雜亂無章的片段閃入進她的腦海中。

  流土村、楊鐵漢、無頭尸體、十里坡——

  荒山野廟,燒焦的林野,喬越生、以及羅、孫夫婦。

  她打碎了廟里的泥胎像——

  所有記憶緩慢回籠,趙福生驀地睜開眼睛,還維持著遞東西的動作,低聲道:

  “滿周,這是你的糖,自己拿去——”

  她話音一落,立時就清醒了。

  時光逆流,她回到了馬車還沒有出事的時候。

  那時的她剛給張傳世喂了孟婆湯,并且將剩余的湯藥交到了蒯滿周的手中。

  趙福生轉頭往其他人看去。

  張傳世背對著她,正手持著韁繩趕車,并不時發出干嘔聲。

  劉義真壓著鬼棺,眼睛半睜、半閉,神情呆滯,像是陷入了睡夢中。

  孟婆靠著馬車小憩,蒯滿周則坐在趙福生小腿邊,雙手趴在她大腿處,一頭長發垂在小孩臉頰側。

  趙福生定了定神,伸手先推小孩:

  “滿周、滿周。”

  她喊音一起,一旁靠著車廂睡的孟婆渾身一抖,那歪低的頭顱立即坐正了。

  孟婆的眼皮動了動,拉開一條縫,怔怔的盯著趙福生看了幾眼,接著含糊不清的道:

  “大——人——”

  她說話的同時,人已經逐漸清醒了:

  “我又睡著了?!”

  趙福生點了點頭。

  她這一次沒有將小孩喚醒,輕推的動作令蒯滿周將臉換了個方向,皺了下眉頭。

  趙福生手腕一轉,地獄打開,一串銅錢被她勾在指節中:

  “滿周,發薪俸了。”

  銅錢撞擊間發出‘叮鐺’聲響。

  蒯滿周的眼皮動了動,眼見正要處于蘇醒邊沿,這一次張傳世竟然醒得比她還要快,背脊一挺:

  “錢?哪里有錢?發薪俸了?”

  “……”趙福生有些無語。

  這張傳世也是鉆進錢眼里了,早知道‘發錢’二字能令他清醒,先前便不用孟婆兩次喚醒他,平白吃了那些苦頭。

  隨后蒯滿周很快蘇醒,劉義真的軟肋也找到了——趙福生一提出要碰觸鬼棺,便將他喚醒了。

  鎮魔司眾人再一次蘇醒,都回憶起野廟之中的情景了。

  張傳世心有余悸的問:

  “大人,我們逃出鬼夢了嗎?”

  泥胎像被砸后,眾人像是徹底退出了野神廟,回到了最初的馬車。

  此時的張傳世剛喝孟婆湯,還沒有由生轉死,應該還是眾人未入鬼夢的時候。

  他的話也是其他人關心的重點。

  劉義真轉頭看向趙福生,等待她的回答。

  “唉。”

  趙福生嘆了口氣。

  她的反應令得劉義真的面容微變,明白她沉默之下的意思了:

  “我們還在夢中?”

  他這話一說出口,張傳世猛地轉頭。

  “看之后的事情會不會發生變化。”趙福生道。

  “這話是什么意思?”張傳世呆愣愣的問。

  劉義真就道:

  “之后發生的事分別是:張師傅拉稀,馬拉稀,車子側翻,張師傅由生轉死——”

  他說到這里,頓了片刻,趙福生則接著他的話往下說:

  “然后我們棄車步行,打算找野神廟。”

  說完,她笑了笑:

  “興許我們這一次吸取了教訓,不找野神廟——”

  劉義真的臉上露出煩惱的神色:

  “但我們仍然可能會遇到野神廟。”

  不僅止是如此,他們大概率還會再遇到羅六、孫三娘,依舊循環重復的事件。

  張傳世聽到這里,也明白趙福生話中之意了。

  也就是說,如果接下來的事依次仍會發生,就證明了眾人極有可能還被困在鬼夢中。

  這個發現令得張傳世臉都綠了!

  “大人,這可怎么辦才好?”

  這一次的無頭鬼案如此兇戾,眾人身處局中,無法清醒,實在棘手。

  趙福生聽出他話中有些焦慮,不由就道:

  “急什么?”

  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急?張傳世有些恐慌:

  “大人,我們命都快沒了,得趕緊想個辦法逃走——”

  “逃?”

  趙福生搖了搖頭:

  “老張,我們是來辦鬼案的。”

  她提醒張傳世:

  “如今厲鬼出現,不需要我們再額外花心思去尋找,那是再好不過,為什么要逃?”

  張傳世怔了一怔:

  “什么?!”

  還要辦案?!張傳世欲哭無淚,扭頭看向孟婆:

  “孟婆——”

  幾人之中,除了趙福生職位最高,孟婆是最年長者,且實力強悍,張傳世指望孟婆出頭說一說。

  孟婆則好脾氣的‘呵呵’笑:

  “大人聰明又能干,又是令司,自然是大人怎么說,我們就怎么做。”

  “……”孟婆的話令張傳世傻了眼,他又轉頭看向劉義真:

  “義真,你說說。”

  蒯滿周與趙福生一個鼻孔出氣,這事兒問她沒用。

  劉義真沒有理張傳世,而是看向趙福生:

  “福生,你有打算了?”

  趙福生道:

  “我們被困在鬼夢內,已經被厲鬼標記了。”她提醒著:

  “這會兒如果只想逃跑,大概率是兇多吉少。”

  她說道:

  “要想保命,最好的方法是將厲鬼收服、分解或是趕走。”這樣一來自然危機解除,鬼禍也就消彌了。

  趙福生的話理論上沒有錯。

  但此次夢中厲鬼如此兇悍,幾人此時還極有可能深陷鬼夢,要想將厲鬼趕走都很艱難,更別提將其收服、分解了。

  劉義真心中也明白此行異常兇險,但他并沒有面露畏怯,而是問:“你想怎么做?”

  趙福生道:

  “如果我們仍陷在鬼夢中,那我這一次打算順其自然了。”

  她第二次砸泥胎像時,遭到了羅六的激烈反對,當時本來猜測泥胎像內可能另有乾坤,但最終的結果令她有些失望。

  喬越生的泥像竟然就真的只是泥像。

  只是這泥像損毀后,一行人再次‘沉睡’,醒來時已經離開野廟了。

  “既然泥像沒有問題,那么有問題的便是羅六、孫三娘了。”趙福生咬了下嘴唇,道:

  “鬼夢既然非要我遇到這兩人,那我打算這一次什么也不做,我倒要看看這兩人到底想做什么。”

  孟婆問:

  “大人打算跟著他們回村?”

  趙福生點頭:

  “這二人極有可能干的是不良勾當,前兩次見我和滿周時目光不正,我準備順著他們的話說,看他們要怎么做。”

  劉義真有些擔憂:

  “我們現在本來就深陷鬼夢,如今處于遇到羅六、孫三娘這一個關鍵接口。”

  如果將入鬼夢的深淺程度比喻為迷路,眾人此時恰好處于迷路的開端。

  可要是繼續順著夢境往下‘走’,極有可能在厲鬼制造的夢境中越走越深,到時壓根兒無法回頭。

  劉義真提醒著:

  “這樣做可能會讓我們更深的陷入鬼夢中。”

  他此時還能提出看法,證明此次鬼案并沒有讓他亂了心神。

  趙福生滿意的看了他一眼:

  “你說得不錯。”她說道:

  “但辦鬼案本來就不能處處穩妥,不入虎穴豈得虎子,有時必要的冒險是要做的,畏首畏尾只會兩頭落空。”

  她性情果斷,有時做事小心謹慎到極致,有時做事卻又激進瘋狂得讓人害怕。

  但這樣的情況下,她性情中大膽、冒險的一面卻又恰好可以帶領著眾人走出迷惘,至少不會有事可做。

  反正真遇上事了,鎮魔司一行五人,都各有各的保命方法。

  劉義真點了下頭。

  他沉默了片刻,問趙福生:

  “那除了這些之外,你有脫離鬼夢的方法沒有?”

  他的話引起了張傳世與孟婆的注意。

  二人都將目光落到了趙福生身上。

  只見她咧嘴一笑,接著在幾人注視下,搖了搖頭:

  “沒有。”

  “沒有?”張傳世苦著臉哀嚎了一聲。

  恰在此時,他的肚子‘咕嚕’一聲響,接著熟悉的絞痛感傳來了。

  與第一次進入十里坡時相同的情景再一次發生了。

  張傳世過了不久開始拉稀,隨后馬匹也跟著拉。

  一人一馬很快由生轉死,馬車顛簸后側翻。

  所有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再一次的發生,驗證了趙福生所說的最壞猜測:一行人果然仍被困在夢中。

  之后眾人有默契的沒有再提及要前往野神廟,且故意選了個與開始截然相反的方向走。

  約走了一兩個時辰,天色擦黑時,眾人再一次看到野廟的影子出現在綠霧之中。

  “野廟——”

  劉義真表情復雜的道。

  他初次見到野廟的影子時,還以為找到了正確的路,因此而欣喜若狂;

  哪知此地卻如同鬼籠,將幾人困在其中。

  “走。”

  趙福生招呼了眾人一聲,自己率先邁動腳步往野廟的方向走。

  劉義真頓了片刻,轉頭去看她。

  她的神情冷峻,并不見半絲怯懦與恐慌——不知是她性情天生這樣無懼無畏、大大咧咧,還是因為她另有后手,因此而沉著。

  劉義真的心里正想著事,張傳世的喊聲將他驚醒了:

  “義真,還不走?”

  他回過神,發現趙福生已經走出了數丈開外,此時意識到他落伍了,正站在原地等他。

  而先前表現最膽小、怕死的張傳世在她開口說‘走’后竟然也跟在了她身邊,此時轉頭在喊他。

  劉義真愣了一愣,接著忍不住微微一笑:

  “來了。”

  趙福生等他走上前后,叮囑了他一聲:

  “這里詭異難測,我們幾人最好是不要分開。”大家處于鬼夢循環,一旦分開,再次相遇時,遇到的究竟還是不是原本的鎮魔司五人便不好說了。

  她的說法令得劉義真心中一凜,點了點頭。

  這一回大家再度進入野廟。

  趙福生與第一次進廟時一樣,先招呼了張傳世去看井。

  這也是一個熟絡的活了。

  張傳世與蒯滿周出了廟門往井邊行去,與第一次一樣,井里干巴巴的,半滴水也沒有。

  劉義真放下棺材,搬了數塊石頭,搭成了一個簡易的灶臺,孟婆取了干草,撿了些木塊做柴禾,放進了這灶臺之中。

  而神龕之下,看了枯井回來的張傳世找到了才洗干凈的瓦罐。

  他抱著瓦罐,臉上露出復雜之色——罐內還有水,瓦罐的內口處有一點他特意留下的污漬。

  第一次他沒有發現這一點,但上一次砸像前,趙福生叮囑他洗罐子時他就留了個心,故意留了個破綻在此處。

  “大人,這罐子是我洗的。”

  他低聲的道。

  如果他們第一次來這野廟時,這廟內的瓦罐就是他洗的,便意味著一行人恐怕早被困在這野廟中,不知循環多少次了。

  想到這里,張傳世不寒而栗。

  趙福生則早就已經料到,聽聞這話只是點了點頭:

  “再涮一下,將粥煮上,我們吃飽了肚子,等羅六、孫三娘二人前來就行了。”

  她的神色如常,仿佛沒聽出張傳世言外之意。

  但她異常聰明,又怎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呢?

  張傳世本來沮喪、恐慌的心里想到此處,又對趙福生生出莫名的信心。

  不知是不是受她鎮定自如的態度感染,張傳世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篤定:趙福生定不會讓眾人死于這鬼廟之中。

  這樣一想,他心里的壓力驟然減輕了許多。

  “好。”

  他先前還哭喪著臉,一想通后,又笑嘻嘻的應了一聲,果然抱著瓦罐拿水去涮干凈了。

  孟婆點火煮飯,又從包里掏出那一小塊咸肉。

  “可惜了。”

  眾人圍著簡易的火爐而坐。

  孟婆邊撕咸肉邊嘆:

  “這咸肉本來好大一塊,上一回撕了一半,還沒吃就沒了,就剩這么一小塊。”

  她說完,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噗嗤’一笑:

  “如果少春來就好了。”

  張傳世撥弄著柴火,聽聞這話就接了句嘴:

  “他來有什么用?”

  孟婆道:

  “他馭使的是灶鬼,最擅長制作臘肉,做的臘肉吃都吃不完,有少春在,到時夢境就是再多巡回幾次,也不消耗真的肉了——”

  她的話既是詼諧又有些恐怖。

  劉義真知道不應該笑,但卻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就在鍋里‘咕嚕、咕嚕’沸騰時,外間‘咚咚咚’的鼓點聲再一次響起。

  羅六、孫三娘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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